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汤泼在手上的时候,电话响了。滚烫,疼得我手指头猛地一缩。
塑料碗砸在油腻腻的折叠桌上,汤水四溅。“喂?”我吸着气,声音有点抖,
用围裙胡乱擦着手背。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眼睛还盯着地上那摊油汪汪的面汤。
“你好,林晚小姐吗?” 电话那头是个男的,声音挺好听,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调调,
像大冬天里一块冷硬的铁。“我是。”我弯腰去捡碗,心里有点烦。八成是推销。
“我是周砚白。”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等我反应。我直起腰,把破碗扔进旁边的泔水桶。
周砚白?谁?不认识。“哦。”我应了一声,语气平平,“有事?”“关于你的身世。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我想,我们有必要当面谈谈。”身世?这两个字像根针,
猛地扎了我一下。我下意识看向面馆后面那个小小的隔间。帘子拉着,
里面传来我妈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闷闷的,扯得我心口疼。“没兴趣。
”***脆利落,“你打错了。”“林晚,原名周静姝。”他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传来,
穿透了面馆里嘈杂的食客声,“你的养母,张桂芳女士,现在情况不太好,对吗?
”我捏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他怎么知道我妈的名字?他怎么知道我妈病了?
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你是谁?想干什么?”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是你血缘上的大哥。
”周砚白的声音依旧平稳,“明天下午三点,中心医院旁边的‘云顶’咖啡厅。
我希望你能来。这关系到张女士的治疗费。”“你威胁我?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不,是陈述事实。”他淡淡道,“林晚,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明天见。”“嘟…嘟…嘟…”忙音传来。我捏着那个破旧的手机,
站在充斥着油烟味、廉价调味料味道的面馆里,浑身发冷。大哥?血缘?周静姝?
我低头看着自己沾着油污、被面汤烫红的双手。我叫林晚。十九年,都是林晚。我妈张桂芳,
是这个“老张面馆”的老板兼唯一厨师。我爸林建国,在我十岁那年开货车出了事,人没了,
留下点微薄的赔偿金和这个小小的门面,还有一***治病欠下的债。
我妈靠着一碗碗五块、八块的面条,把我拉扯大。现在,她倒下了。肺癌晚期。
医生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积极治疗的话,还有希望……费用方面,
你们要做好准备……”准备?我拿什么准备?这个小面馆,刨去房租水电材料,
一个月能落下两千块都是老天开眼。家里那点存款,早在我爸走后就耗干了。
我白天在面馆忙活,晚上去便利店打工,像个陀螺,不敢停。可我妈那药费单子,
后面的零多得能让我眼前发黑。现在,突然冒出个“大哥”。还拿着我妈的命,当筹码?
第二天下午三点,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旧T恤,
推开“云顶”咖啡厅沉重的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带着咖啡豆的焦香和一种…金钱的味道。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水晶灯折射光线的声音。寥寥几个客人,说话都压着嗓子。
穿着精致套裙的服务生微笑得体,眼神却像扫描仪,掠过我的旧帆布鞋和沾了点面粉的裤脚。
“林小姐,这边请。”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像保镖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低声引导。
我跟着他,走到最里面一个靠窗的卡座。卡座上坐着一个人。男人。很年轻,顶多二十七八。
穿着一身一看就贵得离谱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一颗扣子。
侧脸线条清晰冷硬,鼻梁很高。他正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骨瓷咖啡杯的杯沿。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眼神。那眼神怎么说呢?像深秋结冰的湖面,平静,幽邃,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锐利得能穿透皮肉,直接看到骨头缝里去。周砚白。“坐。
”他开口,声音比电话里更沉一点,没什么温度。我在他对面坐下,
硬邦邦的木头椅子硌得慌。服务生立刻无声地滑过来,放下一杯柠檬水。“要喝点什么?
”他问。“不用。”我拒绝得很快,“直接说事。”他没什么表情,
只是那双冰湖似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
他从手边一个质感很好的牛皮文件袋里,抽出几张纸,推到我面前。最上面一张,
是DNA检测报告。白纸黑字,加粗的结论:支持周砚白与林晚存在全同胞关系。
血缘关系那一栏,明晃晃的99.99%。下面一张,是泛黄的旧报纸复印件。
社会新闻版面,标题刺眼:闹市婴儿失踪案告破,人贩落网,被拐女婴下落成谜!
