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太能确定,自己在朦胧中往外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的到底是什么。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后来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山上。
而那道门已经不见了。
“幽幽,你别慌。”谭小溪安抚道:“你说,房间里的那些光滑的墙,会不会是一面镜子?”
“镜子……”林幽不由在心里认同了这个答案。
“对啊,只有镜子里才会有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嘛。”谭小溪道。
“那怎么解释那道门的事?”凭空出现在半空,下方空无一物,怎么看也不像是人能控制的。
“会不会是附近有人在搞光影秀啊……”谭小溪尝试用自己的逻辑解释,却发现漏洞实在很多,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这实在不像是试镜的过程。
林幽失笑,真相不会就这么简单吧?可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她母亲的那些古怪行为。
“这么一想,会不会真的是你最近水逆,真碰上什么邪物了……”谭小溪越想越害怕:“要不咱一起去庙里拜拜?”
林幽无力招架谭小溪这中西结合的迷信,无奈道:“算了算了,就当是我倒霉。如果后续没发生什么事的话……”
“可不能算了啊,不要忽略一两件小事!”谭小溪想起什么似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至少恐怖电影里的小事,最后都会变成大事。
“我看电影里主角都会拿些小东西当护身符的,要不你找找家里有没有类似十字架或者神像的东西,先顶顶?”
林幽有些哭笑不得,总觉得越聊越离谱了。
“叮咚!”谭小溪的电话里突然传出一阵门***,似乎是来了客人。
“哎不%#说了……我学生来了。”谭小溪那边的信号好像不太好,手机里传来刺啦刺啦的响声:“我去%……&*%祖国的花朵了!”
林幽知道谭小溪明天还要去机构上班,也没有再多聊,只是和她约好,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就马上去找她,这才挂断电话。
林幽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她原本不信鬼神,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确实让她多年来的信仰有些动摇。好在和谭小溪聊天很能安抚她的情绪。
林幽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站起来,冷不丁看向床边的梳妆台。
这一看,吓得她头皮都要炸了。
镜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她背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在跟谁打电话?”
林幽缓缓转过身去。
房间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客厅的灯熄着,外面黑漆漆的。母亲的卧室还亮着灯,林幽却感觉那灯光像罩了一层雾似的,暗得要命。
母亲静静站在门外的阴影里,脸上带了个口罩,看不清表情。
林幽身体僵了僵,犹豫再三才开了口:“和小溪。”
“噢?聊什么呢?”母亲语气突然变得缓和起来。她一只脚踏进了房间的光亮里,身体的其他部位却仍在暗处。
林幽突然感到一阵紧张。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昨天还和母亲相安无事,今晚居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是陌生。
这是她的错觉吗?
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也没什么,就跟她吐槽一下我们公司新来的同事。”
“哪个同事?是不是上次你说的,暗恋你的那个小张?”母亲走进了房间,反手关上房间门。她的语调很愉快,动作也优雅,仿佛这世间最正常不过的母亲在关怀自己的女儿。
林幽的额头却冒出细密的汗来。
“没有……不是他……”林幽又退了一步。
“你怎么不叫我妈了?”母亲温和的态度突然消失,张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表情愤怒而又狰狞。
“妈……”林幽声音发颤。
“乖。”母亲似乎很满意林幽的乖巧,又变回刚才温柔的样子。
林幽却不敢放松。
她看到母亲的手藏在背后。
“妈,你还有什么事儿吗,我要睡觉了。”林幽不敢轻举妄动,好不容易找个借口想把母亲弄走。为了让母亲相信,她慢吞吞爬上床,盖过被子,还装模作样打了个呵欠。
“没事,今晚我看你睡觉。”母亲走到床边正对着林幽,两手仍在背后。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林幽心里一惊,但面上不显。她假装撒着娇对母亲说:“你在旁边我睡不着。”
“好吧。”母亲居然同意了,面朝着林幽退出房间,但没有关上房门。
门口仍是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母亲是否还站在那里。
林幽松了口气,又觉得有点奇怪。她思索再三,还是关上房门,回床上轻轻躺下。
闹钟显示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林幽拉上被子,关掉顶灯,过会儿才闭上眼睛。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床头闹钟的走钟声。窗外偶尔有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还有凄厉的猫叫。
林幽好不容易才睡着。她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她也躺在床上,有很多看不清脸的人围在床边叫她的名字。
“你醒醒。”一个熟悉的男声道。
林幽脑子里一片嘈杂。半梦半醒之时,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怪异感。
不对。太安静了。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周围的噪音了?哪怕是在凌晨,至少也能听见汽车开过的声音。可现在,房间里似乎只有她的呼吸声。
林幽惊醒,心里响起危险的警报。
她假装还在沉睡,眼睛睁开一条缝。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到床的左边站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
是母亲。她举起一把小刀,正对着床中间的林幽砍下来。
林幽大惊之下,反应却极快。她挪动身体,朝左一滚,顺势一脚踹在母亲左腿上。
她本身不怎么锻炼,这一脚用了很重的力道。没曾想母亲只是动作一滞,一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
眼看母亲手拿着刀又要砍来,林幽一脚踢在母亲手上,小刀顺势而落。林幽往旁边使劲一跳,摸到了顶灯的开关。
开灯的一瞬,林幽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席卷了全身。
眼前的“母亲”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母亲。惨白的灯光下,林幽看到“母亲”的脸。那张光滑而又惨白的脸,此刻仿佛是硅胶制成,充满了一股冷意。
她看到“母亲”慢慢取下口罩,张大嘴,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不,那张脸上不止有一个口腔。
在嘴附近,本应是鼻子的地方,四张一模一样的小嘴齐齐张着,发出令林幽胆寒的叫声。
林幽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她慢慢朝床边退去,颤声问:“……你究竟是谁??”
