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地理课上,我指着窗外白天的月亮:“老师,它好像变大了。”全班哄堂大笑。
直到地球突然抖了三抖——月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末日来临,
父亲却哼着歌在阳台种菜:“怕什么,国家会有办法。”地下室那个神秘房间终于打开时,
满墙公式中央贴着张军训合影。照片里青涩的研究员们正惊恐地仰望天空——原来二十年前,
他们就见过月亮偷偷靠近地球。]1 月影惊魂地理课本摊开在课桌上,
彩色的世界地图被窗外七月流火般的阳光晒得有些褪色。讲台上,
赵老师的声音平稳得像夏日午后晒蔫了的柳条,平铺直叙地念着:“月球,
地球唯一的天然卫星,平均距离约三十八万四千公里,潮汐锁定,永远以同一面…”我,
罗小川,十四岁,坐在靠窗的位置。窗玻璃被阳光烤得滚烫,
模糊了外面操场上蒸腾的热浪和远处家属楼褪色的红砖墙。鬼使神差地,我偏过头,
视线越过操场边缘那排蔫头耷脑的杨树,望向碧蓝得刺眼的天空深处。它就在那里。
一轮淡白的、近乎透明的圆盘,轮廓在炽烈的天光下显得有些虚浮,像一枚被遗忘的旧邮票,
不合时宜地贴在澄澈的蓝底上。白天的月亮,并不稀奇。可今天不一样。它悬在那里,
一动不动,却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不怀好意的凝视。一种莫名的寒意,
毫无征兆地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鸡皮疙瘩瞬间炸起。我眯起眼,努力聚焦,
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擂动。“罗小川!”赵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愠怒,
像一根针戳破了教室里昏昏欲睡的粘稠空气,“看什么呢?魂儿被月亮勾走了?
”几十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有好奇,有嘲弄,更多的是被打断听课的厌烦。
前排的李胖子扭过头,肉乎乎的脸上挤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我的脸腾地烧起来,***辣的。
喉咙发干,我咽了口唾沫,那点微弱的勇气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灼烧得几乎殆尽。
“老师…”我抬起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向窗外那片令人心悸的湛蓝,
“月亮…它、它好像…变大了?”死寂。紧接着,像是往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轰”的一声,整个教室炸开了锅。哄笑声、拍桌声、夸张的模仿声浪一样席卷而来,
几乎要把屋顶掀翻。“噗——罗小川,你昨晚修仙看月亮看傻了吧?”李胖子笑得前仰后合,
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我脸上。“就是就是,白天的月亮不都那样吗?小川你该配眼镜了!
”另一个声音尖利地附和。赵老师重重地一拍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安静!罗小川,
扰乱课堂秩序!给我站到后面去!”哄笑声更响了,像无数根细针密密地扎进耳朵里。
我低着头,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那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异样感,
被巨大的羞耻和孤立感彻底淹没了。我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教室最后面冰冷的墙壁前,
后背紧贴着粗糙的水泥墙,冰凉的触感也压不下脸上火烧火燎的烫。窗外,
那轮淡白的月亮依旧悬着,轮廓在刺眼的天光下模糊不清,仿佛一个无声的嘲弄。也许,
真的是我看错了?也许,只是阳光太烈,晃花了眼?我拼命给自己找着理由,
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一个荒唐的错觉。可心底深处,一丝冰冷的、挥之不去的恐惧,
像水底的暗草,无声地缠绕上来。
2 地动天惊日子在一种沉闷的、被无形胶水黏住的氛围中滑过。头顶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单调噪音。讲台上,历史老师正在讲“贞观之治”,
抑扬顿挫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我摊开笔记本,
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拉着,留下一些毫无意义的凌乱线条。窗外,
那轮淡白的月亮像个甩不掉的幽灵,固执地停留在我的视野边缘。它还在那里,
一天比一天清晰,一天比一天…逼近。每一次不经意的抬头,
那冰冷而巨大的轮廓都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视网膜上,沉甸甸地坠入心底。
“小川,发什么呆呢?”同桌用胳膊肘轻轻碰了我一下,压低声音,“笔记借我抄抄呗?