配图是两张照片。一张是哭得撕心裂肺的年轻女人抱着个襁褓旁边标注:周母沈清,
另一张是打了马赛克的婴儿照片,
但报道里清晰写着失踪女婴特征:右耳垂有一颗很小的红痣。我的右耳垂,
就有一颗小小的、米粒大的红痣。小时候我妈总说,这是福气的象征。再下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穿着漂亮的蕾丝小裙子,抱着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坐在一个巨大的旋转木马上笑。背景是华丽的欧式建筑,一看就是国外。小女孩眉眼精致,
虽然年幼,但已经能看出和我有五六分相似。照片右下角,
用钢笔写着娟秀的小字:静姝三岁,摄于维也纳。周静姝。我感觉喉咙发干,
端起柠檬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酸涩感冲下去,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二十六年前,
周家生意刚起步,得罪了人。”周砚白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仇家买通了保姆,趁我妈带我妹妹去公园散步时,制造混乱,
抱走了当时只有一岁多的静姝。”“人贩子落网了,
但孩子已经被转手卖到了南方一个小县城,线索断了。周家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
找了十几年,大海捞针。”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直到三个月前,
当年那个保姆癌症晚期,临死前良心发现,说出她隐约记得,接手的下家,
提到过一个叫‘清水镇’的地方。”清水镇。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周家顺着这条线查,
最终锁定了你。”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沉重,“林晚,或者,周静姝。
你是周家二十六年前被拐走的女儿,我的亲妹妹。”空气凝固了。咖啡的香气,
背景若有似无的钢琴曲,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我看着报告上那串冰冷的数字,
看着旧报纸上那个绝望的母亲,看着照片里那个在旋转木马上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然后,
我脑海里闪过的,是我妈张桂芳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
是她佝偻着腰在灶台前煮面的背影,是她夜里压抑的咳嗽,是她摸着我的头说“晚晚,
妈对不起你,没让你过上好日子”时眼里的泪光。“所以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
沙哑,像砂纸磨过桌面。周砚白似乎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所以,我来接你回家。”“家?”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哪个家?
清水镇那个只有三十平米,晚上能听见老鼠打架的老张面馆?
还是你们周家那个……我连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的‘家’?”“周静姝,那才是你真正的家。
”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我叫林晚。”我盯着他,一字一顿,
“张桂芳和林建国,才是我的爸妈。”“他们养大了你,周家感激。
”周砚白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一种上位者的疏离,“周家会补偿他们,
尤其是张女士,她的病,周家会负责到底,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
你不用担心费用问题。”“条件就是,我跟你回去?”我反问。“认祖归宗,是你应该做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找到失散多年妹妹的激动,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平静,
“周家亏欠你,会弥补你。你会得到最好的教育,最优渥的生活,认识与你身份匹配的圈子。
而不是……”他的目光扫过我洗得发白的袖口,“在这里,为生计发愁。”“弥补?
”我咀嚼着这个词,心里像堵了块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用钱?
用你们所谓的‘最优渥的生活’?”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洁的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旁边卡座的人投来不满的目光。“周先生,”我看着他,第一次完整地称呼他,
“谢谢你的好意。我妈的病,我会自己想办法。至于回家……”我深吸一口气,
把桌上那几张轻飘飘又重若千斤的纸推回给他。“我的家,在清水镇。
我妈在等我回去下面条。”说完,我不再看他的表情,转身就走。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外面的热浪和喧嚣瞬间将我包裹。阳光刺眼。我大步走着,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直到跑回那个弥漫着熟悉油烟味的小巷口,
看到“老张面馆”那块褪色的招牌,我才停下来,扶着墙,大口喘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周砚白没有追出来。他那样的人,大概觉得我不知好歹,
不可理喻吧。也好。我抹了把脸,推开面馆吱呀作响的玻璃门。“晚晚,回来啦?
”我妈虚弱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带着强撑的笑意,“今天……咳咳……生意还行不?
”“嗯,还行。”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妈,饿了吧?我给你下碗鸡汤面。
”我钻进狭窄的厨房,熟练地开火,烧水。看着锅里翻滚的水泡,
周砚白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DNA报告上99.99%的数字,
维也纳旋转木马上那个小女孩灿烂的笑……在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家?我拿起挂面,
手还有点抖。我的家,就在这里。这个弥漫着油烟和烟火气的地方。晚上,
我照例去便利店上夜班。凌晨两点多,没什么人。我靠着收银台,眼皮打架。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我妈咳得蜷缩起来的背影,
一会儿是周砚白那句“周家会负责到底”。手机震动了一下。银行短信。
您尾号XXXX账户转入人民币500,000.00元。
当前余额……我盯着那串长长的数字,数了好几遍。五十万。备注:医药费。没有署名。
但我知道是谁。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屈辱猛地冲上头顶!他什么意思?用钱砸我?
