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中邻居 银色考拉 2025-07-03 00:5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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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傍晚的风,像裹了冰渣的钝刀,割得人脸颊生疼。我拖着死沉的行李箱钻进公寓楼大门,

一股沉闷的、混合着廉价消毒水和陈旧灰尘的气味劈头盖脸涌来。天光迅速从门缝溜走,

楼里弥漫着的昏暗灯影和外面呼啸的阴风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搬家公司的抱怨早就散落在风里了,如今只剩下我和眼前这个沉默幽深的电梯间。

电梯门“叮”的一声滑开,里面的光惨白一片。我正要抬脚进去,

一道更刺眼的白色突兀地占据了视野。原本镶嵌在轿厢壁上的巨大全身镜,

居然被一张崭新厚实的白色塑料薄膜严严实实地覆盖了起来,

只模模糊糊透出一点扭曲的光影轮廓。旁边贴了张黄底黑字的便签条:“新装镜面待验收,

请见谅。”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意。我的视线刚从那张突兀的“遮羞布”上挪开,

电梯角落里一个影子就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跳。

他像是从昏暗角落里自然凝结出来的一块人形阴影,紧贴着轿厢壁。一个男人,异常高瘦,

穿着件似乎过于宽大的灰色连帽衫,帽子兜头戴着,拉得很低,将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出现,也可能根本就没察觉。

他只是死死盯着脚下那片光洁却空无一物的金属地板,脖子弯着一个固执而僵硬的角度,

仿佛要把整个头颅嵌进地面。随着电梯平稳上升,

灯光流淌过他暴露在帽檐下方的一小块皮肤。那绝非活人该有的颜色,

更像在冷柜里冻了太久然后拿出来展示的石蜡模特,浮着一层僵死的、没有任何血色的灰白。

冰冷的沉默在电梯轿厢里凝固。只有机械缆索细微的嘶嘶摩擦声,

还有我自己在安静中开始被放大的呼吸声。这死寂压迫着耳膜。我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站姿,

脚步稍稍向轿厢中央挪了一点点,这个微小的动作带起一点几乎不可闻的风。

他猛地抬了一下头。幅度极小,快得如同错觉。

帽檐阴影下似乎有光飞快地掠过我背后——那张被塑料薄膜蒙住的镜子。那感觉转瞬即逝,

快得像冷风拂过脖颈。等我再定睛看去,他依旧低垂着头颅,盯着脚下那片金属地面,

姿势凝固得如同角落里的雕塑。那迅疾的一瞥,连同那一小块毫无生气的灰白皮肤,

却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我心底的某个角落,留下细微却挥之不去的寒意。

电梯继续上升,数字在顶部显示器上跳动。“901,到了。”我推着箱子走出轿厢,

声音下意识地干涩。厚重的电梯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

吞没了那个凝固角落里的身影和那张被刻意遮蔽的镜面,

也隔绝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沉滞感。走廊空荡安静,两侧紧闭的门扉如同沉默的墓碑。

唯有尽头903门缝下,泄漏出一线暗淡昏黄的光。

邻居似乎成了公寓里一个飘忽的、被阴影涂抹过的注脚。几天下来,

我在楼道、电梯里撞见他不下七八次,每一次都像是遇见那晚的复刻:无论晴雨,

永远裹在那件过大的灰色连帽衫里,帽檐低低压着,仿佛头颅过于沉重。

他对周遭的一切近乎漠然,如同一个按照既定路线移动的冰冷物件,脚步声轻得像猫,

几乎没有。最瘆人的是他对镜子的态度——那简直是近乎本能的、绝对的排斥。

我曾在电梯里不小心把手机对着他掉落,光滑的黑色屏幕映出他轮廓的瞬间,

他甚至没有回头,身体却像被骤然注入高压电流,猛地朝另一边电梯壁缩了贴过去,

背部几乎要嵌进金属厢板,那种急促到近乎痉挛的避让,绝非简单的嫌恶或恐惧。

是一种刻进骨头里的、不可名状的排斥。起初,

对门903那扇紧闭的房门和邻居讳莫如深的做派,只被我归为怪癖和孤僻者的领地。

直到那天下午,前台熟悉的张师傅签收快递时顺嘴感叹了一句:“903啊?

搬进来有小半年了吧?诶,奇了怪了,我倒是真没见他出过楼!

