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出枕头下的铜铃摇了三下,檐角悬着的五帝钱发出细碎碰撞声。
这是爷爷传下来的规矩——接阴婆的屋子,得先用阳气镇住阴气才能开门。
门外站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男人,怀里用红布裹着具女尸,露在外头的脚踝泛着青紫。
他哆嗦着递过一沓钞票:“村西老赵家的媳妇难产死了,胎还卡在里头…神婆说必须子时前接出来,否则要变母子煞。”
铜盆里的纸钱灰被穿堂风卷起,在林桂枝手背上烫出个红点。
她掀开红布,尸体腹部果然诡异地隆起,肚皮上还留着暗红色的抓痕。
“胎动多久了?”
她问。
男人脸色煞白:“昨天下葬时棺材里…有猫叫。”
祖传的犀角灯照亮乱葬岗时,林桂枝终于明白男人为何加了三倍价钱。
新坟西周散落着香烛残骸,坟头土里混着糯米和鸡血——这是防诈尸的土法子。
可当她掀开棺盖,腐臭味里竟混着檀香气。
女尸的寿衣下摆染着褐色污渍,林桂枝用银针挑开衣襟,三道朱砂画的符咒从锁骨延伸到肚脐。
符尾的勾画潦草带颤,显然是临死前自己画的。
“锁魂符?”
她心头一沉。
这种符箓专困横死者的魂魄,通常要配合…突然,女尸的左手滑出棺沿,腕骨上的银镯叮当作响。
林桂枝用红绳缠住尸身七窍,却摸到后颈处有硬物——半枚生锈的长命锁,锁芯刻着“戊寅年亥月”的字样。
晨雾未散时,林桂枝揣着长命锁找到镇上的棺材铺。
八十岁的陈瘸子正在给纸人画眼睛,见到锁片笔锋一歪,朱砂顿时洇红了纸人脸颊。
“这是炼阴胎的契物。”
陈瘸子用烟杆敲着柜台:“二十年前清水河发大水,下游捞起七具孕妇尸首,每具后颈都钉着这种锁。
听说要集齐七对母子煞,就能炼出续命的尸油…”话音未落,巷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三个戴墨镜的男人闯进来,领头的亮出证件:“有人举报你搞封建迷信活动。”
林桂枝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刺青——三足金蟾含着铜钱,和女尸肚皮上的符咒如出一辙。
深夜的城隍庙后巷,林桂枝跟着陈瘸子钻进地道。
腐臭的阴风里飘着纸灰,两侧洞壁挂满贴着黄符的陶罐。
穿黑袍的驼背老人坐在石桌前,面前摆着本泛黄的《阴债簿》。
“清水河那批货被条子端了。”
驼背人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新来的村长要建度假村,正好需要镇物…”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账簿,停在某页泛红的记录上:“戊寅年亥月亥时生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极阴体。”
地道突然剧烈震动,陶罐接二连三炸裂,黑水里浮出婴孩的胎发。
林桂枝摸到石壁缝隙里的长明灯油,沾在指尖竟是温热的——这是用尸油做的灯芯!
回到老宅时,犀角灯的火苗变成了幽绿色。
林桂枝掀开床板下的暗格,爷爷的桃木剑正在嗡鸣。
供桌上的糯米突然爆开,显出个血写的“逃”字。
村西方向传来凄厉的猫叫,林桂枝赶到时,整片坟山的墓碑都在渗血。
女尸的棺材大敞着,肚皮上的符咒己被撕开,腹腔里蜷缩着个浑身长满黑毛的婴孩。
月光照下来的瞬间,婴孩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
“妈妈在井里。”
婴孩的嗓音像指甲刮过玻璃。
林桂枝想起老赵家后院那口封着石磨的枯井,井绳上还缠着褪色的红绸——那是送子娘娘庙的还愿绸。
铁锹撬开石磨的刹那,腐臭的井水喷涌而出。
七具女尸像水草般纠缠在一起,后颈的长命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最先浮上来的是个穿碎花褂子的少女尸体,腕上的银镯与棺材里的女尸正好配成一对。
婴孩突然发出尖啸,黑毛褪去后露出青白的小脸。
林桂枝割破中指将血抹在桃木剑上,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这是林家接阴婆代代相传的《渡阴诀》。
“尘归尘,土归土。”
剑尖挑起最后一张往生符时,井底传来空洞的回响。
二十年前被献祭的孕妇魂魄化作萤火,裹着婴孩消失在夜雾中。
晨光初现时,林桂枝在井底摸到个铁盒,里面装着度假村的规划图和七瓶贴着生辰八字的尸油。
三个月后,清水河下游挖出村长***案的证据。
林桂枝坐在老宅门槛上晒太阳时,听见赶集回来的村妇议论:“新来的女村长真厉害,把后山那些野坟都迁走了…”风掠过屋檐下的五帝钱,带着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林桂枝摩挲着重新挂回颈间的长命锁,锁芯“戊寅年亥月”的刻痕旁,多出个新鲜的指甲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