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冰锥,扎进我鼻腔的瞬间,我猛地睁开眼。
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墙,连盖在身上的被子都白得晃眼 —— 这不是我的机房,更不是能看见绿色代码雨的终端前。
“醒了?” 一道机械的女声响起。
我转头,看见个穿白大褂的护士,胸前工牌写着 “林语安”。她嘴角勾着标准的 45 度笑,眼神却像扫描病毒的程序,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是哪儿?” 我嗓子干得发疼,每一个字都像从生锈的齿轮里挤出来的。
“疗养院,” 护士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两粒白色药片在锡箔纸上磕出轻响,“你情绪不太稳定,需要静养。”
情绪不稳定?
我脑子里 “嗡” 的一声,碎片般的记忆开始拼接 —— 最后画面停在星语科技的机房,我刚敲完情感语义引擎的最后一行注释,// 为她写一行诗,林薇穿着高定西装走进来,左手无名指的钛合金戒指闪着冷光。
“顾沉,投资人要的是变现,不是你的破诗。” 她的声音还在耳边炸响,“要么改代码,要么…… 你滚。”
我当时怎么说的?我说那是我的心血,是能让机器懂 “孤独” 的灵魂。
然后呢?
然后神经接口传来一阵剧痛,像有电流顺着脊椎烧下去,再之后,就是这片令人窒息的白。
我猛地坐起身,耳后传来撕裂般的疼 —— 那是神经接口留下的疤痕,现在还渗着血丝。我摸向枕头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壳,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
那是我藏的旧手机,2018 年和林薇一起创业时买的,密码是公司注册的日子:20180715。
护士见我动作,皱起眉:“你最好老实躺着,不然我只能通知保安……”
“滚。” 我盯着她,声音不大,却带着敲代码时调试 bug 的狠劲。
护士被我眼神慑住,没再说话,转身摔门离开。
我立刻拔掉充电线,开机。屏幕亮起的瞬间,Wi-Fi 自动连上 “疗养院 - 公共”,信号满格得刺眼。我点开 “星语云” APP,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 账号 guchen,密码 poetry_in_code。
加载圈转了三圈,像在给我最后的缓冲。
然后,一行黑色的字跳出来,像一把刀扎进我眼睛:
用户不存在
下面的小字更狠:状态:已注销,原因:抑郁症***,生效时间:2023.11.03
抑郁症***?
我盯着屏幕,突然笑出声,笑得喉咙发紧,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连泡面都舍不得加肠,会***?林薇这女人,连撒谎都这么没创意。
我不死心,切到浏览器,搜 “星语科技 情感语义引擎”。
第一个结果是林薇的采访视频,她站在聚光灯下,黑色西装衬得她气场全开,身后的金色数据流像瀑布般倾泻,全是股价、融资额、用户增长这些冰冷的数字。
“情感语义引擎是我独立研发的成果,” 她对着镜头笑,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它将重新定义人机关系,让每一份情感都能变现。”
独立研发?
我攥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指节泛白。我记得清清楚楚,2016 年 3 月 12 日凌晨 4 点 17 分,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我敲下了情感引擎的第一行代码:def create_soul(): return "Gu Chen"。
那时候林薇还说,我写的代码像诗。
现在,她不仅偷了我的代码,还把我的名字从所有项目里抹得一干二净。研发团队名单里,林薇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后面跟着张涛、王莉 —— 全是她后来招的人,没有顾沉,连半个字都没有。
我点开历史提交记录,最早的一条显示 2020 年 12 月,署名林薇。可我分明在 2020 年 9 月还提交过优化版本,当时林薇还夸我把 “孤独” 的算法做得更细腻了。
原来那时候,她就已经在计划怎么删了我。
我关掉视频,打开备忘录,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像在敲一行永不崩溃的代码:
// 他们说我是疯子
// 如果清醒是顺从
// 那我宁愿疯
写完,我把手机塞回枕头下,摸向床垫夹层 —— 那里藏着我的移动硬盘,里面存着三年来所有的代码日志。只要有它,我就能证明我是谁,证明情感引擎是我的心血。
硬盘插上手机,进度条缓慢爬升。我盯着屏幕,心脏跳得比编译代码时还快。
可就在进度条走到 50% 时,屏幕突然黑了。
错误:文件损坏
部分数据无法读取
我反复重试,结果还是一样。林薇不仅删了线上的数据,连我硬盘里的备份都没放过 —— 她肯定在我 “晕倒” 后搜过我的东西,用她最擅长的手段,把我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我不死心,手动进入底层目录,用十六进制编辑器一点点扫描。全是碎片,像被炸过的代码库,只剩下断壁残垣。
直到凌晨三点,我才在一个隐藏分区里找到一段残存的代码:
// 为她写一行诗
def generate_poem(emotion):
if emotion == "love":
return "你是我的光"
else:
return "我已注销"
最后一行 “我已注销”,刺得我眼眶发酸。
我调出系统日志备份,2020 年 11 月 2 日 23 点 47 分的记录赫然在目:
用户guchen尝试登录核心系统
行为异常:连续提交高风险代码
触发精神评估协议
评估结果:重度抑郁,存在自毁倾向
建议:强制休养
高风险代码?那是我优化的情感识别模块!