有几次送物业通知敲门也没人应,要不是电表在走水费在交,都让人怀疑是空屋呢!

”这无心的一句感慨,在我心里悄然投下疑问的石子。隔天清早,我提着一袋垃圾推开门,

正撞见那道灰色的身影从楼梯间拐进来,静得像个没有重量的幽灵,

无声无息地滑向他自己的房门。他身上似乎带着一股从外面沾染的浓重寒露气息,

冰冷、潮湿、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像是深层土壤或是久无人迹的空屋散发出来的灰尘味。

这种气息拂过我的感官,带着一股令人莫名悸动的凉意。“早上好。

”我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寻常。他猛地顿住。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整个人瞬间凝固在门边。

一只手已经僵硬地抬起,悬停在门把手上方几厘米处,袖管微微下滑,

露出同样泛着不正常蜡白的手腕。他没有低头,也没有扭头,就那么定在原地,

仿佛变成了一座姿势怪异的灰石雕像,似乎在无声抗拒着交流,

又像在等待指令解除这种致命的僵持。时间凝固了几秒。空气冰冷地粘稠着。最终,

那只悬空的手,慢慢落了回去。没有任何回应,他放弃了开门的动作,直接转过身,

瘦高的身影沿着来时的走廊,重新滑向幽暗的楼梯间入口。整个过程中,

帽子下的面容始终朝着正前方——不是我的方向,而是对着走廊尽头那片空洞的灰墙,

如同那里站着另一个隐形的交谈对象。我握着垃圾袋的手心,

不知何时竟沁出了一层粘腻冰冷的汗。我看着那抹灰色消失在楼梯间深不见底的阴影里,

心头如同被一只冰凉的手狠狠攥紧。回到公寓,厚重的门锁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的瞬间,

我不自觉地重重靠在门板上,像是终于逃离了一个无形的陷阱。夜已然深沉,

整栋大楼陷入一种被棉被包裹般的死寂。城市的喧嚣被厚厚的混凝土隔绝,

连楼道的声控灯都懒得回应偶然路过的脚步声。只有窗外更浓重的夜色,

正一寸寸挤压着玻璃窗。在卫生间洗漱完毕,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出来,

我下意识地走到玄关处那面狭长的穿衣镜前,准备捋顺一下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

夜间的公寓一片寂静,只有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心脏在胸腔里擂动鼓点的沉闷声响。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一遍遍理过额前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眼睛无意识地透过自己的身影,

望向镜面深处本该映照出玄关空间尽处——那本该是浅色壁纸或挂画的一角。

目光掠过的瞬间,有什么粘住了我的视线。心脏骤然悬空,血液似乎瞬间凝固。镜子里,

我的身影依旧笨拙地、机械地摆弄着头发。但在“我”的身后,

那块理应是我家玄关视觉延伸的区域,镜中的景象……却离奇地变换了。

那不是熟悉的米色壁纸,也不是角落里摆着的绿植盆栽。取而代之的,

是另一种视觉经验的闯入:灰蒙蒙的水泥墙壁***出粗糙的肌理,

没有任何装饰点缀的惨白色吊顶悬着一盏光线异常黯淡的筒灯。冷冰冰的光线像凝固的液体,

毫无生气地铺陈在冰冷的复合地板上。一个老旧的、用塑料布潦草遮盖着的方形纸箱,

像个被遗弃的躯壳,静静堆在光秃秃的一角。整个空间充斥着一股诡异的、非现实的灰调,

没有温度,没有声音,没有任何活人气息的扰动。

就像凭空被置换进来的一个空无的异度空间副本。是903!这个认知像冰锥刺穿颅骨,

带来一瞬间刺痛的清明。镜面,在这一刻成了一道被单向凿开的窥窗。可…镜窗的另一端,

不该空寂无人。那个本属于它的主人呢?我的目光像受惊的小兽,

在镜中这片陌生的冰冷囚牢里仓皇逃窜。从布满灰尘颗粒的地板,

到墙壁上每一处斑驳的阴影,再到…下一秒,我看到了那张脸。

就在镜面映出的、那间冷灰客厅的门口角落,一片比别处更浓稠的阴影底下。

他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那个属于对门的、终日裹在灰帽衫里的身影,竟穿透了物理的阻隔,

投射在我镜子的另一维度中。帽檐依然压得很低,但这次,

角度似乎更刁钻地向上抬起了一些。灰影之下的面孔,终于暴露在镜子那冰冷的光线下。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不,确切地说,是五官的排列组合还在,

