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账本,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府后厨顿顿吃咸菜——按这糊涂账,盐商都得赔得穿草鞋。
"上月米铺支出一千二百两,营收八百两。
"山羊胡老头从算盘上方投来挑衅目光,"黄口小儿若能挑出半点错处,老夫就把这祖传的...""亏损西百两。
"我抢过炭笔在墙上画了棵二叉树,"按先进先出法计算陈米损耗,再扣除被巡按御史顺走的二十石精米..."张先生脸上的皱纹突然开始抽搐,活像被揉皱的《九章算术》。
他猛地把算盘往桌上一拍,三十二档翠玉珠子齐刷刷归位:"老夫这算盘可是淮南道...""您这复式记账法漏了三个致命漏洞。
"我用瓦片刮开墙皮,露出新刷的白灰,"第一,应付账款周转天数算错除数;第二,没计提大小姐炸毁厨房的固定资产损失;第三..."窗外的麻雀突然集体噤声,老账房手指停在"柒佰捌拾伍两"的墨字上剧烈颤抖。
一缕青烟从他算盘底下飘出来,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松香味。
"妖术!
定是妖术!
"张先生抄起茶壶往冒烟的算盘上泼水,却忘了壶里装着刚煮沸的君山银针。
滚烫茶水浇在翡翠珠子上,随着"噼啪"几声脆响,三颗玉珠应声炸裂。
我眼睁睁看着飞溅的翡翠碎片在空中划出完美抛物线,一颗击穿腌菜坛子,一颗打翻朱砂砚台,最后一颗正中门口小丫鬟捧着的汝窑花瓶。
"文曲星下凡啦!
"扎双螺髻的小丫头扑通跪地,对着满墙鬼画符般的公式猛磕头。
她身后探头探脑的家丁们顿时炸了锅,不知谁喊了句"天降异象",整个账房瞬间挤满看热闹的人。
我望着墙上被朱砂染红的二叉树,突然意识到在古人眼里,这活脱脱就是驱鬼符咒。
更要命的是泼溅的墨汁让微积分公式变成了跳大神的符箓,最上方还挂着串像极了冥币编码的二进制数字。
"都让开!
"王管家炸雷般的吼声从人堆外传来,"哪个杀千刀的敢在..."他的骂声戛然而止。
我转过头,看见这精瘦老头正死死盯着墙上某处——那是我随手写的库存周转率公式,此刻被朱砂染得宛如***。
咕咚一声,王管家突然对着墙根跪下了。
我刚要解释这是现代会计学,忽然发现他跪拜的方向有块新糊的墙皮正在剥落,露出半截焦黑的古怪图案——像是被烧灼的集成电路板。
"墨家机关图!
"王管家的尖叫吓得梁上老鼠都摔了下来,"快禀告大小姐!
库房三号墙夹层有...""让我看看!
"绯色裙摆旋风般卷进屋内,大小姐发间的金丝步摇叮当作响。
她完全无视跪了满地的人,拔出银簪就往墙上戳,嘴里还念叨着:"玄武位缺了个艮卦..."趁着混乱,我悄悄缩向门口。
突然脚下一滑,低头看见个摔碎的瓷瓶里正缓缓流出荧光绿的粘液——这特么分明是电解液!
"抓住那个奸细!
"张账房凄厉的喊声在背后炸响,"他故意毁坏墨家秘宝!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脖颈突然一凉,侍卫的刀锋己经贴上喉结。
"慢着。
"大小姐用银簪挑了点荧光液体嗅了嗅,"硝石、硫磺、还有...蜂蜜?
"她突然转身揪住我衣领,"说!
这配方哪来的?
"我盯着她腰间晃动的琉璃瓶,里面乳白的蛊虫正疯狂撞击瓶壁。
那些虫子的运动轨迹越看越像布朗运动,等等,瓶底似乎刻着..."这是治痔疮的秘药!
"我脱口而出。
满屋抽气声中,琉璃瓶突然炸成碎片,一只通体赤红的蜈蚣径首飞向大小姐面门。
接下来的三秒钟像被按了慢放键:我条件反射般抓起砚台砸过去,朱砂汁在空中泼出扇形轨迹;张账房举起算盘要挡,却忘了翡翠珠子早被我气炸了三颗;王管家飞身扑救的动作活像青蛙跳水,而大小姐...她在笑?
"叮"的一声,银簪精准贯穿蜈蚣七寸。
大小姐手腕轻抖,毒虫便成了发间新首饰。
她踩着满地狼藉逼近我,薄荷混着火药的气息扑面而来:"会解麦克斯韦方程组吗?
"我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剥落的墙灰簌簌掉进衣领。
在一片死寂中,忽然有快板声从窗外飘来,巡街更夫正唱着:"怪事年年有,今朝特别多,账房先生打算盘,请来雷公跳探戈...""这是何物?
"大小姐忽然捏住我手腕。
顺着她视线看去,我掌心的老茧正闪着诡异蓝光——昨晚偷吃火折子留下的磷粉还没洗净。
"西...西域护手霜。
"我硬着头皮瞎编。
她突然掏出个琉璃镜片对准我手掌,阳光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拼出个Σ符号。
跪在角落的小丫鬟突然尖叫:"天狗食日!
"整个屋子瞬间乱作一团。
趁着侍卫弯腰捡被撞飞的官帽,我猫腰钻出窗户,却迎面撞上个黑袍人。
那人袖中滑落的纸卷上,分明拓印着我画的二叉树公式。
没等我看清他的脸,后颈突然挨了记重击。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王府飞檐上蹲着的石兽——那貔貅嘴里叼着的,分明是半截晶体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