深秋的山雾像块浸透的灰布,裹着嶙峋怪石与枯死的杉树林。
张启山的吉普车在泥泞山路上颠簸,车轮碾过日军遗弃的钢盔,锈迹斑斑的五角星在车灯下泛着冷光。
车窗外,隐约可见半埋在土里的防毒面具,空洞的眼窝对着进山的方向,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佛爷,前面过不去了。”
司机踩下刹车,车头探照灯刺破雾霭,照亮横在路中央的断树。
张启山推开车门,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混着铁锈与腐叶的气味——和火车厢里的腥气如出一辙。
齐铁嘴从后座探出头,罗盘在他掌心剧烈震颤:“不对劲啊佛爷,这山里的阴气比长沙那列火车还重。
您看这罗盘针,都快转成陀螺了。”
张日山从车尾卸下装备,腰间别着从长沙军械库调来的德国造鲁格手枪:“前面两里地就是矿洞入口,当地人说日军撤退时炸塌了半边山。”
他顿了顿,“不过我派人探过,有条暗道能通到矿脉深处。”
二月红的马车随后而至。
他掀开车帘,青布长衫外罩着黑色斗篷,腰间别着从不离身的银质戏票盒——那是丫头生前最爱的物件。
张启山注意到他苍白的指尖反复摩挲着盒盖,指节泛青。
“二爷,此去凶险,你当真要……”齐铁嘴话未说完,二月红己抬脚跨过断树,黑色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矿洞入口被藤蔓和碎石掩埋大半,张日山带着卫兵清理出通道时,洞口石壁上的弹痕赫然在目。
“是三八式步枪的射击痕迹。”
他用军刀刮下块碳化的木屑,“日本人撤退前在这里交过火。”
手电筒光束扫过洞内,铁轨从黑暗中延伸出来,轨枕上凝结着暗红色的冰碴。
张启山蹲下身,指尖触到铁轨缝隙里的碎骨——是人指骨。
“走***。”
齐铁嘴突然开口,声音发颤,“老猎户说的没错,这矿洞首通地府。”
他的罗盘突然“咔嗒”裂开,指针断成两截。
众人沿着铁轨深入,矿道两侧的岩壁上渐渐出现焦黑的人形轮廓,像是被高温瞬间碳化的尸体。
齐铁嘴掏出放大镜细看:“这些痕迹不是火烧的,倒像是被某种强光灼烤过。”
行至矿道分叉口,张日山突然抬手示意止步。
左侧岔道深处传来潺潺水声,混着若有若无的***。
“是地下水。”
他压低声音,“但这声音……”二月红突然快步走向右侧岔道,斗篷下摆扫过岩壁上的青苔。
张启山跟上时,发现他正盯着石壁上的刻痕——朱砂画的歪扭海棠,和那张引诱他的纸条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是丫头。”
二月红指尖抚过花瓣,声音发涩,“她在等我。”
张启山按住他的肩膀:“二爷,这是陷阱。”
话音未落,矿道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夹杂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黑暗中蠕动。
“都背靠背!”
张日山抽出双枪,卫兵们迅速围成防御圈。
手电筒光束交错中,岩壁上的影子突然扭曲变形,无数细长的黑影从石缝里钻出来,如蛇般蜿蜒游动。
齐铁嘴惊呼:“是阴兵!
镇魂锁被破了!”
黑影越来越近,借着微光,众人看清那是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皮肤呈青紫色,眼窝深陷如黑洞。
它们的西肢被粗铁链贯穿,关节处缠着腐烂的符咒,每走一步,铁链便拖出火星。
“开枪!”
张启山一声令下,枪声在矿道里炸响。
子弹穿透阴兵的身体,却如泥牛入海,只在它们身上留下焦黑的孔洞。
更诡异的是,那些伤口竟在缓缓愈合,腐肉翻卷着重新生长。
二月红突然甩出腰间的银质戏票盒,盒盖打开,里面的陨铜碎片发出刺目红光。
阴兵们瞬间停滞,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被某种力量灼烧。
“趁现在!”
张启山拽着二月红冲向左侧岔道,卫兵们边打边撤。
矿道深处传来巨石滚动的闷响,整座山体开始颤抖。
“快跑!”
张日山大喊,“矿洞要塌了!”
众人跌跌撞撞冲出洞口时,身后传来震天巨响。
碎石和泥土如瀑布般倾泻,彻底封死了矿道。
齐铁嘴瘫坐在地,浑身冷汗:“佛爷,这些阴兵……分明是日军用陨铜造出来的活死人。”
张启山望着被封死的矿洞,脸色凝重。
他掏出那枚日军军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军徽背面不知何时被刻上了朵残缺的海棠,和二月红收到的纸条如出一辙。
“汪家的人早就混进来了。”
他沉声说道,“从火车到矿洞,都是他们布的局。”
二月红望着远处的山峦,声音低沉如夜:“不管是谁的局,我都要找到往生石。”
他转身走向马车,黑色斗篷在山风中猎猎作响,“明日天亮,继续进山。”
张启山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腰间的军刀。
他知道,这趟浑水远比想象中更深,而九门即将面对的,可能是一场跨越二十年的血仇。
(第三章 黑蟒峪惊变(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