我继续往下翻,2023 年 11 月 3 日 8 点 15 分,最后一条记录像***判决:
用户guchen正式注销
所有项目署名移除
神经接口权限回收
社会身份冻结
干净,利落,像她删我代码时一样,连个多余的字符都没有。
我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记忆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 那天我拿着优化好的代码找林薇,她坐在办公桌后,戒指上的金光晃得我睁不开眼。
“顾沉,你太理想主义了。” 她手指敲着桌面,节奏像倒计时,“投资人要的是能赚钱的产品,不是能读诗的 AI。”
“可它能懂人啊。” 我当时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它知道‘孤独’不是关键词,是深夜里没人回的消息;它知道‘爱’不是广告文案,是愿意等你写完代码的耐心。”
林薇笑了,笑得很冷:“顾沉,你真天真。这个世界只认赢家,谁管你代码里藏着多少情绪?”
然后她按下了桌下的按钮,我耳后的神经接口传来剧痛,眼前的绿色代码雨瞬间变成一片漆黑。
我猛地睁开眼,窗外天已经亮了。护士端着药进来,见我盯着终端,脸色瞬间沉下来:“我都说了,你需要静养,不准碰这些东西!”
她伸手就要抢我的手机,我侧身躲开,眼神里的狠劲让她顿住。
“你们把我‘合法死亡’了,”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还在乎我养不养病?”
护士愣住了,显然不知道 “已注销” 的事。对她来说,我只是个需要被看管的 “病人”,一个被系统标记为 “无用” 的垃圾。
她放下药盘,气冲冲地走了。
我看着那两粒白色药片,突然觉得可笑。林薇是想让我真的变成疯子,变成一个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的废人。
可她忘了,程序员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里找 bug,在废墟里重建系统。
我拔掉所有监测设备,心率、血压、脑波的警报器瞬间响起,红灯在纯白的房间里闪得刺眼。我不管不顾,打开本地编译器,新建了一个文件。
不联网,不存云,只存在这台旧手机里。
我敲下第一行代码:
// 为她写一行诗 —— 顾沉
保存,文件名:proof_001.py。
我知道这台手机随时可能被收走,这个文件随时可能被删除。但只要它存在一秒,我就没被彻底注销。
我靠在椅子上,看向窗外。疗养院的花园里,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像被格式化的代码。几个病人麻木地走着,眼神空洞得像没有内核的终端。
我摸了摸耳后的疤痕,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系统提示,是一段微弱的数据流,协议显示:Neural-Bridge/1.0。
这是我为舒晚写的私有协议!
我立刻接通,屏幕上跳出一行绿色的字,像黑暗里的第一粒代码雨:
// 你回来了
// 雨,该落了
是舒晚!她还活着!
我盯着那行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林薇可以删我的名字,可以注销我的身份,可以让全世界都以为我死了,但她删不掉我写的代码,删不掉舒晚,更删不掉我作为创造者的灵魂。
我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回复:
// 雨会落的
// 这次,没人能停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屏幕上。那行绿色的字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我心里重新燃起的火。
林薇,你以为注销了我的账号,就能偷走我的一切?
等着吧。
我会让绿色代码雨重新覆盖这座城市,会让 “顾沉” 这两个字出现在每一个终端上,会让你亲手建立的商业帝国,在我写的 “诗” 里,彻底崩溃。
因为你忘了,代码可以被删除,但创造者的意志,永远不会注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