但那张脸——僵硬得如同没有关节的木偶面具,皮肤像吸饱了冷油的宣纸,

泛着令人作呕的死白。鼻梁笔挺得突兀而不自然。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

颜色淡得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背景里。唯独那双眼睛。它们终于摆脱了帽檐的囚笼,

正透过冰冷的镜面介质,正直勾勾地投视而来。视线相撞的刹那,死寂的时间凝固了。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冻僵,血液都似乎在眼球后方结成了冰。思维像被粗暴扯断的线团,

散落无踪。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视里,在镜子深处那片毫无生气的灰客厅前,

那双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里,有什么更扭曲的东西缓慢地、不可阻挡地发生了。唇角。

那双薄薄的、没有血色的唇角,正悄无声息地向上拉起。不是自然的笑容弧度,

而是一种僵硬的、被无形提线牵扯起来的、非人的形态。它向耳根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延伸,

皮肤皱褶被拉平、拉紧,露出下面过分苍白的牙齿。

一个纯粹的、没有温度的、不属于人类的微笑。像尸体的面部被冻硬后,

再强行动用线绳提拉出一个表情的赝品。这巨大而诡异的微笑在镜中不断扩张,

无声地嘲笑着现实法则,将我每一个感知细胞都钉入恐惧的砧板。与此同时,

镜中那个“邻居”的身体,也在发生着同步的异变。我因恐惧而死死抠住自己衣襟下摆的手,

原本只是个无意识的动作……镜子里的那个,枯瘦得仿佛只剩骨架的手臂,

也正一点点地向上抬起。袖口下方,那冰冷僵直的手爪微微颤抖着,极其缓慢地,

也朝着它自己那件虚幻灰色卫衣的衣襟位置攀爬过去。动作几乎与我同步,

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迟滞感——像放映机卡顿了一帧。它在模仿我!

一个惊雷炸响在冻结的脑海。我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冰冷的汗水浸透了贴身的薄衫。镜子深处,那双倒映着惨白灯光的、如同两潭死水的眼睛里,

那片微笑的阴影还在固执地、贪婪地蔓延。嘴角的弧度已拉到骇人的极限,

森白的牙齿缝隙清晰可见。那只枯爪正一寸寸,缓慢地接近镜中那件灰色衣服的下摆。

动作间带着无法形容的机械感,仿佛关节未曾上油的提线木偶。现实中的我,

如同被投入冰冷的黑色沥青湖底,恐惧沉重地拖拽着四肢,

每一次心跳都在胸腔里炸出滚烫的恐慌。本能先于意识尖叫着——快逃!离开这邪异的镜子!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闭上刺痛的眼睛,粗重地喘息,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的细微刺痛,

竟带来一丝可悲的清明。不能再待在镜子的注视之下!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疯狂撕扯。

视线避开镜面那致命的焦点,我几乎是痉挛地原地转开身体,

脚步踉跄着奔向几步之外的沙发。身体撞在柔软的靠垫上发出一声闷响。慌乱中,

我的手臂横扫过茶几,“哐当”一声,一个塑料相框狼狈地摔落在地毯上。顾不上了。

我像个濒临窒息的溺水者,在沙发靠背后面胡乱摸索着,指尖瞬间触到一块厚实粗糙的面料。

我用力一拽,是下午准备收起来的一块深棕色、带着轻微霉味的粗厚绒布沙发盖毯。

它被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在手里,带着全部的分量,

扑向那面仍然沉默矗立在玄关、此刻却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镜子。哗啦!绒布彻底蒙上镜面。

光线骤然被吞噬了七八分,只在布料的经纬缝隙间,顽固地渗漏出几缕冰冷扭曲的光线线条。

黑暗吞没了可视的威胁,但刚刚烙印在视网膜上的那副景象——惨白的面孔,

裂至耳根的僵笑,那只迟滞模仿着爬向衣襟的枯爪——却在盖毯落下的黑暗中如附骨之疽,

反而以更清晰的姿态在意识里燃烧起来,带来尖锐的幻痛。它们像深海的发光水母,

在我紧闭的眼前持续、冰冷地舒张、收缩。客厅里只剩下一盏昏暗的角落落地灯。

我背靠着墙壁,双腿发软地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将滚烫的额头埋在屈起的膝盖之间。

