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玉暮春的雨丝斜斜划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水痕。
苏棠握笔的手腕微微发抖,一滴墨汁坠在宣纸上,
将刚写好的"永以为好"四字晕成一团模糊的黑。"小姐!林家来退婚了!
"丫鬟春杏提着裙裆冲进书房,发间银簪上的流苏缠作一团。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裂痕,
苏棠看着那张洒金退婚书,林深的字迹力透纸背:"两姓之好,实难相配。
"八年前他握着她的手临《快雪时晴帖》时,分明说她的字最配得上林家祖传的松烟墨。
妆匣最底层躺着半枚羊脂玉佩,断口处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那是及笄那年上元节,
他们在朱雀街看灯时遇了惊马。林深将她护在身下,碎玉划破掌心,血珠滴在她月白衣襟上,
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阿棠莫怕。"少年声音发颤,却把她的手攥得生疼,"待我弱冠,
定用八抬大轿接你过门。"前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母亲压抑的哭声混着父亲剧烈的咳嗽。
苏棠将玉佩贴在胸口,冰凉的玉渐渐染上体温。窗外的雨忽然大起来,
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像是要把整个春天都淹没。---第二章 囚雀林深大婚那日,
满城红绸遮天蔽日。他握着红绸的手在喜服下发抖,掌心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花轿转过朱雀街时,他看见苏家马车在巷口一闪而过,车帘翻飞间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喜堂上红烛高烧,新娘的盖头突然被疾风掀起。
林深瞳孔骤缩——盖头下不是记忆里那双含笑的杏眼,
而是盐运使千金艳若桃李却陌生的面容。"你父亲用苏家全族性命要挟,
那丫头自己签的退婚书。"父亲的声音在耳畔炸响,林深踉跄着撞翻合卺酒。
金杯落地发出清脆声响,就像那年碎玉坠地。当夜他醉倒在祠堂,
朦胧间看见苏棠穿着嫁衣站在银杏树下。月光如水漫过她发间的珍珠步摇,她笑着伸出手,
腕间却缠着渗血的锁链。"少爷!苏姑娘...苏姑娘被许给扬州盐商做填房了!
"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林深喉间涌上腥甜。他发疯似的往外跑,
却被十八道铁门重重锁在林府深宅。秋雨打湿了阶前梧桐,林深跪在祠堂青砖上,
看着掌纹里洗不净的血色。窗外传来更鼓声,他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的七夕,
他们在莲池放灯。苏棠的河灯上写着"愿得一心人",而他的灯沉入水中前,
依稀可见"白首不相离"。---第三章 焚心扬州城的冬雪来得又急又猛,
苏棠倚在朱漆栏杆上,看着庭中红梅被积雪压弯了枝桠。嫁过来第三年,
她腕间的淤青就没消退过。那个能做她父亲的男人昨夜又喝醉了,
掐着她的脖子问为什么总在梦里喊别人的名字。"夫人,药熬好了。
"侍女端着漆盘的手在抖,碗沿还沾着可疑的粉末。苏棠看着铜镜里消瘦的面容,
突然笑起来。她将安神药一饮而尽,喉间灼烧般的痛楚竟让她感到快意。
恍惚间又回到十四岁的初夏,林深带她偷溜出府看龙舟。她崴了脚,他背着她穿过熙攘人群。
少年颈后的汗珠滚进她掌心,她偷偷把系着红绳的铜钱塞进他衣领。后来才知道,
那枚压胜钱被他供在佛龛,日日上香。"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醉醺醺的盐商踹开。
苏棠藏起咳血的帕子,看着窗外大雪纷飞。她忽然想起林深大婚那日,喜轿经过长街时,
她吞下了半块碎玉。此刻腹中绞痛竟比那时更甚,原来有些痛楚,经年累月反而会渗进骨髓。
---第四章 归尘十年后的清明,林深终于循着药香找到那间山间草庐。苏棠躺在竹榻上,
腕间还戴着当年他送的鎏金镯子,只是瘦得镯子能转三圈。窗外银杏新绿如初,
她枕边放着褪色的红绳铜钱。"我偷看过你写的婚书。"她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
