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玉贴身佩戴,温润微凉,是他对“父母”唯一的念想,也是心中最大的谜团。
而那柄断剑,则成了他沉默的伙伴。
断剑长约尺半,剑身从中断裂,断口参差,布满暗红的锈迹,剑柄裹着磨损严重的麻绳,剑格处隐约能看到一个被锈蚀得几乎无法辨认的、扭曲的火焰状印记。
在旁人眼中,这不过是块废铁。
但在陆离手中,它却有着奇异的感觉。
当他摩挲剑身,尤其是触碰到那个火焰印记时,指尖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脉动,仿佛这死物内部,还残存着一丝不甘沉寂的“生机”。
更奇特的是,当他心绪不宁或月圆之夜体内寒意翻涌时,紧握这柄断剑,竟能获得一丝奇异的平静。
这柄断剑,是他身世的另一半线索,也是他心中无法言说的依恋。
他常在无人处,对着断剑比划,无师自通地演练着一些不成章法却凌厉异常的招式。
天赋与孤僻:陆离的剑道天赋,在山庄内是公开的秘密,也是某些人心中隐秘的刺。
大师兄陈锋: 二十七八岁,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是山庄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
他深得陆九渊真传,铸剑技艺精湛,剑法也属山庄翘楚(以百炼山庄的“锻铁剑法”为主,讲究刚猛沉稳,势大力沉)。
他视山庄继承人为囊中之物,对陆离这个被捡回来的“外人”怀有天然的排斥和警惕。
陆离在剑道上展露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灵性和偶尔惊鸿一瞥的凌厉剑意,更让他感到强烈的威胁和嫉妒。
他常以“大师兄”身份“指点”陆离,实则在切磋中暗暗加力,试图打压。
陆离性格孤僻隐忍,往往沉默以对,但陈锋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敌意,他看得分明。
小师妹苏婉儿:十五六岁,是山庄总管苏伯的女儿,明眸皓齿,活泼开朗,像山间跳跃的小鹿。
她对所有人都充满善意,尤其对沉默寡言的陆离哥哥充满好奇和一丝朦胧的情愫。
她不懂铸剑的深奥,也不明白师兄们剑招的精妙,但她能感受到陆离身上那份与众不同的孤寂和偶尔流露出的、如受伤野兽般的警觉。
她会偷偷给陆离带些好吃的点心,在他练剑疲惫时递上清水,用她特有的天真试图融化陆离心头的坚冰。
她是陆离在山庄岁月里,为数不多能感受到的暖色。
铁奴: 一个沉默得如同铁砧的男人。
他来历不明,似乎是陆九渊多年前收留的流民。
他专注于铸剑,技艺甚至隐隐超过陈锋,对剑材、火候、淬炼的把握有种近乎本能的首觉。
他极少言语,终日与炉火、铁锤为伴,对山庄的人事纷争漠不关心。
但陆离发现,每当自己因体内寒意发作而脸色苍白时,铁奴总会默不作声地调整他附近剑炉的风向,让更温暖的气流拂过他的位置。
这是一种无声的、粗糙的关怀。
陆离偶尔会蹲在铁奴巨大的铁砧旁,看他沉默地捶打烧红的铁胚,那单调而有力的节奏,奇异地能安抚他躁动的血脉。
躁动与寒意:陆离的体内,蛰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
它平时如同冰封的寒潭,但每逢月圆之夜,或当他情绪剧烈波动(尤其是愤怒或恐惧)时,这股力量便会苏醒,化作刺骨的寒意,顺着经脉流窜。
寒意所过之处,血液仿佛要凝固,骨骼发出细微的***,更可怕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戾、毁灭的冲动会随之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每当此时,他只能将自己反锁在房中,死死握住那块残玉和断剑,用尽全部意志力去对抗那蚀骨的冰冷和疯狂的念头。
残玉会散发微弱的凉意,试图平息躁动;而断剑则像一块坚冰,吸收着部分寒意,剑身那火焰状的印记在黑暗中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幽光。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和痛苦。
陆九渊似乎有所察觉,但从未点破,只是在他发作后,会默默送来一碗药性极其霸道的驱寒汤药,并严厉告诫他静心凝神。
暗流涌动:陆离十八岁生辰刚过不久,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悄然笼罩了栖霞山。
先是山下的镇子来了许多生面孔。
有背负长剑、神情倨傲的江湖客(天剑门的探子);有行踪诡秘、气息阴冷的商贩(血影教的暗桩);也有看似寻常、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路人(影龙卫的密探)。
他们或明或暗地打听着百炼山庄,尤其是关于“古剑”、“异铁”的消息。
接着,山庄附近开始出现一些不寻常的痕迹:后山竹林深处,几株碗口粗的青竹被齐根切断,断口光滑如镜,绝非野兽或樵夫所为;夜间巡庄的弟子,隐约听到过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低笑;甚至有人在山庄外围的溪流中,发现过一缕染血的、不属于山庄任何人的奇异布条。
陆九渊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加强了山庄的巡守,勒令弟子们无事不得下山,整座山庄的气氛变得凝重而紧张。
陈锋对此不以为然,甚至隐隐有些兴奋,认为这是山庄扬名的机会。
苏婉儿则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到,更加依赖地跟在陆离身边。
陆离体内的寒意发作得越发频繁和剧烈。
他握着断剑的时间越来越长,残玉的温度似乎也降低了几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与自己,与怀中的断剑残玉,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他仿佛站在了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宁静中心,脚下的地面己经开始微微震颤。
宿命的脚步声,己在百炼山庄外清晰可闻。
陆离握着冰冷的断剑,站在山庄最高的瞭望台上,眺望着山下小镇隐约的灯火和远处沉沉的暮霭。
山风猎猎,吹动他单薄的衣衫,也吹不散他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锐利。
平静的山庄岁月,如同淬火前的剑胚,即将迎来改变一切的炽热与锤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