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封冻的加勒万河如同一条僵死的银色巨蟒,蛰伏在乱石滩间。
然而,在河谷一侧背风的缓坡上,一片整齐排列的白色保温方舱帐篷,却顽强地透出橘黄色的暖光,像是镶嵌在寒荒绝地里的几颗顽强心脏。
夜风在保温方舱外嘶吼,但帐篷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橘黄的灯光下暖意融融,高效电热膜驱散了高原刺骨的寒。
上等兵李山宝盘腿坐在电热地板上,手里那根加装了防滑橡胶套和金属加固头的制式长棍被擦得锃亮。
他瞥见新兵林海正缩在角落,手指头笨拙地在手机屏幕上戳着,脸上还挂着傻笑,立刻扯开大嗓门:“嘿!
班副!
快瞅瞅小林子那德性!
给对象发个信息,手指头都快冻屏幕上了!
瞧你那点出息,跟捧着个炸弹似的!”
林海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嘿嘿一笑,把手机揣进怀里,冲着李山宝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点过来人的优越:“山宝哥,想媳妇不是很正常嘛?
这‘媳妇的味道’啊,尝过才懂!
你一个‘处字辈’的,当然体会不到其中妙处!”
他这话音刚落,精准打击范围瞬间扩大。
“握草!”
“林海你小子皮痒了是吧?!”
“欠削啊!”
帐篷里顿时炸开了锅,笑骂声此起彼伏,几块擦枪布精准地朝他飞了过去。
角落里,人高马大、壮得像头熊的熊阔海更是“噌”地站了起来,蒲扇般的大手捏得嘎嘣响,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活像两根铁柱。
他瓮声瓮气地吼道:“***!
出来!
单挑!!
老子让你尝尝沙钵大的拳头啥味儿!”
那气势,仿佛真要把他生撕了。
林海灵活地躲开“暗器”,毫不畏惧地迎上熊阔海喷火的眼神,甚至还带着点鄙视:“跟你这狗熊单挑?
有啥意思!
仗着力气大欺负人啊?
有真本事,明天跟阿三练练去!
比比谁撂倒的多!”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扎中了熊阔海的软肋。
他天生神力不假,可对上那些滑不溜秋、擅长跑跳躲闪的阿三兵,常常是空有一身力气追不上,只能干瞪眼,憋屈得很。
熊阔海被噎得脸一红,梗着脖子,开始耍赖似的原地转圈,粗壮的手臂胡乱挥舞着,带起呼呼风声:“都别拦我!
今天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让他嘴欠!”
他吼得山响,脚下却像生了根,只在原地叫嚣,终究没真扑过去。
战友间嘛,嘴上可以损得天花乱坠,真动起手来伤和气,谁也不愿意。
班副张猛刚才也被林海那“凡尔赛”发言噎得不轻,这会儿见熊阔海被将住,正好借坡下驴。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板着脸,眼里却闪着看好戏的光:“行啊!
小林子,你不是能吗?
跟阔海比就比!
明天战场上见真章!
谁撂倒的阿三少,谁就当着全连的面儿,跪下唱《征服》!
还得喊赢家一声‘义父’!”
“好!”
“班副英明!”
“就这么定了!”
“孩儿们,都准备好喊爹了吗?”
帐篷里瞬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和“父子局”的起哄声。
保温仓外,林玄烨和张磁正快步走向保温仓。
料峭的春寒裹挟着夜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眼看舱门近在咫尺,张磁却猛地刹住脚步,仰头望向漆黑的苍穹,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专注。
“喂,大科学家,”林玄烨眉头微蹙,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嘴里不忘调侃,“又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发现了?”
张磁没有理会他的揶揄,兀自抬手指向天幕中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看那儿……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那种幽暗……感觉特别深邃,像是要把光都吸进去似的……”林玄烨依言抬头,早春的夜空浓黑如墨,万里无云,除了几颗稀疏的寒星,什么异样也瞧不见。
他心底暗暗摇头,自嘲怎么又被这家伙神神叨叨的样子唬住了。
“我说张博士,”他收回目光,撇了撇嘴,裹紧外套率先朝保温仓走去,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这大晚上的,天不黑难道还亮堂堂?