老师讲到哪儿了?”我猛地回过神,才发现笔记本上一片空白,
只有一团团被笔尖戳破的墨迹。“啊?哦…”我有些慌乱地想去翻找前面记下的内容。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地一颤!不是地震那种缓慢的摇晃。
是极其突兀、极其猛烈的一下!像有一只沉睡亿万年的巨兽,
在地下深处极其不耐烦地、狠狠地跺了一脚!“咚!
”沉闷、巨大、带着毁灭性力量感的巨响,仿佛从地核深处直接炸开,
瞬间贯穿了整个教学楼,也贯穿了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头顶的日光灯管疯狂地左右甩动,
惨白的光影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胡乱切割,发出濒死般的“滋滋”尖叫。课桌猛地向上跳起,
书本、文具、水杯稀里哗啦地摔落一地。我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椅子上掀翻,
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手肘和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啊——!
”“地震了!快跑啊——!”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碰撞的刺耳噪音瞬间撕裂了教室的死寂。
历史老师脸色煞白,声音完全变了调:“别慌!别乱!桌子底下!
快躲到…”他的话音被第二下更猛烈的震颤硬生生掐断!“咚!!”这一次的抖动更加狂暴!
整个教学楼仿佛变成了巨人手中的一个破旧玩具箱,被疯狂地左右摇晃。
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密的白色灰粉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绝望的雪。窗外,
远处几栋低矮的旧楼顶,几块年久失修的水泥板轰然坠落,砸在地面上腾起大片的烟尘。
更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视野中剧烈地、不自然地扭曲、跳跃,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混乱中,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手指胡乱地抓着旁边倾倒的桌腿。就在抬头的刹那,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恐慌笼罩的天空。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哭喊、尖叫、桌椅碰撞的巨响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它。那轮月亮。
它不再是天边一个遥远的、模糊的白色印记。它就在那里!占据了小半个窗框!
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巨大的、冰冷的、带着灰白色环形山的球体,
边缘甚至能看清凹凸不平的撞击坑轮廓!它像一个骤然闯入视野的、不怀好意的庞大入侵者,
散发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不再是那个诗意的、遥远的“玉盘”,
而是一颗冰冷的、沉重的、充满死亡气息的星球,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肉眼可见的速度,
朝着这颗脆弱的蓝色星球——我们的家——蛮横地撞来!时间仿佛凝固了,
又仿佛被加速到极致。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第三声撼动灵魂的巨响!“咚!!!
”这一下,不再是单纯的抖动。是整个大地在绝望地痉挛!
脚下的楼板像波浪一样起伏、扭曲!承重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巨兽濒死的哀嚎!
巨大的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爬满了天花板和墙壁!“跑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破了音的吼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起,汇入疯狂涌向门口的人流。推搡,挤压,哭泣,
尖叫…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在眼前晃动。我被人流裹挟着冲下楼梯,
每一步都踩在倾倒的桌椅、散落的书本和冰冷的恐惧之上。冲出教学楼大门,
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操场上早已乱成一锅煮沸的粥。
老师们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维持秩序,但无济于事。学生们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哭声喊声混成一片。我茫然地站在人群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我抬起头,下意识地再次寻找。它就在那里。悬在城市灰蒙蒙的天际线之上。巨大,冰冷,
清晰得纤毫毕现。灰白色的月壤,巨大的环形山阴影,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占据了视野的一角。
它不再移动,或者说,它的“靠近”已经完成。它像一个硕大无比的、冷漠的审判之眼,
静静地俯视着下方这片陷入彻底混乱和绝望的大地。3 末日种菜地球抖了三抖。
抖碎了日常,抖出了悬挂在头顶、冰冷凝视着人间的巨大死亡星球。末日,
以一种最直观、最不容置疑的方式,降临了。混乱像瘟疫一样在城市里蔓延,
又很快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窒息的绝望所取代。秩序在最初的几天里彻底崩溃。
超市被疯狂洗劫一空,货架被推倒,满地狼藉的包装袋和踩碎的食物混合着玻璃碎片。
街道上,废弃的车辆像被巨兽遗弃的玩具,横七竖八地堵塞着路口,车窗碎裂,
有的车身扭曲变形,显然是剧烈的地震杰作。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焚烧垃圾的焦糊味,
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发酵后的酸腐气息。
偶尔能看到穿着迷彩服、臂戴红袖章的人影匆匆跑过,拿着简陋的铁皮喇叭,
工程…保持秩序…相信国家…” 但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和死寂的交替中。
城市仿佛被抽干了活力,只剩下苟延残喘的躯壳,在巨大月影的笼罩下瑟瑟发抖。
我们家住在老旧的纺织厂家属区,一栋红砖砌成的五层筒子楼。
楼体在“三抖”中奇迹般地没有倒塌,但墙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像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无声诉说着承受的重压。楼前的小花坛早已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几株顽强的杂草从碎裂的水泥缝里钻出来,在灰尘中透出一点不合时宜的绿意。“爸!妈!
