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街的人会说,就是大转盘跟前那家早餐店家的女儿。
老师们会说,就是那个拿过省里数学竞赛三等奖和英语竞赛一等奖的学生。
男孩子们会说,就是那个个子不高,考进市一中的女孩。
女孩子里有人会和男孩子们做出同样的回答,还有些人会补充一句,就是那个刚上初中就进警局的女生。
至于进警局的原因,她们大多数人都不清楚,最多是以讹传讹。
只有劳若菲清清楚楚地知道,如果那次她不报警,她的好朋友就要被人拿砖头拍脑袋了。
而自从那次警局事件过后,围绕在若菲身边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还好若菲从小就习惯了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再加上她有了免死金牌——她的学习突然开窍了,老师把她的座位调到了第一排,教室后排那些如海浪般滚滚袭来的吵闹喧哗声似乎和她无关了。而当她拿到了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后,她发现不光是她以前的同学,就连她的妈妈对她的态度似乎都好了很多。
“你现在不进去吗?”
听见声音若菲抬起了头,问话的是开学军训的时候因体力不支差点摔倒,被她扶过的那个女生。
“ 嗯,哪里剩下我坐哪里就行了。”
这时,又有一个同班的女生走了过来,对着那个女生亲昵地说道:“咱俩坐吧。”
前者欣然答应。
二人走后,若菲又低下了头。
她不戴眼镜,而且军训的时候也没有认识新朋友,至于现在和她一起租房子住的室友钱凤,她也不打算和她一起坐。原因也很简单,现在她们二人已经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了,没必要连在学校的时候也坐在一起。
其实,她和她的室友并不熟。虽然她们来自同一个县,但是钱凤是保送生,若菲是在开学前一天,才从送她来市里的爸爸口中得知,二人的家长在中考结束后就私自做主安排二人一起租房子住在校外,不住校,美其名曰“互相有个照应”。若菲不觉得她需要人照顾,但她也习惯了做家长口里那个听话的孩子,于是就听话地和她住在了一起。
不知道,剩下的座位是第几排呢?
等她再次抬起头时,才发现现在走廊上就她一个人了,赶忙从班级的后门走进了教室。
巡视了一圈,发现座位早就满满当当的了。
又仔细看了一遍后,她发现了一个空位置,便朝着那个从墙开始数,第二列倒数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走了过去。
可刚走了两步,她就停了下来。
因为她发现,那个座位的旁边坐着的是岑岩峰。
军训加摸底考试让若菲忘记了新班级里还有一个很讨厌她的人。
岑岩峰在军训的时候就处处找她的麻烦,她不打算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于是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向了后门旁,靠墙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若菲伸手戳了一下桌上正趴着的人的胳膊,又稍微往前探身子道:“这位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
男生抬起了头,见他没戴眼镜,若菲的心里凉了半截,但还是继续说着已经准备好的台词:“同学,我眼睛可以看得见黑板,我可以跟你换一下座位吗?”说着她用手指了指她刚才发现的空位。
睡眼惺忪的男生从桌洞里拿出了眼镜盒,戴好眼镜后,歪着头顺着若菲的手看了看那个空位,他发现空位旁边的男生正在低头做着题。空位斜后方坐着的老郑他认识,军训的时候就属他最活泼,不但经常在宿舍里耍宝还到处给同学发零食和烟。
此刻,他看见老郑突然冲着他招了一下手,又见老郑的两个食指不停地打着叉。他明白了老郑的意思,况且他也不想坐到那里去,便转回头看着若菲说道:“我喜欢这个座位,我喜欢在这里趴着睡觉。”
见他满脸真诚的样子,若菲顿时无语,又看向了他的同桌——那是一个稍微有些胖的男孩——“那,同学你可以跟我换一下吗?”
“我也喜欢这个座位,我喜欢和他一起趴着睡觉。”
瞬时间,周围的人都笑出了声,尤其是若菲身后那组最后两排笑得声音最大。
要是她跟他们一样已经在位置上坐好了,若菲觉得她也能笑出来,可是现在她还没有座位,她不想去一个讨厌她的人身边坐着,哪怕老师说以后按成绩排名就可以换座位了她也不想。
见胖男孩还在笑,而那个喜欢睡觉的皮肤黑黑的男孩又趴在了桌子上,若菲打算略过岑岩峰后面的最后一排,先去问问第三组最后一排的两个男生可不可以跟她换位置。
可还没等她迈步就听见讲台上传来了班主任的声音,“都找到位置了吧?在走廊里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那个同学你站着干什么?快回你座位坐好,要上课了。”
若菲只好低着头走到了空位坐了下来。
英语课上,若菲一边看着黑板抄着笔记,一边时不时地往左后方的最后一排望去。
那里坐着的是什么样的同学?会不会是很好说话的同学呢?他们现在是戴着眼镜的吗?
若菲频繁地扭头,在发现左边的人也开始扭头看她的时候,立刻做贼心虚一般地低下了头,也不再看向左后方。
还有5分钟就要下课的时候,老师让大家翻译下一段英语课文。
若菲一边看着那段英语课文,一边翻着后面的单词表,一句句地翻译着。
突然,从她的左侧传来了一张小纸条,
——“对不起,军训的时候我不该那样说你,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纸条上刚劲有力的字让若菲心里的某个地方暖了一下。
她在纸条下方快速地写了一个“好”,代表接受了他的道歉,然后把纸条推了回去,继续翻着单词表。
很快新的纸条又来了。
——“你就坐在这里好不好?如果坐在最后两排会看不见黑板的。我保证以后不会主动惹你的。”
盯着那张纸条,若菲思绪万千。
刚才在过道,她发觉后两排的男生的确都是大高个儿 ,而且后两排真的都是男生,虽然她是不在意和男生做同桌,也不介意坐在最后一排,可是新老师会不会觉得一个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是不爱学习的人,反而更加引起老师的注意呢?
