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镇口抛锚,司机盯着挡风玻璃外的雨幕,突然把车费退给我:"姑娘,趁天没黑,带妹妹走吧。
"他的食指反复摩挲方向盘上的平安符,那是块碎镜片拼成的菱形,"这里的镜子......会认生。
"后视镜里,小满正把脸贴在车窗上,她弱视的眼睛眯成缝,盯着镇口那棵百年槐树。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树干上钉着块褪色木牌,"爱护植被"西个红字下,用小刀刻着行小字:别抬头看第三根枝桠。
雨幕中,穿红雨衣的小孩举着气球跳过水洼,气球上印着歪扭的笑脸,右眼位置是个血红色的叉。
小满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总说能看见"会动的颜色",此刻她指甲几乎掐进我皮肉:"姐姐,那个气球在流血......"便利店的霓虹灯管坏了两根,"欢迎光临"变成"欢迎光临"。
陈默正在擦货架,他左眼角的疤在落地灯下像条休眠的青蛇。
听见门响,他头也不抬地扔来两本手册,塑封壳上落着薄灰,显然很久没人买过。
"住南街3号?
"他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见我惊讶,他指了指小满背着的粉色书包,拉链上挂着房管处发的铜钥匙,钥匙环刻着门牌号。
我注意到他擦货架的轨迹始终是顺时针,每个罐头之间的间距精确到两指宽。
小满突然拽我的袖子,她凑近手册封面,鼻尖几乎贴上烫金字:"红色的字在爬......像小虫子。
"我翻开手册,第一页的黑体字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每个笔画边缘都泛着淡灰,像被水晕开的墨。
每日必须朗读守则全文,漏读一句当晚禁止开灯晚上九点后禁止照镜子,违反者需在黎明前吃掉镜中倒影遇见穿红雨衣的小孩要立刻转身,数到三前不许呼吸禁止进入钟表厂废墟,擅入者的影子将永远留在第七级台阶"第三条最危险。
"陈默不知何时靠在收银台旁,手里转着把瑞士军刀,刀刃映出我警惕的表情,"上个月有个大学生,以为小孩在玩捉迷藏,对着人家笑了笑......"他突然用刀尖敲了敲自己喉咙,"现在他的舌头每天半夜会敲我家窗户。
"离开便利店时,天己经全黑。
镇子里的路灯参差不齐,有的亮如白昼,有的蒙着厚灰,灯泡里蜷着几只死蛾。
经过巷口的公共浴室时,我听见玻璃破碎声从女厕传来,接着是"咕嘟咕嘟"的吞咽声,像有人在水下吃果冻。
小满突然拽住我,她指向街角的穿衣镜。
镜面覆着灰,却清晰映出我们身后三米处,那个穿红雨衣的小孩正站在阴影里,气球在雨中瘪下去一半,右眼的血叉正往下滴着黑水。
我的心脏狂跳,想起守则第三条,刚要转身,小满突然把我推进旁边的五金店。
货架倒着摆放,螺丝刀和扳手挂在天花板上,老板坐在收银台后,正在用缝衣针在自己眼皮上绣花纹,每刺一下,就有黑色液体从针眼渗出。
"买什么?
"他的声音像生锈的弹簧,右眼蒙着黑眼罩,露出的左眼看不清虹膜,全是密密麻麻的血丝,"过了九点,店里只卖三样东西。
"他指了指身后的木板,上面用铁丝挂着:手电筒、碎镜片、口红。
"手电筒......还有镜子。
"我脱口而出,喉咙发紧。
小满躲在我身后,手指死死攥住我衣角。
老板浑浊的眼球转了转,突然笑起来,露出半口黄牙:"镜子分两种,照自己的,照别人的。
"他掀开柜台,下层摆满碎镜片,每片都用红绳串着,镜片上有暗红色斑点,像干涸的血迹。
"选照别人的。
"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惊觉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倚在门框上玩打火机,"用这个,能让你活到十二点。
"他下巴朝老板手里的碎镜片扬了扬,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动,映出一闪而过的警惕。
小满突然凑过去,她弱视的眼睛几乎贴到镜片上:"姐姐,镜片里有字......红色的,在动。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某片镜片边缘果然有极小的血印,笔画像蚯蚓般扭曲:当镜子照出不该存在的东西时,用口红在镜面画叉,它会吃掉自己的倒影巷口传来小孩的笑声,气球"啪"的一声炸开。
红雨衣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外,雨水顺着帽檐滴落,露出苍白的下巴和嘴角裂开的弧度。
我摸出口红,手在发抖。
老板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皮肤冷得像冰:"画叉要顺时针三圈,逆时针会吵醒镜灵。
"他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泥垢,混着几根弯曲的睫毛。
口红接触镜片的瞬间,玻璃门外传来尖啸。
血红色的叉刚画完,镜面突然渗出黑色粘液,像沥青般缓缓流动。
红雨衣的倒影在粘液中扭曲,它伸出手,指甲划过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而镜中的倒影正在被粘液一点点吞噬,化作气泡消失。
陈默突然关掉店内的灯:"十二点了。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我听见瑞士军刀合上的"咔嗒"声,"记住,今晚别照任何反光的东西,包括手机屏幕。
"他拉开门,雨幕卷进几片槐树叶,"还有,别信镜子里的眼睛。
"回到南街3号时,玄关的挂钟正好敲响九点。
老房子的墙纸剥落,露出底下泛黄的旧报纸,头条标题是《钟表厂离奇停工,百具齿轮神秘失踪》,日期是1999年7月15日。
小满抱着守则坐在床上,突然指着第二页惊呼:"姐姐,这里刚才还是空白的!
"原本空白的第二页浮现出淡灰色的字迹,每个字都像被水洇过,边缘模糊:若己见过镜中访客,今晚必须保持清醒,首到它从你瞳孔里爬出来凌晨三点后,浴室镜子会出现排水孔,请勿投递任何活物守则页数永远为单数,若发现双数页,立即用打火机烧掉我打了个寒颤,意识到手册可能会随时更新规则。
小满突然指着衣柜尖叫,那是个老式木质衣柜,镜面裂成三瓣,用胶带勉强粘在一起。
雾气正从裂缝里渗出,我的倒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嘴角咧开的弧度比平时大得多,露出尖锐的犬齿。
挂钟敲响十一点时,倒影突然伸出手,指尖敲了敲镜面。
它的指甲很长,呈青黑色,每敲一下就有黑色液体滴落。
小满躲在被子里发抖,我摸到枕头下的碎镜片,指尖触到另一行血印,比之前的更小,像是用指甲刻的:别信镜子里的眼睛,它们数到三就会睁开倒影开始比划手势。
第一根手指竖起时,我听见窗外传来指甲抓挠玻璃的声音;第二根手指竖起时,衣柜的胶带突然断裂,镜面裂缝里渗出暗红色液体;第三根手指竖起的瞬间,倒影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是两个漆黑的洞,从中伸出细小的黑色触手,向我缓缓蠕动。
小满的尖叫混着挂钟的整点报时,我抓起碎镜片划向镜面,红绳在手腕上勒出血痕。
镜片割破倒影的手掌时,它发出尖利的嘶鸣,化作黑雾消散。
衣柜里掉出本泛黄的笔记本,封皮写着"苏月"的名字,第一页夹着张照片——穿白大褂的男女站在钟表厂门前,身后的齿轮墙上沾着暗红污渍。
窗外的雨声突然消失了。
我听见浴室传来水流声,像是有人正在放热水。
小满扯了扯我的衣角,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姐姐,镜子里......有个穿白大褂的阿姨,她在敲排水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