“母亲”没有回答,嘴里发出“咯咯”的叫声,好像机器运转错误时的声音。一道电光闪过,房间的顶灯突然炸裂。
林幽一个激灵,连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梳妆台。她反手摸到一枚发卡,随即颤抖着将它握在手里。
“‘它’在哪里?”“母亲”的五张嘴一张一合。
林幽一愣,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突然想起什么,左手条件反射地伸手进口袋,掏出一把棕色的匕首来:“你不会是在找这个吧?”
她好像明白之前,家里为什么会那么乱了。
“母亲”的嘴越张越大。没等林幽反应过来,“母亲”就朝她猛扑过来。
林幽往左一闪,“母亲”扑了个空。
林幽朝门口冲去,背后一阵劲风急至。她反手就是一下,只听“咔”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林幽回头一看,“母亲”坐在地上,捂住流血膝盖,恶狠狠地盯着林幽。
而她手上却多了个白色的小物件。
林幽不敢迟疑,立刻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旋开门把,打开了房间的门。
然后她愣住了。
门外,客厅里的沙发、电视、柜子,还有墙上的挂画,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蔓延到她腰部的一片黑色的水面,以及无数个空旷的房间。
这些空房间长得一模一样。许多白色的气球漂浮在房间外面,气球上覆盖着几个棕色的孔洞,像是几双丑陋的眼睛,一边眨眼一边看着她。
“呵呵,你逃不掉的。”身后传来“母亲”嘶哑粗砺的笑声。
林幽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
她急促地划开步子,在水里艰难地行走。水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水面上漾开几个诡谲的阴影。
一个房间,两个房间……
林幽经过无数个房间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那种腥臭的气息让她感到生理不适。
但她不敢停下,只能拼命地往路的尽头走下去。
身后的笑声越来越远,却多出了几条黑色的身影。
黑影絮絮叨叨地彼此缠绕着,林幽飞速前进,感觉自己再怎么加快脚步,黑影始终距离她很近。
终于,她来到了路的尽头。那里没有出口,只有一扇白色的房门。
林幽唯有闪身躲进房间,然后重重地关上门。
说也奇怪,世界即刻安静下来。
林幽并没有反锁上房门,但那些黑影似乎就这样被隔绝在门外,失去了踪迹。
这究竟是哪里?她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
房间里空无一物,白墙上甚至没有窗户,也不知哪来的光线照亮了四周。没有时钟,不知道现在是凌晨几点。
林幽捶了一下墙壁,手没感觉到疼,也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林幽很困,她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无奈水面太高。她轻轻倚墙站着,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还是睡不着。
林幽临走时太过匆忙,没有带上手机。现在估计是凌晨了吧。她想。
这时,她突然感到头上掠过什么东西。
“谁?”林幽瞬间清醒。她四处张望着,房间里依然静静的,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林幽一无所获,但也不敢再有睡觉的念头了。这间房,她真的全都查看过了吗?
林幽一摸头发,手上是一些奇怪的灰褐色液体,低头一看,她睡衣的下摆不知何时也沾到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把头抬起来。
那是一个男人的头,但他的四肢已经不是人类的四肢,而是像嫁接一样,被安上了像是巨型蜘蛛的腿。黑色的蜘蛛腿上长满了长毛,蜷曲地伏在天花板上。
男人的头颅垂下,闭着眼一动不动,却好像还在呼吸。他身体周围均匀地裹着一层灰褐色的半透明胶质,这层胶质不断往下滴,腥臭的味道似有若无。
林幽不敢置信地观察着男人的脸。那张脸她曾经很熟悉。
“爸!”一股窒息感淹没了林幽。她的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