觉得我白天拒绝是嫌钱不够?还是想用这五十万买断我和我妈的感情?我手指发抖,
立刻就想打电话过去,把钱砸回他脸上!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停住了。
我妈的脸浮现在眼前。她蜡黄的脸色,深陷的眼窝,还有医生那句“费用方面,
你们要做好准备”。五十万。能撑很久。能让她少受点罪。能……让她多活些日子。
那点愤怒和屈辱,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轻易就被撕碎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手机。手指无力地垂下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砸在冰凉的收银台上。我输了。输给了现实,输给了病魔,输给了这该死的五十万。第二天,
我没去医院缴费。那五十万,像个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账户里,也烫在我的心上。第三天,
我妈咳得更厉害了,呼吸都带着嘶嘶的杂音。催缴费的单子又来了,
护士的眼神带着同情和催促。第四天,我熬了一夜,
看着我妈在简陋的病床上因为疼痛和呼吸困难而眉头紧锁。天快亮的时候,
她迷迷糊糊醒了一下,拉着我的手,声音微弱:“晚晚…别太累…妈拖累你了…”那一刻,
我所有的坚持和自尊,轰然倒塌。我拿着缴费单,走到住院部的缴费窗口。“交费。
”我把单子递进去,声音干涩。“姓名,张桂芳,预存五万对吗?”里面的工作人员问。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是把银行卡递了过去。输入密码,签字。
看着POS机吐出长长的凭条,看着工作人员在单子上盖章。“好了。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缴费单,感觉重得拿不住。这不是缴费单,是我的卖身契。
用我的“回家”,换来的。走出医院大楼,刺眼的阳光让我眯起眼。手机响了。是周砚白。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很久,才划开接听。“钱收到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嗯。
”我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张女士的情况,我了解了一下。”他顿了一下,
“我会联系京市的专家,尽快安排转院治疗。”“……谢谢。”这两个字,说得无比艰难。
“不用谢。”他语气平淡,“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让司机去接你,回周家。
爸妈……他们很想见你。”爸妈。
那两个陌生的、只存在于报纸照片里的、属于周静姝的“爸妈”。“过几天。”我生硬地说,
“我妈……转院前,我要陪着她。”“……好。”他似乎没有勉强,“确定了时间告诉我。
”挂了电话,我站在医院门口汹涌的人潮里,像个孤魂野鬼。接下来的日子,像按了快进键。
周砚白的效率高得吓人。京市顶级的肿瘤医院,最好的专家团队,
特需病房……所有手续一路绿灯,快得超乎想象。我妈被小心翼翼地转上了救护车,
送往机场,再转乘周家安排的医疗专机。全程有专业的医护陪同。我跟着。
看着我妈躺在洁白宽敞、设备先进的机舱里,虽然依旧虚弱,但脸上的惶恐不安少了很多。
“晚晚…这得花多少钱啊…”她小声问我,满是担忧。“妈,你别管钱的事。
”我握着她枯瘦的手,努力挤出笑容,“你只管好好治病。
”“砚白…是个好孩子…”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晚晚,
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妈想多活几年…多看看你…”我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赶紧别过头看向舷窗外翻滚的云海。好孩子?周砚白?他只是用钱和资源,
精准地掐住了我的软肋。飞机降落在京市。医院派来的专车直接开到了停机坪。
又是一路绿灯,住进了特需病房。环境好得像星级酒店套房。我妈被推进去做更详细的检查。
我坐在宽敞明亮的家属休息区,手脚冰凉,无所适从。“林小姐?
