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将火折子凑近岩壁,跳跃的火光中,鹿王本生图的九色鹿突然扭曲起来。
画中佛陀座下的莲花瓣渗出暗红液体,沿着北魏时期勾勒的线条蜿蜒而下,在壁画下方汇成一滩粘稠的血泊。
"这是第几次了?
"她伸出戴着鲛绡手套的指尖轻触岩壁,暗红液体竟如活物般攀上她的手指。
腕间药王铃骤然震响,青铜铃身泛起幽绿光晕——只有遇到千年以上的剧毒时,这串传承自孙思邈的法器才会示警。
窟外忽起狂风,裹挟着鸣沙山的沙砾拍打在洞窟檐角。
白芷迅速解下腰间玉葫芦,倒出三滴琥珀色药液。
液体接触血污的瞬间,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在洞窟内激起层层回音。
"素问长老说得没错,"她后退半步,望着逐渐焦黑冒烟的毒血,"神机枢的封印松动了。
"药王谷的镇毒碑就埋在莫高窟北区地下三十丈处。
这块用陨铁与昆仑玉熔铸的方碑,自武周时期便镇压着丝路商旅带来的域外奇毒。
白芷作为当代圣女,每月月晦之夜都要前来查验碑文。
然而今夜子时未至,碑文预警己现。
当白芷穿过密道来到地宫时,眼前的景象令她险些捏碎手中的夜明珠。
镇毒碑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那些用梵文、粟特文和汉文镌刻的解毒方剂正从裂缝中渗出黑雾。
最骇人的是碑顶药王菩萨像——原本悲悯低垂的双目,此刻竟淌下两行血泪。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地宫格外清晰。
白芷猛然转身,见镇毒碑后方供奉的《神农百草经》石匣正在颤动。
石匣表面的浮雕百草图案中,曼陀罗花的枝叶突然暴涨,藤蔓如毒蛇般缠上她的脚踝。
"放肆!
"白芷并指如剑,生死针自袖中激射而出。
三寸长的银针在触及藤蔓时迸发青芒,针身浮现出《黄帝外经》的金色篆文。
被刺中的藤蔓瞬间枯萎,但更多的毒草从浮雕中疯长而出。
地宫开始震颤,镇毒碑的裂缝中喷出腥臭黑雾。
白芷咬破舌尖,将混着药血的唾沫啐在生死针上。
针尖顿时燃起苍白色火焰,所过之处毒草尽成飞灰。
她趁机扑向石匣,却在触及匣盖时浑身剧震——石匣内部传来心跳般的搏动。
"咚、咚、咚"。
每一声搏动都令地宫摇晃更甚。
白芷的指尖刚碰到石匣锁扣,整块浮雕突然炸裂。
飞溅的碎石中,一道黑影闪电般袭向她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药王铃自动飞起挡在喉前。
金铁交鸣声中,黑影显出身形:竟是一条三尺长的蜈蚣,通体漆黑如墨,百足泛着蓝汪汪的幽光。
最诡异的是其头部生着一张人脸,依稀能辨出西域胡商的特征。
"人面蛊!
"白芷倒吸冷气。
这种将活人生祭炼成的蛊毒,早该随着药王谷剿灭五毒教而绝迹。
她抖开腰间锦囊,金蚕蛊化作金光迎上,与蜈蚣缠斗成一团。
趁此间隙,白芷终于打开石匣。
本该存放《神农百草经》的玉函内,此刻却蜷缩着个胎膜包裹的婴儿。
婴儿胸口插着九根骨针,针尾缀着的银铃与她腕间药王铃制式相同。
"九针封魂......"她突然想起谷中秘典记载:开元年间,药王谷曾用此法封印过引发安史之乱的毒人。
难道这婴儿是......"嘶啦——"胎膜突然撕裂,婴儿睁开没有瞳孔的双眼。
那双纯黑的眼眶中涌出粘稠黑液,瞬间腐蚀了玉函。
白芷疾退时衣袖沾到黑液,鲛绡竟如春雪遇阳般消融。
生死针感应到危机,自发结成北斗阵护主。
婴儿发出夜枭般的啼哭,声波震得地宫顶部落下簌簌沙尘。
白芷耳中嗡鸣不止,七窍都渗出血丝。
她强忍剧痛咬破食指,以血为墨在掌心画出药王谷符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咒文诵至半途,整座地宫突然陷入死寂。
白芷的声带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连心跳声都消失了。
在绝对寂静中,她看见婴儿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正对着自己眉心。
生死针组成的北斗阵突然崩散,七根银针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白芷的瞳孔开始扩散,恍惚间看到婴儿指尖凝聚出一点黑芒。
那是比夜色更深邃的黑暗,仿佛连光线都会被吞噬。
就在黑芒即将迸发的刹那,地宫东南角的青铜灯树无风自燃。
七十二盏长明灯同时亮起,在岩壁上投射出巨大的《神农尝草图》。
图中神农氏的身影突然动了,他手中的赭鞭破画而出,重重抽在婴儿身上。
"哇——"婴儿发出凄厉惨叫,周身黑雾被赭鞭抽散。
白芷趁机掷出金蚕蛊,金光没入婴儿眉心。
随着蛊虫啃噬毒源,那具小小的躯体迅速干瘪,最终化作滩腥臭脓血。
地宫重归平静,唯有镇毒碑的裂痕又扩大了几分。
白芷踉跄着扶住岩壁,发现背后己被冷汗浸透。
她捡起散落的生死针,针尖的苍白色火焰己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黑色裂纹。
窟外传来驼***响,寅时的月光斜照进地宫入口。
白芷望着镇毒碑上的血泪,终于明白素问长老为何要她带着那瓶"鸩酒"前来。
她解下玉葫芦仰头饮尽,灼热的毒酒顺着喉管烧入五脏六腑。
当第一缕晨曦染红鸣沙山时,莫高窟守窟人发现第257窟前倒着一位白衣女子。
女子手中紧握着半截焦黑的银针,身旁沙地上用血写着八个篆字:神机将倾,速归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