”我冲进家门,带着一身尘土和冷汗。客厅里,
母亲正手忙脚乱地把一些罐头、饼干、瓶装水塞进一个破旧的登山包里,
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手指一直在抖。父亲罗建国却站在小小的阳台上,背对着我们。
阳台角落,堆着几个积满灰尘的泡沫箱。此刻,父亲正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铲子,
把一些黑乎乎的泥土填进其中一个箱子里。旁边放着几个皱巴巴的塑料袋,
里面是些蔫了吧唧的小葱苗和几粒干瘪的种子。“老罗!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在弄这些没用的!”母亲带着哭腔喊道,声音尖利得刺耳,“世界要完了!
月亮要砸下来了!我们得躲起来!收拾东西啊!”父亲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
只是慢悠悠地用小铲子把土压实,然后拿起一株小葱苗,仔细地埋进土里。他的动作很稳,
甚至带着点悠闲。“慌什么,”他的声音不高,
却奇异地穿透了母亲的哭喊和窗外隐隐传来的混乱噪音,“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过身来。午后的阳光穿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
落在他花白的鬓角和深刻的皱纹上。他的脸上没有母亲那种濒临崩溃的恐惧,
反而有种近乎安详的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国家养那么多人,
是吃干饭的?”他走到母亲身边,接过她手里那个塞得鼓鼓囊囊、拉链都快要崩开的登山包,
轻松地掂量了一下,随手扔到墙角,“带这么多,跑得动吗?”他又看向我,眼神平静,
“小川,去,把咱家那个旧收音机找出来,看看还有没有台。”他的镇定像一块无形的磐石,
奇异地压住了母亲濒临决堤的恐慌。母亲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一些,虽然眼圈还是红的,
但至少不再歇斯底里。她看着父亲,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默默走过去,
把墙角那个被父亲嫌弃的登山包又捡起来,
默默地把里面一些明显多余的、沉重的铁皮罐头掏出来,放在桌上。父亲走到窗边,
撩开那层遮挡巨大月影的旧窗帘一角。外面,城市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半明半暗之中。
巨大的月球占据了天空的一角,灰白色的光芒冰冷地洒下,
给残破的街道和建筑镀上一层死寂的银辉。它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句号,
悬停在所有生命的终点。父亲看了几秒,放下窗帘,
哼起了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调悠扬舒缓的老歌。他哼得很轻,断断续续,
却像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注入这间被末日阴影笼罩的、狭小而凌乱的屋子。
空气中弥漫的灰尘似乎都因为这不成调的哼唱而缓慢沉降下来。
我找到那个老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熊猫牌半导体收音机,装上两节珍藏的电池。扭动旋钮,
刺耳的电流噪音立刻充斥了整个房间。我耐心地、一点点地调着频段。
滋啦…滋啦…滋啦…长时间的空白和噪音,像极了外面死寂的世界。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
一个断断续续、带着强烈干扰杂音、但异常沉稳的男声,
掩体…或…坚固…地下室…保持…镇定…国家…正在…行动…相信…力量…”信号极其微弱,
时断时续,但那个“国家正在行动”的短语,却像黑暗中的一颗微弱的火种,
瞬间点燃了母亲眼中最后的光亮。她猛地抓住父亲的手臂,抓得很紧,指节都泛白了。
父亲拍了拍她的手背,哼歌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那不成调的旋律里,
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对抗冰冷月光的温度。日子在巨大月影的笼罩下,
被挤压成一种缓慢而沉重的煎熬。白天,那轮冰冷的星球悬挂在灰蒙蒙的天空,
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夜晚,它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将大地映照成一片诡异的、没有温度的银白,如同巨大的停尸间。城市彻底停摆,