”一个穿着得体套装的中年女人走过来,笑容温和,“我是周先生的助理,姓陈。
周先生让我来接您。”“我妈她…”“您放心,这里有最专业的医护团队,
张女士的情况他们会第一时间向您和周先生汇报。”陈助理语气恭敬又带着不容拒绝,
“周先生和夫人,都在家里等您。”家。又是这个字。我像个提线木偶,
跟着陈助理走出医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线条流畅,低调奢华。司机穿着制服,
戴着白手套,恭敬地拉开车门。我坐进去。真皮座椅柔软得不可思议,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汇入京市繁华的车流。窗外是林立的高楼,
璀璨的霓虹,是我在清水镇从未见过的繁华景象。这就是周静姝的世界吗?车子开了很久,
渐渐远离了市中心的喧嚣,驶入一片安静的、绿树成荫的区域。道路宽阔整洁,
两旁是造型各异、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独栋别墅,掩映在高大的树木和精致的铁艺围墙后面。
最终,车子在一扇巨大的、带着繁复雕花的黑色铁艺大门前停下。大门无声地滑开。
车子驶入。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巨大的、堪比公园的草坪和花园。精心修剪的花木,
喷泉,远处还有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一栋白色的、如同宫殿般的欧式建筑矗立在园林深处。车子在主楼前宽阔的弧形车道上停下。
司机下车,为我拉开车门。我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有点眩晕。
陈助理引着我走向那扇厚重的、雕着花纹的橡木大门。门开了。明亮温暖的光线倾泻而出。
玄关处站着两个人。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保养得极好,身材挺拔,穿着质地精良的家居服,
眉眼间依稀能看到周砚白的影子,但气质更儒雅温和一些,
此刻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紧张。女人则要年轻些,穿着一条淡雅的香云纱旗袍,
身姿纤细,气质温婉如水。她的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间就红了,蓄满了泪水,
嘴唇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周砚白站在他们身后半步的位置,
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像一尊完美的雕像。“静姝……”旗袍女人哽咽着,
试探着向前迈了一小步,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我的孩子……真的是你……妈妈终于找到你了……”她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
又有些不敢。周父也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静姝,
我是爸爸。”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小心翼翼的期盼。那眼神太灼热,
太沉重,像滚烫的岩浆,几乎要将我融化。我不是周静姝。我是林晚。
我站在这个金碧辉煌、如同梦幻般的“家”的门口,穿着我廉价的T恤和牛仔裤,
像一个误入异世界的怪物。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爸,妈。
”周砚白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期盼,“静姝刚回来,一路也累了。
先让她休息一下。”周母如梦初醒,连忙用手帕擦眼泪:“对对对,你看我,
太激动了…静姝,累了吧?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快,快进来。”她热情地想要来拉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往后缩了一下。她的手僵在半空。周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眼神里的光黯淡下去,被更深的难过和失落取代。周父脸上的激动也淡了几分,
有些无措地看向周砚白。空气再次凝固。只有周砚白,神色如常,仿佛没看到这微妙的尴尬。
他淡淡开口:“陈姐,带小姐去她的房间。”“是。”陈助理恭敬地应声,
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这边请。”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陈助理,
穿过那大到离谱、奢华得令人咋舌的客厅,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走向那个属于“周静姝”的房间。身后,周母压抑的啜泣声,隐约传来。我的房间在二楼。
很大,非常大。比我家整个面馆还大。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面是精心打理的花园。
超大的公主床,挂着柔软的纱幔。独立的衣帽间,
里面挂满了当季崭新的、连吊牌都没剪的衣服。奢华的浴室,巨大的***浴缸。梳妆台上,
摆满了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一切精致得像个样板间,没有一丝烟火气。
陈助理轻声细语地介绍着:“小姐,衣柜里的衣服是按您的尺码准备的,
如果不喜欢这个风格,品牌方明天会送新的册子过来供您挑选。浴室用品都是新的,
您看还需要添置什么,随时吩咐我。晚餐时间在七点,我到时候来请您。”“不用叫我小姐。
”我打断她,声音有点哑,“叫我林晚。”陈助理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好的,林晚小姐。”她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巨大的、令人心慌的安静。我走到落地窗前,
看着外面美得不真实的园林。喷泉在夕阳下折射着金光。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好得虚幻。
好得让我窒息。我走到那张大得离谱的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一块。我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昨天转院前,我在清水镇医院给我妈拍的照片。她躺在病床上,对着镜头努力地笑。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妈……”我低声呜咽,像只被困住的幼兽。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是那个弥漫着油烟味、晚上能听见老鼠打架的小面馆。
晚餐是灾难。长长的、能坐下十几人的欧式雕花餐桌。水晶吊灯折射着刺眼的光芒。
我坐在周母旁边,对面是周父和周砚白。菜品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摆盘讲究。
佣人安静地上菜、撤盘。周母不停地给我夹菜,眼神热切又带着讨好:“静姝,尝尝这个,
你小时候最爱吃虾仁了……这个汤很滋补……”我低头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食物,毫无胃口。
“谢谢……我不太饿。”我小声说。周母夹菜的手顿住了,笑容有些勉强:“那…那喝点汤?
你太瘦了……”周父试图活跃气氛,问我在清水镇的生活,问老张面馆。我回答得干巴巴,
三言两语。周砚白全程沉默地用餐,动作优雅,像个旁观者。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
“对了静姝,”周母像是想起什么,努力笑着,“明天妈妈带你去逛街好不好?买些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