还‘深邃幽远’?
您老人家这一眼就能瞅见外星人了?
啧,您这是把伽利略到哈勃几百年攒下的望远镜家当都踩在脚底下了啊!
讲点科学礼貌行不行?”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保温仓。
厚重的舱门在身后合拢,瞬间将料峭的春寒隔绝在外。
暖烘烘的空气裹挟着欢声笑语扑面而来,随着他俩的加入,本就热闹的气氛更是高涨了几分。
2026年,4月11日。
温暖在清晨尖锐的哨音中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激得人一颤。
士兵们快速冲出保温方舱,在凛冽的寒风中迅速列队。
张磁在跑步***的间隙,忍不住又猛地抬头望向天空,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它怎么还在那儿?”
紧挨着他跑动的林玄烨被这动静带得一个趔趄,没好气地顺着张磁的目光再次抬头。
天空中央,只有一缕薄如蝉翼的白云,像不小心洇开的一滴淡墨,在无垠的蔚蓝中晕染开一丝若有似无的痕迹。
“神棍!”
林玄烨气得差点跳脚,压低声音骂道,“你丫是这辈子没见过云还是怎么着?!”
话音未落,张磁的注意力又被脚下吸引。
他指着雪地里顽强钻出的一小簇嫩绿草芽,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与惊异:“看!
连草都长出来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林玄烨简首要给他跪了,用力一拍额头:“意味着春天来了!
万物复苏!
张神棍,你丫是思春期到了吧?
醒醒,这是春天!
正常的春天!”
他刻意加重了“正常”两个字。
“可这是加勒河谷!”
张磁梗着脖子反驳,不肯服输,“海拔几千米!
春天?
有这么早吗?!”
“***!
动作快!
磨蹭什么?!”
班副张猛炸雷般的吼声在寒风中响起。
他正厉声整队,一眼就瞥见队伍末尾那俩活宝还在指天画地、嘀嘀咕咕。
他狠狠剜了两人一眼,目光扫过时,却也下意识地在那抹刺破白雪的顽强绿色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诧。
强行压下心头那点异样的感觉,张猛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己经列队完毕的士兵。
视线落在熊阔海那壮硕如山的身影上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这头平日里生龙活虎的“熊瞎子”,此刻正眉头紧锁,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地按在小腹上,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海子?”
张猛几步跨到他跟前,方才整队时的严厉瞬间被关切取代,连称呼也从惯用的外号换成了更显亲近的本名,“怎么回事?
哪儿不舒服?”
熊阔海眉头拧得更紧,粗犷的脸上带着困惑:“报告班副,不知道咋回事。
就感觉肚子里…好像有个东西,一跳,一跳的。
跟揣了个小心脏似的,怪得很。”
这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
“哟!
熊瞎子这是怀上了?
那是胎动!
哈哈哈!”
旁边的战友立刻抓住机会起哄,压抑的晨间气氛被这插科打诨冲淡了些许。
张猛却没笑,他仔细看了看熊阔海的脸色:“感觉不对就别硬撑,一会儿去趟医务室。”
“别!
班副,真没事!”
熊阔海一听急了,生怕被留下,赶紧用力拍了两下肚皮,又原地使劲蹦了两下,震得脚下碎石哗啦响,“你看,好着呢!
一点事没有!
可能就是昨晚吃岔气了!”
他拍着胸脯保证,眼神急切。
见熊阔海行动如常,除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胎动感”外确实不像有恙,张猛不再坚持,点点头:“归队!
都打起精神来!”
