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有两名男子站在竹林边一块巨石上。
“雁师兄,听说你境界又有精进?”灰衣男子道。
这位被称为师兄的白袍男子,正是神霄宫戒律堂主之子,雁图南。
“前日我已进境六品。”他淡淡道。
阵风吹过,吹得那翠绿竹海浪推滚滚,耳旁尽是风击竹叶的飒飒声。
灰衣师弟愣了一下,原以为雁图南只是将要突破,却没料到已是六品。
他心中思忖,以后须和对方多多交好才是。
于是灰衣师弟恭维道:“不愧是雁师兄,此等修为在下望尘莫及。”
闻言,雁图南并未展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叹气道:
“也不知道和溪窈还差多远。”
——溪窈?师弟愣了一下。楚溪窈?
随即他才想起,雁图南也是楚溪窈的倾慕者之一。
那位流星般崛起的女孩,几乎已成神霄宫年轻一代的传说。
“哈哈哈,”师弟笑道,“也只有雁师兄这般翘楚,才能配得上楚姑娘了。”
雁图南静默不语,过了会,他才开口道:
“听说溪窈已与那凡人和离,你且下山,找个机会弄死他。”
师弟闻言,眉头微皱。楚溪窈与相公和离这事,他亦有所耳闻。既已和离,为何要对一个凡人大动干戈呢。
他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师兄,楚姑娘既已和离,我们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毕竟,修仙者杀一个凡夫俗子,说出去也不太光彩。
更何况,无论朝廷或宗门,都严禁修士对普通人出手。
雁图南深吸口气,缓缓道:“溪窈所修心法是《无上心经》,此法最重因果气运,那个废物夫婿怕是已将溪窈的因果搅得一团糟。”
师弟恍然大悟:“这么说,若非此人拖累,楚姑娘修为会比现在更强?”
雁图南点点头:“须杀之,方可了结这因果。溪窈心肠软,这事我们来做。不过一介丧家之狗,打杀了便是。”
师弟权衡了一番,此事雁图南显然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而他在神霄宫内地位不凡,资质又出众,过些年应能出任堂主。
自己若是帮他做了这件事,想来也不会受亏待。
于是灰衣师弟笑道:
“好。”
*
林玄棠正坐在新余县城外一片树林旁。
离开楚家已数日,他随便找家客栈住了下来,除睡觉外所有时间都用来研究脑中那卷书了。
但这卷书除那日显出名字外,便再没有多余半个字。
“唉……”
林玄棠长叹口气,还以为金手指加载完了呢。
这几年楚溪窈带回不少有关修行的书,他闲时常常翻看。
修道境界分九品。九至七品为下三境,六至四品为中三境,三至一品则为上三境。
有缘修行者寥若晨星,比如神霄宫上次收徒大典,十六万少年男女,最终只有二十一人得以拜入山门。
当然,也有神霄宫盛名在外的缘故,其他小门派不至于如此苛刻,但其门内弟子也是千里挑一。
莫说是正道门派的修者,就算无缘大道的寻常武夫,也是鼻孔朝天横着走。
而本就凤毛麟角的修士,又有大半终其一生,都迈不过七品修为的大槛。
因六品便是中三品的范畴,进境难度陡增。
林玄棠抬头望天,希望能看出点什么东西。
之所以常望天空,是因为凡人踏入仙道之门,必会与星辰产生联系。
而这颗星星,便是修道之人的命星。
对于修道者而言,无论白天黑夜,星星一直都在。
看了白天,除了翻滚的黑云,林玄棠什么都没看到。
他又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命苦哇。
上辈子就是孤儿,穿越了还是孤儿,金手指都不知道怎么用。话说这外挂怎么连个说明都没有啊。
一丝冰凉的雨滴落到林玄棠鼻尖,又要下雨了。
入秋的江南总是如此。
林玄棠站起身,准备姑且回去客栈。还没站直身体,他却突然愣住了。
因为《乾坤万年歌》又开始浮现出字迹。
他精神陡然一振,上面出现两句话:
吾心生玉虚,吾道结太玄。太上无昭昭,唯我若天阿。
万年歌还出现了林玄棠的名字,名字下写着“修为凡人”。
最后,书上又显出“乾坤点一佰”几个字。
林玄棠坐了回去,摩挲着下巴,思索这都是什么意思。
那几句诗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之后是自己的名字和修为,再然后的“乾坤点”,看上去像某种数值,现在有一百点。
他思索了会,又开始探查上面文字,却赫然发现,原本的乾坤点一佰,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乾坤点二十。
未等他弄清怎么回事,林玄棠顿感周遭世界发生了某种变化。
周围的世界,仿佛变成了湖面上的倒影,随着水面荡起涟漪,整个世界也荡起阵阵水波,如此玄妙而虚幻。
天上,原本的重重乌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林玄棠看见周身荡起淡蓝色的波纹,这波纹逐渐凝聚,转而变成以自己为中心的蓝色漩涡。
头顶的星空骤然破碎,无数星辰像是打破了禁锢,若光雨般直坠地面而来。
……
林玄棠骤然睁开双眼。
他大口喘着气,伸出双手活动了一下手指,没发现与平常有何不同。
但当他再次聚焦万年歌时,却见名字下面的修为,已从凡人变成了九品。
方才乾坤点从一百变为二十,自己随即进阶九品。
原来如此。这本书果然是货真价实的金手指。
此前自己周围定期生成的淡蓝色光球,或许就是乾坤点。
之所以无法为自所用,或许就是万年歌还未真正开启,且自己尚是凡人。
于是乾坤点就只能被周围的修道者所吸收,比如楚溪窈和丫鬟柳儿。
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林玄棠想起了命星。
那漫天星辰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颗。
他抬起头,除了乌云什么都没看到。
——啊?我星星呢?