"'纵使相逢应不识'...你总爱骗人。"林深握着她冰凉的手,
发现她袖中藏着半块玉佩,断口处还凝着暗红的血。夜雨来得突然,林深在破晓时分惊醒,
怀中人已没了气息。他抱着苏棠走过他们年少时嬉戏的每处地方,
朱雀街的灯笼依然如星河倾落,莲池的残荷在雨中低垂,最后停在那棵千年银杏下。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林家新任家主在祖宅自缢的消息传遍全城。
据说他手里攥着半枚染血的玉佩,断口与三日前下葬的苏氏女子棺中所出另一枚,
恰好合成完璧。---五章 裂帛盐商宅邸的囚徒岁月苏棠在铜镜前描画远山黛,
胭脂盒底藏着半包砒霜。盐商王崇山醉酒踹门时,她正用金簪挑亮烛芯。火苗窜起的瞬间,
她看见十六岁那年在银杏树下与林深合写的婚书,墨迹被烛泪浸透成扭曲的蝴蝶。
"又在想野男人?"王崇山掐住她后颈往妆台撞,鎏金镯子磕在铜镜边缘发出悲鸣。
苏棠望着镜中自己破碎的倒影,
忽然想起昨夜在书房偷看到的漕运密账——原来当年构陷苏家的伪证,盖的竟是林家私印。
血从额角流到唇角,她尝到铁锈味的笑。原来他们都被困在父辈织就的罗网里,
连相思都成了淬毒的丝线。---第六章 错影盐运使千金的复仇林深掀开喜帕时,
宋清漪颈间红痕犹在。她当着他的面褪下鸳鸯肚兜,侍卫腰带还散落在拔步床畔。
"你爹当年逼死我娘时,可曾想过有今日?"她将合欢酒泼在祠堂牌位前,
火光中露出与苏棠三分相似的侧脸。更漏声里,林深摸到枕下锋利的金簪。
他知道宋清漪每夜故意弄出动静,就像知道她总爱模仿苏棠梳飞仙髻。当她在雪夜小产时,
他接住她坠落的身体,
第三列第七块…"---第七章 焚城漕运密账引发的血案苏棠跪在苏家废墟前烧纸钱,
火舌卷起她素白衣袂。密账残页在火光中显现暗纹,竟是林家独有的双鹤水印。
十年前父亲咽气前死死攥住她手腕,如今才懂他眼中滔天恨意为哪般。
王崇山的马蹄声踏碎夜色,她将最后半本账册塞进送葬棺木。当盐丁的刀架在春杏颈间时,
她突然笑出声:"夫君可知,你喝的三白酒里,掺了七年断肠草?
"---第八章 归鸿银杏树下的因果轮回林深挖开苏棠棺木时,陪葬的松烟墨锭裂开,
露出先帝御赐的密诏。原来当年学派之争的祸端,始于林家老太爷在御前的一句谗言。
月光透过银杏叶隙,照见棺内女子手中紧握的玉珏,
与他怀中那半枚拼出完整的"不负"二字。山寺钟声惊起寒鸦,
他忽然看清所有因果——宋清漪母亲被逼自尽那日,
正是苏棠祖父在文华殿触柱而亡之时;王崇山暴毙当夜,扬州粮仓起了场蹊跷大火,
烧的恰是林氏私运的官粮。
---第九章 溯光时空闭环中的永劫苏棠在弥留之际看见两个时空重叠。
十七岁的林深正在莲池边教她凫水,而她此刻咳出的血珠坠入水中,
化作他腰间玉佩的裂纹;二十五岁的林深抱着她尸身走过朱雀街,檐角铜铃响起的刹那,
十四岁的他们正踮脚挂同心锁。"原来我们从未逃出这个轮回。"她最后抚摸他鬓角白发,
就像触碰经年前惊马那次,少年脸上结痂的伤痕。雪粒穿过他们相握的手,
在地上拼出前世写坏的"永以为好"。
---第十章 堕渊血色因果的最终章林深将密诏投入火盆时,
看见火焰中浮现苏棠及笄礼的模样。她戴着他送的珍珠步摇转身,
发间突然开出红梅——那是他自缢时,树梢积雪落在她坟前的形状。
当朝廷钦差撞开林府大门,只见古银杏树下新立了座无字碑。褪色的红绳铜钱在风中打转,
缠住半截焦黑的婚书残页,依稀可见"虽九死其犹未悔"的笔迹。
---第十一章 裂镜双生孽缘宋清漪跪在佛堂抄经时,腕间翡翠突然迸裂。
她望着经卷上晕开的"痴"字,忽然记起十四岁那年躲在屏风后,
看见父亲将母亲的白绫抛过房梁——而那方绣着并蒂莲的绸缎,
与苏棠嫁衣上的纹样一模一样。"少夫人,苏姨娘殁了。"丫鬟话音未落,
宋清漪的朱笔已划破宣纸。她冲进暴雨中,看见林深抱着苏棠的尸首站在莲池边。
当惊雷照亮女子颈间红痕时,她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勒痕,而是与自己母亲如出一辙的胎记。
池中锦鲤突然翻起白肚,宋清漪在晃荡的水面看见两张重叠的脸——原来当年被林父逼死的,
从来都不止宋家母女。---第十二章 烬蛾盐商宅最后的火光王崇山咽气那夜,
苏棠点燃了百年楠木梁。火舌舔舐着她珍藏的松烟墨,墨香混着血肉焦味竟酿出奇异的芬芳。
春杏在火场外哭喊着递来密信,她看着信上林深的字迹笑出眼泪:"卿若化蝶,吾为烬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