水电时断时续,食物和干净的饮用水成了最珍贵的资源。
街道上除了巡逻的民兵队伍沉重的脚步声,几乎看不到行人。死寂,
像一层厚厚的、不透气的裹尸布,紧紧包裹着这座垂死的城市。
我们家的生活被压缩在小小的单元房里。父亲罗建国成了这个末日孤岛的主心骨。
他不知从哪里翻出几本纸张泛黄的旧书,有《赤脚医生手册》,有《家庭烹饪大全》,
甚至还有一本《怎样修理收音机》。他就着窗外那永恒不变的惨淡月光,
或者点起一根极其节省的蜡烛,戴着老花镜,看得津津有味。“妈,你看爸,
”我悄悄对正在用最后一点面粉和着水做糊糊的母亲说,“外面天都要塌了,他倒好,
研究起怎么腌咸菜了!”我指了指父亲摊开在桌上的那本《家庭烹饪大全》。
母亲搅动面糊的手顿了顿,脸上紧绷的肌肉似乎松弛了一丝。“你爸啊,”她轻轻叹了口气,
声音里有种认命般的无奈,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他就是这么个人。天大的事,
到了他这儿,好像都能变成…嗯…腌咸菜。”她嘴角竟然也向上扯动了一下,虽然弧度极小,
转瞬即逝。父亲听到了,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上,他隔着镜片上方看过来,
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亮:“小川,这你就不懂了。日子,甭管多难,总得过下去。
腌咸菜怎么了?能下饭,能救命!再说了,”他合上书,站起身走到窗边,
再次撩开窗帘一角,望着外面那巨大得令人窒息的月球,“你看它,
像不像个腌坏了的、长满霉斑的大咸蛋?”他咂咂嘴,语气带着点戏谑的嫌弃,
“看着就没胃口。”他那荒诞的比喻,像一根细针,
出其不意地戳破了笼罩在屋里多日的、沉重的绝望气泡。母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即又赶紧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我也忍不住咧开了嘴,
连日来压在胸口那块巨石,似乎被父亲这不合时宜的“咸蛋论”撬开了一丝缝隙。
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虽然短暂,却像一缕珍贵的阳光,短暂地驱散了阴霾。
父亲也跟着嘿嘿笑了几声,然后走到母亲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筷子,
搅动着锅里的面糊:“加点盐,别太多。咱家那点盐,还得留着腌咸菜呢。”他语气轻松,
仿佛在讨论一顿普通的晚餐,而不是末日下的糊口。
日子就这样在父亲刻意营造的、近乎荒诞的日常感中一天天捱过。恐惧并未消失,
它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存在,但在父亲那近乎顽固的乐观和哼唱的老歌旋律中,
它被强行压制到了角落。我们节省着每一滴水,每一口粮。
父亲甚至真的用几个破罐子和仅剩的粗盐,
尝试着腌制窗台上那几株在月球银辉下顽强生长的、营养不良的小葱。那味道,
带着浓烈的土腥和生涩,实在难以下咽,但我们每次都吃得很认真,
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4 密室之谜然而,一个隐秘的角落,始终笼罩在阴影里。
我们住的这栋筒子楼,是那种老式的结构,一层有个公用的、深入地下的小储藏室,
平时堆放着各家各户舍不得扔又用不着的破烂。楼梯拐角下去,
一条狭窄、潮湿的通道通向那里。通道尽头,有一扇厚重的、刷着暗绿色油漆的铁门,
常年紧闭,挂着拳头大的老式铁锁。门上用红漆潦草地写着“配电重地,闲人免进”。
从我记事起,那扇门就从未打开过。邻居们都说,里面是废弃的旧变压器室,早就没用了,
锁都锈死了。可就在“三抖”之后不久的一个深夜,我起来去楼道尽头的公共厕所。
经过楼梯口时,隐约听到地下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沙沙声,
像是…笔尖在纸上快速划过的声音?还有极其压抑的、低低的咳嗽声。我停下脚步,
屏住呼吸。那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不是老鼠,也不是风声。
我大着胆子往下走了几步,靠近那扇厚重的绿漆铁门。
一股混合着潮湿霉味、旧纸张和某种…类似电子元件发热的微弱焦糊味,
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更让我心头一跳的是,那扇据说早已锈死的铁锁,
锁孔处竟然有新鲜的、被反复摩擦的金属光泽!门缝下方,
隐约透出一线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昏黄光亮!里面有人!而且,在“三抖”之后,
这个人或者不止一个?就一直躲在这个隐秘的地下室里!
