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一枚微型的秘密勋章,安静地躺在那里,时不时提醒着她那天傍晚天台上的偶遇。
接下来的几天,林星辰都有些心神不宁。
每次在教室里看到顾夜白,她都会下意识地迅速移开目光,心跳莫名加速。
而他,似乎一切如常,依旧是那个清冷矜贵、专注于课业的优等生,仿佛天台那个抱着吉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和慌乱的少年,只是她臆想出来的幻影。
但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颗薄荷糖微凉的触感。
去,还是不去?
那个天台,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她。
那是只属于她(或许还有他)的秘密角落,是喧闹校园里难得的宁静之地。
可万一再碰到他呢?
会不会很尴尬?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去的?
纠结再三,对那片宁静的渴望还是战胜了怯懦。
放学后,她抱着一种近乎“探险”的心情,再次绕到了老教学楼后,爬上了那道铁艺消防梯。
天台空无一人。
夕阳依旧很好,风依旧很大。
她松了一口气,心底却又隐隐有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她走到上次顾夜白坐过的那个旧课桌旁,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上去。
从这里看出去的风景,果然很棒。
她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软面抄,开始写写画画,记录一天的琐碎心情,更多的是关于这个天台,关于那个秘密。
回到家,做完功课,她打开了电脑。
点开一个加密的博客,名字叫“星辰小札”。
这是她的树洞,一个无人知晓的、只属于她的文字世界。
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她开始敲打今天的日记。”
9月X日 晴 又去了那个天台。
今天只有我一个人。
风很大,好像能把所有烦恼都吹走。
想起那天看到的“意外风景”。
原来星星真的不止有一种光芒。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也会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更…真实的光晕吗?
捡到一颗薄荷糖,很清凉的味道。
像那个短暂的、手忙脚乱的黄昏。
答应要保守秘密的。
我会做到。
只是偶尔会好奇,那把吉他所诉说的,是怎样的世界?
“写完后,她轻轻点了发布。
仿佛将一份沉沉的心事妥善安放,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之后几天,她几乎每天放学都会去天台待一会儿。
有时候写作业,有时候看书,更多时候只是发呆,看着天空从湛蓝变为橙红再变为墨蓝。
顾夜白没有再出现。
她几乎要以为,那次的相遇真的只是一个偶然的意外。
首到一周后。
她正靠在天台栏杆边背英语单词,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她的心猛地一提,倏然回头。
顾夜白站在消防梯口,似乎也没料到会有人。
他看到她,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空气再次凝固,比上次更添了几分微妙。
林星辰紧张地攥紧了手里的单词书,喉咙发干,不知道该不该先打招呼。
还是顾夜白先动了。
他没有离开,而是像上次一样,走到了那个通风管道后面的角落,放下了背包。
他没有拿出吉他,只是靠着墙壁坐下,拿出了一本看起来很深奥的英文原版书,安静地看了起来。
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林星辰悄悄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有些僵硬。
她努力把注意力放回单词本上,却一个字母也看不进去。
余光里,是他低垂着眼睫阅读的侧影,安静而专注。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淌。
奇怪的是,最初的紧张过后,林星辰并没有感到不适或尴尬。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他们共享这个空间,但互不打扰。
后来,他偶尔会来。
有时她也在,有时只有他。
即使两人同在,交流也仅限于最初眼神交汇时,一个极简短的、几乎看不出的点头示意,然后便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他看书,或者偶尔会极其低声地练习一下吉他指法(没有弹出声);她写作业,或者望着远方出神。
但林星辰的博客里,关于他的内容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依旧隐晦。”
9月X日 多云 今天天台有另一个人。
沉默的共处,意外的并不让人讨厌。
他看的书好像很难的样子。
果然是大神。
“”9月X日 晴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安静的地方。
我也是。
“”9月X日 风大 听到他哼了一小段旋律,很好听。
但风一吹就散了。
“她开始隐约觉得,那个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顾夜白,或许内心深处,也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孤独,需要这样一个避世之所。
打破这种微妙平衡的,是学校即将举办校园文化艺术节的通知。
公告贴满了校园的宣传栏,学生会和文艺部的人热情地在各班进行宣传。
班级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都在讨论要报什么项目。
唱歌、跳舞、乐器、话剧、绘画、征文……种类繁多。
课间,夏小悠兴奋地拉着林星辰讨论:“星辰,我们一起报个名吧?
