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萌萌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昨夜暴雨在窗棂间蓄积的水洼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天光。
她机械地擦拭着李思宇做过的位置,抹布突然勾住桌缝里卡着的纸片——是半张烧焦的照片,杨文静站在坍塌的佛塔前回眸,银丝边眼镜蒙着层灰,左肩的蝶形胎记在废墟间格外刺目。
“哎呀,这不是文静学姐吗?”
方柔柔的声音像蛇信子舔过后颈。
翡翠手镯擦过陈萌萌的手背,抢先捞起残破的照片。
她染着丹蔻的指尖在杨文静胎记上摩挲:“思宇总说这是他最失败的作品,明明都算出承重系数了…”手指突然用力,照片在陈萌萌眼前裂成两半,“可那场山体滑坡,连人带仪器全埋了。”
咖啡渣桶里的残片仍在冒着热气。
陈萌萌蹲身去捡,后颈忽然掠过一阵寒意——方柔柔旗袍开衩处露出的膝盖上,赫然纹着与杨文静一模一样的蝶形图案。
“2019年3月16日的云南小粒种。”
方柔柔将咖啡豆袋抛进她怀里,“文静学姐生前最爱的,说是像暴雨前的泥土味。”
陈萌萌的指甲陷进麻布袋。
这个日期烫在瞳孔深处,正是李思宇初遇她的日子。
豆香混着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钻入鼻腔,她想起昨日李思宇靠近时,领口散发的正是这种冷冽香气。
暴雨在午后又至。
李思宇推门时带进的风掀翻了吧台上的便签本,陈萌萌俯身去捡,瞥见他无名指上陌生的素银戒指。
内侧刻着的“W.J”在灯光下泛着幽兰,像是用特殊涂料反复描摹过。
“老规矩。”
他敲敲柜台,声音比昨日沙哑。
陈萌萌默不作声地调整磨豆机。
当蒸汽喷涌的瞬间,李思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85度水,对吗?”
他掌心滚烫,瞬间绷带渗出淡红。
这个温度设定刺痛了陈萌萌的神经。
昨夜她翻遍杨文静的考古博客,其中一篇详细写着:“云南小粒种要用85℃水,像暴雨前空气的湿度,能唤醒咖啡豆的野性温柔。”
“你怎么知道?”
她猛地抽手,咖啡勺撞在金属滤杯上,发出清越的颤音。
李思宇的瞳孔收缩针尖:“…她教我的。”
喉结滚动间,绷带下的血渍在扩散。
方柔柔幽灵般出现在吧台旁,翡翠手镯撞出一串刺耳的音符。
她将泛黄的《古建修复手札》摊开,泛黄的纸页间夹着风干的蓝玫瑰花瓣。
“第137页。”
她甜腻的嗓音裹着毒液,“文静学姐说是凝固的忏悔。”
陈萌萌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书页边缘的油渍勾勒出长期摩挲的指痕,与李思宇修长的手指严丝合缝。
插图中的佛塔废墟,正是照片里杨文静身后的背景。
更衣室的灯光忽明忽暗。
陈萌萌盯着储物柜里的牛皮纸袋,崭新的白衬衫在节能灯下泛着冷光。
第二颗纽扣的位置用银线绣着振翅的蝴蝶,恰好能遮住她的锁骨疤痕。
便签上的“补偿”二字晕着墨渍,像是写字人曾在此处久久停顿。
当她鬼使神差地换上衬衫时,镜中的银蝶在疤痕上投下诡谲的阴影。
灯光骤然熄灭,方柔柔带笑的声音在黑暗中炸响:“你知道吗?
山体滑坡那天,文静学姐的白衬衫被血染成了淡蓝色。”
手机从颤抖的指间滑落。
屏幕亮起的瞬间,林小雨的消息刺入眼帘:“李总助理来问你是不是喜欢柑橘香,真奇怪。”
陈萌萌的胃部猛地抽搐——今早更衣室弥漫的柑橘香,正是杨文静博客里写的“他送我的第一瓶香水”。
暴雨砸在玻璃穹顶上,像千万只敲击丧钟的手。
李思宇冲进咖啡馆时怀抱金属盒,血腥味混着雪松香在空气中爆开。
他湿透的衬衫紧贴后背,隐约露出皮下凸起的纹身轮廓。
“借用一下洗手间”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清洁间的门虚掩着。
陈萌萌透过缝隙看见李思宇颤抖着解开衬衫,左肩新鲜抓痕组成残缺的蝶翼。
金属盒里冷冻的蓝色玫瑰泛着荧光,标签上的“致文静——第三个春天”正在渗出血珠。
当冰玫瑰的尖刺扎入伤口时,陈萌萌终于看清他身后的纹身——无数“C.M”字母组成的蝶翼,旧纹身是哥特体的“Claire Yang”,新覆盖的罗马体“ChenMengmeng”正在渗血。
两种字体在伤口处纠缠,如同争夺宿主身体的寄生虫。
“这是文静学姐的遗物。”
方柔柔的翡翠手镯贴在陈萌萌跳动的颈动脉,“每年忌日,思宇都会用蓝色玫瑰在相同位置刻字。”
她呼出的热气带着苦杏仁味,“知道为什么选蓝色玫瑰吗?
因为…”手机震动打断了低语。
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里,李思宇办公室的监控画面铺满墙壁:不同角度的杨文静照片中,最新一张竟是陈萌萌昨日低头擦桌的侧影。
照片边缘标注着:“CM-37号样本,相似度92%”暴雨吞没了陈萌萌的尖叫。
她冲进雨幕,银蝶在湿透的衬衫下显现荧光。
手机再次震动,谢钰的消息弹出:“想知道第三个C.M的含义吗?
你父母车祸的行车记录仪在我这里。”
附件是段音频文件,时长2分37秒。
雨水顺着锁骨疤痕灌进衣领,陈萌萌蜷缩在巷角点开音频。
电流杂音中,熟悉的声音让她血液凝固——是李思宇父亲醉醺醺的嘶吼:“…撞上去!
反正有保险…”紧接着是少女凄厉的尖叫,混着蜡笔折断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