这个发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隐秘的涟漪。在末日笼罩的巨大恐惧下,
这扇门后的秘密,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和吸引力。我试探性地跟父母提起过,
说好像听到地下室有动静。母亲一脸惊恐,立刻制止我:“别瞎打听!这种时候,
谁知道里面躲着什么人?躲远点!”父亲则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眼神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方向,却什么也没说。几天后,
一个更加惊人的发现,彻底点燃了我的好奇心。那天轮到父亲去社区临时物资点排队领配给。
母亲在屋里收拾东西,我借口倒垃圾溜下楼。路过楼梯口时,鬼使神差地,
我又向下望了一眼。那扇厚重的绿漆铁门紧闭着。但就在它旁边的水泥地上,
靠近门槛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小片纸屑。非常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边缘不规则,
像是被从本子上匆忙撕下的。我左右看看无人,飞快地跑下去捡了起来。纸片很薄,泛黄,
上面用蓝黑色的墨水写着几行极其潦草、却异常熟悉的符号和字母。那绝不是普通的字迹!
是数学公式!而且是极其复杂的那种!虽然我看不懂具体内容,
但我认得那些积分符号“∫”,认得求和符号“∑”,
认得代表圆周率的“π”…它们像一群神秘的密码,扭曲地趴在这小小的纸片上。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配电室?废弃变压器?谁会在这种地方,用这种纸,写这种东西?
在末日降临的时刻?那扇紧闭的铁门后,隐藏的秘密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加深邃,
更加不可思议。它像一个黑洞,无声地吸引着我。
在父亲领回当天的配给——几块压缩饼干和一小瓶浑浊的水时,我捏着那片纸屑,犹豫再三,
还是递给了他。“爸,我在下面…捡到的。”我指着地下室的方向。父亲接过纸片,
凑到窗边借着惨淡的月光看了一眼。他的眉头瞬间拧紧了。那眼神锐利得像鹰,
一扫平日的温和闲散,里面充满了惊疑、凝重,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
他盯着纸片看了足足十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片边缘。“嗯,”他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将纸片小心地折好,放进自己衬衣口袋,“别跟你妈说。”他顿了顿,
目光再次投向通往地下的楼梯口,眼神变得异常复杂,“也别去打扰人家。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天色阴沉,月球巨大的轮廓在低垂的云层后透出惨白的光晕,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母亲在里屋整理所剩无几的衣物。父亲忽然站起身,走到角落,
拿起那个装着今天领到的、可怜巴巴的两块压缩饼干的袋子。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似乎在做什么决定。“小川,”他转头叫我,声音很平静,“跟我下去一趟。”我愣了一下,
心脏猛地一跳:“下去?…地下室?”父亲点点头,没再解释,径直走向通往楼梯口的门。
我赶紧跟上,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既紧张又充满一种探索秘密的兴奋。
狭窄的楼梯阴暗潮湿,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我们走到那扇厚重的绿漆铁门前。
父亲没有犹豫,抬起手,曲起指节,在那冰冷的铁皮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地下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门内那持续不断的沙沙声戛然而止。死寂。仿佛里面的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过了大概有十几秒,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慌。就在我以为里面不会有人回应时,
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响起。接着,是铁链滑动的哗啦声。最后,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了百年的“吱呀——”声,
厚重的铁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味、陈年纸张霉味、劣质烟草味、机油味和一种类似实验室化学药品的刺鼻气味的浑浊热浪,
猛地从门缝里冲了出来,呛得我差点咳嗽出声。一张脸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