很快,全营集结完毕。
士兵们左手紧握沉重的防爆盾牌,右手持着包裹防滑橡胶、顶端嵌有金属加固头的制式警棍。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套传来,沉甸甸的,既是防御也是武器。
没有枪械——这是不成文的铁律,也是华国的底线:遵守不开第一枪原则,将冲突限定在冷兵器与肉搏的范围内。
几百号人沉默着,如同一股压抑着怒火的钢铁洪流,浩浩荡荡地向着前方阿三哨所开拔。
昨夜前沿观察哨回报,一小股阿三士兵再次越过双方实际控制线),在我方认定的领土内非法设立了新的简易哨所。
这是***裸的挑衅和蚕食,必须立即前出拆除!
寒风卷起沙砾,抽打在盾牌和头盔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士兵们踏着冰冷的乱石滩,脚步声沉重而整齐。
华国人很难理解阿三的行为,他们是矛盾的***体,既能自信心爆棚中主动挑衅,又会一触既溃。
张扬又胆小,跋扈又惧死。
加勒万河在冰盖下呜咽,前方,印军棕色的身影己在河滩空地上严阵以待,同样手持盾牌棍棒,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味。
营长走上前交涉,后方的士兵手里的棍棒微微颤抖,一双双兴奋又激动的眼睛看着对面,仿佛在一看一堆会跑会跳的功勋。
突然,毫无征兆!
一个站在前排、身材矮壮的印军士兵,哇哇乱叫中拿着棍子就像营长冲去。
“打了!
…打了!
…干他娘的!”
“上啊!”
他的突袭犹如导火索,士兵们如同开闸的猛虎,积攒的力量在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盾牌猛地前顶撞击,沉重的警棍裹挟着风声,精准而狠辣地砸向印军的盾牌、手臂、肩膀!
噼啪的棍棒交击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痛苦的闷哼和愤怒的咆哮,瞬间取代了无用的言语,成为河谷的主旋律!
不一会,李山宝兴奋的吼叫率先响起,“一个!”
他动作迅猛如电,反手一记刁钻的斜劈,棍头的金属加固头狠狠磕在一个印军士兵的肘关节上,对方惨叫一声,武器脱手!
“孩儿们,记着数。”
“两个!”
另一个方向,林海的声音带着亢奋的尖啸。
“三个!
…西个!
…”然而,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中心,却出现了一个诡异而尴尬的“真空地带”。
熊阔海像一头发怒却找不到对手的公牛,双眼急得通红!
他近两米高的身躯壮硕的像一头灰熊般,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他怒吼着,挥舞着棍子,大步流星地冲向最近的印军小队。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凶悍的印军士兵,一看到熊阔海那骇人的体型和狂暴的气势冲过来,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畏惧。
根本不等他靠近,离得最近的几人就忙不迭地向后猛退,拼命挤进己方更密集的人群里,仿佛躲避一辆失控的重型坦克。
“来啊!
杂碎!
跟老子打!”
熊阔海愤怒地咆哮着,挥舞着警棍,追着几个后退的印军。
可他追一步,对方就退两步。
“艹!
别跑!”
熊阔海憋屈到极致的怒吼在战场上回荡,却只换来印军士兵更加快速的闪避和更加惊恐的眼神。
这滑稽又憋屈的一幕,让不少注意到这边的战友都憋着笑。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湿婆神!
是湿婆神显灵了!
哈瑞波!
哈瑞波!!”
一声充满极致虔诚、近乎嘶哑的狂吼,陡然从印军人群深处炸响!
伴随着这狂热呐喊,一名印军士兵以一种诡异而扭曲的舞步姿态越众而出!
他几个迅捷的滑步便鬼魅般切到林海面前。
林海反应极快,手中警棍带着风声狠狠砸下!
然而,那印军士兵的腰肢竟如同折断般瞬间向后对折,以一个不可思议的瑜伽姿势完全避开了棍影!
紧接着,他的双腿犹如压缩到极限的强力弹簧,猛地向上、向前蹬出!
“砰——!!!”
一声沉闷如重锤擂鼓的巨响!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林海仓促护在身前的防爆盾牌正中心!
沛然莫御的巨力爆发!
林海连人带盾,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整个人凌空倒飞出去五六米远,重重摔在冰冷的碎石滩上!
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人瞬间陷入昏迷,盾牌脱手滚落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