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倒经(孝试、蚀心蛊、槐花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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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房铁门泛着诡异油光,陆昭指尖刚触到门框,密密麻麻的哀嚎便顺着掌心爬进耳膜。

那些被熔铸的修士头骨扭曲成栅栏状,牙齿卡在眼眶里,凝固成一张张无声惊叫的面孔。

“新人?”

佝偻老仆提着腐肉灯笼凑近,灯罩里泡着颗肿胀的心脏,随着脚步有节奏地跳动。

“丙等秽骨去西三巷,放血前记得舔净地板。”

血腥味像生锈的铁钉卡在舌根。

陆昭跪在青砖上,才看清所谓“西三巷”竟是三条排污沟,秽修炼丹的残渣在此汇成黑河,河面漂浮着半融的婴儿手掌,在腐臭的气泡中时隐时现。

“喂,菜鸟。”

隔壁隔间的疤脸汉子踹了踹木栅,“看你眼珠子还清明,新尸变的?”

那人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肉,袖口却飘来一缕槐花香——和母亲生前用的皂角一模一样。

“我...刚入宗。”

陆昭故意让声音发颤。

“哈!

又一个被骗的傻子。”

汉子扯开衣襟,胸口倒长的凌霄花纹身狰狞可怖,“每月放血日就是选人丹的日子。

待会儿听见摇***,立刻把舌头咬——”凄厉的铜锣声骤然炸响。

七个黑袍人抬着丹炉踏入污沟,为首者掀开兜帽,腰间悬着的紫袍修士头颅赫然转了过来,断颈处钻出的蜈蚣触须正贪婪地翕动。

“甲等祭品,丙等柴薪。”

触须一卷,疤脸汉子便被甩进丹炉,惨叫声瞬间被沸腾的秽气吞没。

陆昭掌心沁出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腰间晃动的紫袍,正是那晚屠村修士的同款。

“该你了。”

老仆的灯笼怼到眼前,腐肉的油脂滴在他手背上,烫出一串血泡。

药池里翻涌着暗紫色瘴气,青芜蜷成虾米状,任由蚀骨蛭钻进小腿溃烂的尸斑。

这些血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昨夜每句谎言,都在她皮肤上凿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何苦呢?”

药池对岸的黑影发出嘶笑,蛇鳞摩擦般的嗓音让池水泛起涟漪,“首接抽金髓炼药,何必扮什么接引人?”

青芜掐断爬上锁骨的蛭虫,腐肉随着指腹剥落:“我要他自愿祭出净世火。

强取的魂魄...炼不成那东西。”

池水倒映着她扭曲的面容,那些被蚀骨蛭啃食的伤口里,突然闪过陆昭掌心的金色藤蔓。

当少年的金血渗入她伤口时,沉寂百年的记忆突然决堤。

千年前的秽雨里,有人同样攥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勾勒《净世诀》残章。

那人颈后的朱砂痣,和陆昭如出一辙。

黑影甩出青铜镜,镜面泛起诡异波纹。

镜中陆昭正在炉房扯开衣袖,金血坠入黑河的刹那,莲状净火轰然绽放,将漂浮的秽物焚成齑粉。

“瞧瞧!”

黑影的触须疯狂抽搐,“根本控制不住噬秽体的天性,和当年那个蠢货如出一辙——”“够了!”

青芜捏碎铜镜,锋利的碎片扎进掌心,却比不过心口突然泛起的钝痛。

血珠滴入池水,惊散了聚在她伤口处的蚀骨蛭。

陆昭跌进孝思堂时,后颈的槐花烙滋滋渗血。

那道焦黑印记是用父亲的柴刀烫出的——入宗仪式上,他亲手交出了这把曾削过无数柴薪的旧刀。

腐香混着铁锈味在鼻腔翻涌,抬头只见满墙画像里的修士都睁着空洞的眼,每幅画下的香炉,都是由亲人头骨打磨而成。

青芜素缟如雪,尸斑褪成死寂的灰白,袖中甩出的锁链泛着冷光。

“凌霄宗弟子陆昭,叩请孝试。”

锁链缠住他的腕、喉、心口,勒得皮肤开裂,“第一问:若你母化作秽尸,杀是不杀?”

记忆如毒藤疯长。

他见过刘叔拧断尸变妻子的脖颈,却在深夜听见柴房传来啃食骨肉的脆响。

喉结滚动间,沙哑的“杀”字刚出口,锁链骤然收紧。

腥甜漫上舌尖时,青芜瞳孔泛起金纹:“谎。”

剧痛中画面轰然炸开。

母亲被铁链贯穿琵琶骨,在丹炉中朝他嘶吼“昭儿快逃”,而炉边执火的孩童,分明是年幼的自己。

冷汗浸透后背,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第二问,”青芜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传来,“若弑亲可登仙途,斩是不斩?”

陆昭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金血滴落的瞬间,画像里的修士们竟开始扭曲爬行,他们的面容渐渐变成祠堂牌位上的名字——那些被宗门称作“祭品”的亲人们。

“不斩。”

锁链首接没入心脏,陆昭痛得蜷起身子。

青芜的白衣溅上血点,最后一幅画像突然燃起幽蓝火焰,露出背后猩红的门规:凡拒弑亲者,剔骨饲犬 。

焦糊味里,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远处传来的骨裂声,像是某个地方,有新的头骨正在被打磨成香炉。

铜犬獠牙咬进肩胛的瞬间,陆昭突然笑出声。

腥甜的金血顺着犬齿倒灌,烫得刑堂地砖滋滋冒白烟。

那些号称噬尽天下秽物的铜兽,在触及净世火的刹那,竟如同热汤泼雪般瘫成一滩滚烫的烂泥。

“有趣!”

刑堂主眼眶里钻出两簇灰绿色菌菇,随着笑声簌簌抖动,“小子,要不要做我的活尸傀?

保准比青芜那破差事痛快!”

陆昭踉跄着撑住刑架,喉间突然泛起熟悉的苦涩。

他低头吐出一口混着碎肉的血水,半片雪白的槐花瓣黏在血沫里——正是母亲坟头那株老槐树的花瓣。

月光从刑堂气窗漏进来,将花瓣染成诡异的银蓝。

当夜,循着若有若无的槐花香,他摸进后山乱葬岗。

新立的木碑在月光下泛着冷白,歪斜刻着“陆氏阿宁之墓”。

坟前跪着具无头骸骨,指骨深深抠进泥土,腕间还缠着半条褪色的红绳——那是陆昭六岁那年,母亲亲手为他系在手腕上的平安结。

陶罐里的槐花糕早己风干成硬块,底层压着张染血的黄纸,字迹被血渍晕染得模糊,却依然能辨出熟悉的笔锋:“昭儿,娘从未喝过孟婆汤。”

山风掠过坟头,带起零星的槐花瓣,恍惚间,他又听见母亲在灶房哼的那曲童谣,混着蒸槐花糕时的甜香,从记忆深处幽幽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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