这个座位好像是不错,可是一想到军训他问得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若菲觉得她如果坐在这里,以后可能会很累,犹豫了半天,她也没下定决心。
很快,下课铃响了。
老师出去后,同学们也开始四处走动。
若菲和岑岩峰还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若菲看了看周围,又看了一遍纸条,终于提起笔写了一个“好”递了回去。
开学的第二周,若菲的座位换到了靠墙第四排最里面的位置。
这天,第一节课课间,若菲想起了早上班长通知交班费,便翻翻口袋,拿出准备好的钱站了起来。
“教师节给女老师买花就算了,给男老师也送花 ,刘莎莎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菲愣在了原地。
他也觉得用鲜花当礼物不是一个好主意吗?
突然,她手里的钱被旁边的人抽掉了。
“给我吧,我过去一起交掉就行了。”
岑岩峰走了,若菲又坐了下来。
她扭头看看班长的位置,发现那里早就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了。
她为什么不让组长收齐了之后再交给她呢?
很快,若菲就想到了她自己上初中的时候收补课费时手忙脚乱的情景,便在心里自问自答道“估计刘莎莎也是没经验吧。”
若菲望着那边的人群,没有发现同桌的身影。岑岩峰好像终于挤进去了。
不一会儿,若菲见人群突然散开了,又见岑岩峰径直接走上了讲台。
“第一排的八个同学,负责收自己这一列所有人的班费,全部收齐之后再去交给班长。给班长的时候说自己的列数就行了,不用说名字和座位,从窗户开始到墙分别是第1到第8列。收钱,交给班长,报列数 ,就这三步,第一排的同学懂了吗?“
看见第一排的人都点头后,岑岩峰接着说道:“后面的同学们不用动,等着第一排的同学去找你收班费就行了,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凳子擦地的噪音就响了起来。
这声音刺得若菲耳朵疼,她拿左手食指轻轻堵了一下左耳,又松开了手。
岑岩峰回到座位后,把他和若菲的班费放到了左桌角。
很快,第一排的两位同学就走过来分别拿走了那两张10块钱。
那两人刚走,若菲就发觉岑岩峰的桌子旁边又出现了一个女生。
“岑岩峰,可以问你借一下要交的班费吗?我下午带来就还给你。”
女生的话语极其温柔,惹得若菲不禁抬头多看了她两眼。唇红齿白,笑眼盈盈,用小家碧玉来形容她似乎都有些怠慢了。
没等她想到新的四字词语,她的视线就被其他东西吸引走了。
那就是岑岩峰手里的钱包。
那个钱包极其圆滚厚实,若菲顿时心生疑虑,这家伙的钱包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张10块的纸币?他为什么不直接带一张100的呢?
“你想打劫吗?”
“打劫也不轮不到你。”
话脱口而出之后,若菲才意识到这是两个人做同桌以后的第一次对话,第一次你问我答有问有答的对话。
之前岑岩峰对她说话,她要么点头要么摇头,要么就直接不回答。就连这周换到靠墙的这列,她需要进座位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他桌子旁,待他抬起头看她,她就指指自己的座位,然后他身子往前贴着桌子,她便侧身走进去,绝不多说一个字。
军训给她的教训就是,惹不起就躲,可是她没有其他的座位可选择,只能坐在他身边,既然躲不掉,那就尽量不说话。没想到刚才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不打劫我,你想打劫谁?”
“等班长收完班费以后打劫她不比打劫你更划算。”
既然已经开口了,就不能再装听不见了。
若菲边说着边在座位坐好,打算拿出书预习一下下节课的内容。
圆滚滚的钱包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你打劫我,我也不介意的,要么?”
若菲立刻推开了那个钱包,“你有病啊?我要你的钱包干什么?”
下一秒她又开始自责。果然不能跟他说话,闭嘴,闭嘴,怎么就记不住呢?
若菲不自觉地伸出右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以示惩罚。
“你干嘛拍嘴?哦,我知道了,你不想劫我的财,难道是想……劫色?”
他这是在干什么?
若菲扭过了头,这才发现他居然在笑!
若菲又看了看前排和后排的同学,他们要么趴着,要么撑着头看着桌子,似乎都没有听见刚才岑岩峰小声说的那句话。
若菲很清楚这种被人调戏的感觉,小学高年级的时候班里有个比她大两岁的男生就用语言加动作调戏过她,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在事后哭个不停,但是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示弱只会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于是她转过身侧坐在了凳子上,视线从上往下扫着岑岩峰,从头看到脚,接着又重复了一遍。
这时,她发现岑岩峰的右耳有些红了。
很好,他的心里发毛了。
若菲重新在自己的座位坐正,打开了手里的教材。
几秒后,身边的人趴在了桌上小声问道:“你看***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你值不值得被我劫色。”
“你......”
若菲稍微扭了一下头,看见了岑岩峰白皙的脸上吃惊的表情和那个已经通红的耳朵,她用小到只能被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就算要劫色也轮不到你。”
说罢,她立刻扭过了头,继续盯着手里的书。
她能感觉到岑岩峰还在看着她,便伸出左手撑着头挡住了他的视线。
看就看,眼睛在他身上我又管不了,假装看不见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