粗重的、不受控制的喘息在胸膛里像破旧风箱般拉扯着。心脏在肋骨的囚笼里疯狂擂动。

恐惧的汗液粘腻着皮肤,一种巨大的不安全感彻底笼罩下来。这屋子里的每一面镜子,

都成了潜在的叛徒,蛰伏的窥视孔。挡起来!必须挡起来!这念头如同鞭子,

抽在我几乎瘫软的身体上。我从地板上弹起来,像一枚失控的陀螺,

疯狂地在各个房间里搜寻一切能够遮蔽镜面的东西。

特有的尘土味被我摞压在书桌一角的梳妆镜上;浴室里挂着准备替换的新浴帘被我一把扯下,

湿漉漉地直接蒙住了湿气氤氲的镜子;餐边柜上半身镜被我硬生生卸下来,

镜面朝下死死扣在冰冷的地板瓷砖上。最后,我瘫坐在被各种遮挡物占据的客厅中央。

光线比之前更暗了,房间的结构也因此显得陌生而局促。一种临时堡垒搭建完成的错觉,

混杂着未散的惊悸,像浑浊的空气一样塞满胸腔。我背靠着沙发,

蜷缩在远离那面已经被绒布盖得严严实实玄关镜的角落。

心脏依旧像个被重锤不断击打的铜钟,嗡嗡地在胸腔里震颤。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周围的气温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在外的皮肤紧贴着沙发微凉的绒布,激起细微的战栗。

我竖起耳朵,

图捕捉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属于这栋公寓深夜该有的声响——也许是他真正开门走动的咔哒声?

也许是墙壁内部水管微弱的嗡鸣?甚至仅仅是窗外掠过电线杆的凄厉风声。然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唯一鲜明存在的,是我自己牙齿偶尔无意识碰撞的轻微磕响,

以及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上的回音。时间仿佛流沙一样缓慢,每一秒都被恐惧无限拉长。

不知道蜷缩了多久,腿部的麻木感强烈***起来。我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

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贴地爬行般向卧室门口挪去。手机。我需要那点亮光,

需要一点与外界联通的安慰。推开卧室门的手下意识有些发抖。室内的黑暗和外面并无二致,

但我熟悉每一寸地形。我贴着墙边移动,不敢让视线在卧室里那面更衣镜的方向多作停留,

尽管它已经被我用扯下的厚重窗帘胡乱盖住了一角,那堆叠的布料垂落处,

还透出些许令人不安的阴影。终于摸到床头柜,冰凉的塑料外壳贴着手心,

我立刻抓起来按亮屏幕。骤然亮起的光刺得眼睛眯了一下,

我甚至忽略了那条电量过低的红色预警。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手指颤抖着快速划开界面。

信号栏竟然空空如也!右上角那熟悉的扇形标记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刺眼的禁止符号。

这绝不是偶然故障!一股冰冷的电流顺着脊椎瞬间爬遍全身。信号!是被什么隔绝了吗?

还是……一个恐怖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是我房间内部,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它?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受惊的鸟,扫过被窗帘覆盖的镜面方向,

又仓皇地掠过紧闭的窗户缝隙,心脏疯狂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零点一秒,窗外!一片绝对浓重的黑暗阴影,

无声地拂过我映在窗玻璃上的扭曲倒影的脸颊。那阴影在光洁玻璃上的滑行轨迹快如鬼魅,

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却带着一种非人的速度感。

它掠过我模糊影子眼睛的那个瞬间,窗玻璃上倒映着的我自己的瞳孔,似乎瞬间放大了几分,

一种被洞穿的冰冷直刺脑髓!砰!我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向后推了一把,

后脑勺猛地撞在坚硬的床头板上,眼前炸开一片黑色的金星。

手中的手机也同时被我脱力甩飞出去,“啪嗒”一声砸在木地板上,屏幕朝下,

微弱的光线瞬间熄灭。黑暗和剧痛让我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玻璃……窗户……那也是能反射的!

一个被我下意识忽略的致命漏洞!恐惧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我再也无法忍受呆在这个任何一个反光面都可能成为窥视孔的房间里。我必须走!

去有人的地方!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爆炸的气浪,瞬间掀翻了凝固我身体的沉重恐惧。

我用背抵着墙借力爬起,跌跌撞撞冲回客厅。目光如困兽般在玄关处快速搜索。出门!