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极其瘦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布满了疲惫的红血丝。
头发油腻而凌乱,胡子拉碴,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
他穿着一件沾满油污和不明污渍的灰色工装外套,袖口磨得发亮。他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带着高度戒备和审视,扫过父亲,又落在我身上,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谁?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干涩,像是砂纸在摩擦。父亲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局促,
只有一种平静的、近乎坦然的熟稔。他把手里装着压缩饼干的袋子往前递了递,
语气自然得像在问候邻居:“老周,是我,建国。上面发的,匀你两口。
”他的目光越过门缝,投向里面那狭小的、被昏黄灯光笼罩的空间,
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关切。门后的男人——老周,
紧绷的、充满戒备的身体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下。他那布满血丝的锐利目光,
在父亲平静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了一眼那个简陋的食品袋,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开身,让出狭窄的通道,然后迅速地将铁门拉开到仅容一人通过的大小,
示意我们进去。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楼道里微弱的声息和冰冷月光的窥视。
铁链滑动的声音再次响起,门被重新锁死。我站在门内,
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得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刺鼻的气味。这哪里是什么废弃的配电室?!
这是一个被疯狂和执着填满的、令人窒息的洞窟!空间比我想象的要深一些,
但极其狭长、低矮,压抑得人直不起腰。昏黄的灯光来自悬在顶棚上的一盏老式白炽灯泡,
灯罩积满了厚厚的黑灰。墙壁——四面墙壁,
包括天花板的大部分区域——几乎完全被覆盖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全是纸!
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新旧不同的纸张,用图钉、胶带、甚至是嚼过的口香糖,
粗暴地粘贴、覆盖在粗糙的水泥墙面上。有些是笔记本上撕下的内页,
边缘毛糙;有些是工程绘图纸,带着蓝色的坐标网格;有些是打印出来的A4纸,
迹洇染;甚至还有泛黄的旧报纸边缘、烟盒的背面、食品包装袋的空白处…而所有的纸张上,
无一例外,布满了字迹!狂放潦草的演算符号,
, y, z, t、奇形怪状的运算符号∑, ∫, ∞, ∇…如同沸腾的蚁群,
在纸面上疯狂地奔涌、缠绕、碰撞!箭头四处飞射,连接着不同的公式模块,
有些地方被反复涂改,墨团叠着墨团,几乎要把纸戳破。
巨大的、被反复描画的坐标系布满了好几张拼接起来的图纸,上面是混乱而陡峭的曲线轨迹,
L1”、“L2”、“地月距”、“偏心率”、“摄动力修正”…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子弹,
射向头顶那颗致命的星球。空气污浊得几乎凝滞。除了纸张的霉味和汗味,
后的焦油味、泡面调料包的辛辣味、以及一种…类似电子元件过载后散发的微弱焦糊臭氧味。
角落里堆着几个看不出原色的睡袋,几箱开了封的压缩饼干和方便面,
空矿泉水瓶滚得到处都是。
了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啃了一半的干面包、几个沾满污渍的搪瓷缸子、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
像一座黑色的小山。桌子中央,一台外壳发黄、样式极其古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
上面是不断滚动的、瀑布般的数字流和三维动态轨道模型,模拟着地月系统惊心动魄的靠近!
老周——周志远——没有理会我们的震惊。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
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了两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墙壁上某个复杂的公式节点,
偏差…太阳风压…这个系数还是低估了…引力扰动源…该死的暗物质晕…”他猛地冲到桌边,
抓起一支铅笔,在一张写满公式的图纸空白处疯狂地划掉几行,又写下几行新的符号,
笔尖几乎要戳破纸背。父亲对此似乎习以为常。他没有打扰老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