点亮命星后,修士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感应到它,书上是这么说的。
林玄棠又静下心试图感应命星。
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修道者皆以命星为根基,没有星星那怎么进阶九品?
就好像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就像没打地基便建了座阁楼浮在空中。
这时,一阵脚步声将林玄棠从纷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有人来了。
进阶后,林玄棠的感官有很大提升。
不过,来者似乎不是人。
而是一具狰狞的盔甲。
盔甲之内,却赫然空空如也!
外型诡异的铠甲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每走一步,甲胄和武器便会相撞,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林玄棠提起戒备,脑海中万年歌浮现提示:
符人甲,修为八品。
一颗水滴从他的额头滑落,不知是雨滴还是汗水。
林玄棠站起身,做了几个前世第六套广播体操的动作,就好像纯粹只是坐久了活动下身体。
远处的符人甲也停下脚步。
林玄棠看准时机,拔腿就跑。
成为修士后,身体素质远胜从前,林玄棠跑得飞快。
迎面的风,与迅速掠过的景物,甚至让他有种眩晕感。
不知道这东西是何来头,但恐怕来者不善,总之还是先溜为妙。
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盔甲并未追上来,林玄棠心下稍安。
然而,就在下一秒,骤然有道恐怖气息从后方暴掠而来!
林玄棠一个侧身堪堪躲过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颗水滴。
水滴从林玄棠身前飞过,径直击中不远处一棵高大杨树。
“轰隆!”
明明只豌豆大的水滴,发出的声音,却像是巨石砸烂树干。
不止如此,那雨滴击碎树干后依旧能量不减,足将杨树林砸倒一片才安静下来。
林玄棠吞了口唾沫。
——我靠,狗东西搞我!
没有任何喘息时机,远处的符人甲接住雨滴,反手一弹,又有两颗爆射而来。
这两颗水滴路径极其刁钻,林玄棠才闪过之前那滴,尚未调整好架势,其中一颗却已然将他的退路封死。
至于另一滴,则是直冲额头而来!
脑海中的万年歌骤然发出预警!
几乎是下意识,林玄棠身体做出个几不可能的动作,试图躲过那水滴。
刹那间,仿佛天地都静止了下来。
天空中稀稀落落的雨滴霎时停止坠落,仿佛悬在了半空。
林玄棠的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敏锐。
他甚至看见周身雨滴中映出的自己。
以及那颗已近至眼前、急掠而来的水滴,旋转着钻开气流的景象。
耳旁能听见嘎吱声,是骨头被压到极限而发出的哀鸣。
下一秒,天地恢复原本的模样,悬停的雨点坠落地面。
那颗水滴几是贴着林玄棠额头飞去,身后随即传来击碎巨石的轰隆声。
汩汩鲜血从他的额头淌下。
林玄棠眼角跳了跳,又有盔甲出现在周围。
一个、两个、三个。
三具盔甲分别站在他的两侧,以及身后。
前后左右,四具铠甲,像是催命的死神。
它们默然伫立,面甲之后是一片空洞。
雨下得大了。
林玄棠大口喘着气,呼出的气在冷雨中凝成白雾。
万年歌发出提示:
符人甲,八品。
符人甲,八品。
符人甲,八品。
雨滴落在林玄棠脸上,冲淡了额头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