合唱怎么样?
或者找个简单点的舞蹈?”
林星辰连忙摇头,小声说:“我不行的,我什么都不会……哎呀,参与嘛!
好玩而己!”
夏小悠不死心地鼓动。
这时,文艺部部长苏晴带着几个干事走进了教室。
她今天穿了一条漂亮的裙子,妆容精致,落落大方地站在讲台上,详细介绍了艺术节的各项安排和要求。
“希望大家踊跃报名,为班级争光哦!”
苏晴笑着说完,目光扫视全班,最后落在了窗边的顾夜白身上。
她走下讲台,径首来到顾夜白桌前,声音温柔了许多:“顾夜白同学,这次艺术节,学生会希望能有一个高质量的开场或者压轴节目。
我们都觉得你非常合适,无论是钢琴独奏还是学术演讲,一定能惊艳全场。
你愿意考虑一下吗?”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顾夜白从书中抬起头,看了看苏晴,神色平静,并没有立刻回答。
林星辰也下意识地望过去。
钢琴?
演讲?
确实很符合他“学神”的形象。
但她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他指尖流泻出的吉他旋律。
放学后,林星辰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天台。
她心里有点乱,艺术节让她这种没什么特长的人感到压力,而苏晴对顾夜白的邀请,又让她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细微的窒闷感。
她到的時候,意外地发现顾夜白己经在那里了。
但他没有看书,也没有练琴,只是背对着她,靠在栏杆上打着电话。
风断断续续送来他的声音,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压抑和……一丝恳求?
“……我知道……但我真的想试试……” “不会影响成绩,我保证……” “就这一次……乐队大家准备了很久……”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良久,他才低声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久久没有动弹。
林星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进退两难。
她好像,又不小心撞见了他不想让人看到的时刻。
他忽然转过身,看到了她。
这一次,他脸上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淡淡的失落。
两人对视着,一时无言。
这时,另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消防梯口传来:“夜白!
你果然在这儿!
怎么样?
跟你家老爷子谈判的结果?”
陆宇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天台,看到林星辰,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咦?
同学你也在啊?”
顾夜白揉了揉眉心,语气低沉:“没结果。
不行。”
“啧,我就知道。”
陆宇摊手,“那艺术节乐队节目怎么办?
哥几个白准备了?”
“再说吧。”
顾夜白的声音里带着倦意。
林星辰瞬间明白了。
他想以乐队形式参加艺术节,但家里不同意。
陆宇还想说什么,顾夜白己经拿起书包:“先走了。”
他对林星辰和陆宇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离开了天台。
陆宇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又看向林星辰,笑了笑:“没事儿,他就这样。
压力大。
同学,刚才听到的……我不会说出去的。”
林星辰立刻保证。
“爽快!”
陆宇冲她竖了个大拇指,也晃晃悠悠地走了。
天台又只剩下林星辰一个人。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想起顾夜白刚才那疲惫的神情,想起陆宇话语里的遗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即便是看起来无所不能的顾夜白,也有无法挣脱的束缚和无法实现的愿望。
那天晚上,她坐在电脑前,想了很久,然后在“星辰小札”上写下了一篇新的博文。”
9月X日 晴转多云 今天听到一个关于“梦想”的挣扎。
原来星星也想偏离既定的轨道,去尝试另一种发光的方式。
但似乎,有一条无形的引力绳在束缚着它。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吧,显性的,或隐形的。
希望那颗星星,至少能为自己闪耀一次。
哪怕只有一次。
梦想本身,就值得尊重。
不是吗?
“她不知道,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另一个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有些心烦意乱的顾夜白,习惯性地刷新了一下那个他偶然发现后便偶尔会来看看的、文笔细腻又总能莫名戳中他心事的匿名博客。
新跳出来的那篇文章,标题很简单——《星轨》。
他微微一怔,点了进去。
逐字逐句地读完,他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
文章里没有提到任何具体的人和事,但他却奇异地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说他。
那种被理解、被无声支持的感觉,像一道微暖的光,轻轻照进了他有些阴霾的心情。
他靠在椅背上,良久,轻声自语:“……谢谢。”
窗外,真正的星光开始明亮起来。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