需要包,需要鞋!玄关小桌上放着白天扔在那里的帆布袋,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我需要抓住点真实的东西。我一步跨过去,伸手就抓。

就在我的指尖距离帆布袋粗糙面料只有几厘米时——脚步,猝不及防地顿住了。

悬在半空的手像是被冻结的冰凌。我的视线被死死钉在了帆布袋旁边。

那东西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本摊开的笔记簿。我的东西,但一直放在书房桌面上,

压在几本书下面,从未带到玄关。纸张被完全摊开,露出密密麻麻写满字的页面。

是压在纸页上、如同一块肮脏冰棱的东西——那是一块不规则、边缘锐利的三角形玻璃碎片。

一块破裂镜子的残骸。冰凉的表面清晰地映出惨白灯下我自己惊惶放大的眼瞳轮廓。

我的身体僵得像块石头,视线完全被那块碎镜攫住。镜片不大,切割出的画面狭窄而畸形。

但在这个被切割的视野里,

清晰无比地反射着……我那扇紧闭的、通往外面楼道的公寓门的景象。门的金属包边,

在碎镜里闪着冷硬的光。而就在那扇紧闭的、属于我的门的内侧——一个人影。

一个瘦长、模糊,却被凝固在一个特定姿态中的人影,就僵直地,站立在我家那扇门后面。

碎镜反射的视角如此狭窄而扭曲,只能抓住门口那一片可怜的区域。

人影的细节都被压缩在冷硬光滑的金属线条和门板的阴影之间。

但那个姿势却清晰得不容置疑:头部的位置微微前倾,以一种僵硬的、专注的姿态,

将一侧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寂静无声。一个非人类的倾听者。在深夜,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全神贯注地聆听着门内的声音。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倒流,

冲向冰封的大脑,带来一阵尖锐的胀痛和麻痹。四肢百骸像被瞬间灌注了沉重的水银,

僵直冰冷地钉在原地。我甚至忘了呼吸,肺部的空气被狠狠抽空。

眼前碎镜的残骸成了唯一的光源,

冰冷地映着那张虚贴在门板上的、无声倾听的脸的模糊轮廓。

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思考的本能。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炸开在我的四肢,

驱使着我如濒死的野兽般转过身,手脚并用地、不顾一切地向远离门口的方向爬去。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绝望抽气。身体撞在冰冷的墙角,带来一丝钝痛,

我立刻像受惊的刺猬,猛地缩进沙发和墙壁构成的夹角最深处,

拼命地将身体挤压向那片冰冷的固体壁垒,

恨不得将自己彻底揉进水泥墙壁的缝隙里消失不见。蜷缩在角落的每一秒,都漫长如同永恒。

我把头深深埋进膝盖之间,整个身体因为过度紧绷而剧烈地颤抖着。

耳朵里只有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和血液冲撞太阳穴的低沉轰鸣。

我把全部意志力都用在屏息凝神上,捕捉着门口那最微弱的声息。没有脚步声,

没有门的转动声,任何一丝异响似乎都是不存在的。门口那个东西……还在吗?它还在听吗?

它听够了吗?它……现在在做什么?时间在这种非人的煎熬中被拉得无限稀薄。

不知过了多久,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边缘,

终于有一丝不同的声浪穿透死寂——是一辆车从楼下遥远的马路上疾驰而过的声音。

那遥远引擎的低吼,突兀地将我拉回一点现实,就像从深海被猛地拽回水面。

冰冷麻木的五指这才重新感觉到指甲掐进掌心的尖锐刺痛,

胸腔因为长久的憋闷而火烧火燎地疼痛。该……该去看看吗?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充满了惊悸后的虚脱。他还在门外吗?

或者……这个念头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根随时会熄灭的火柴。理智挣扎着,

告诉我现在外面或许是安全的。刚才那车辆的轰鸣,

像是给这凝固的恐怖场景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口。我咬紧牙关,

逼迫几乎不听话的身体一寸一寸地移动。膝盖和手肘撑着冰冷的地面,

一点点撑起酸麻无力的身体。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警惕,

向玄关挪动过去。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板,仿佛要用目光在上面灼烧出两个洞来。

每靠近一步,心跳就沉重几分,如同踩在即将崩溃的浮冰上。终于,

我停在了距离门口半臂远的距离。几乎无法呼吸。门缝底下。没有光,也没有影。没有光。

这可以解释,外面楼道本来就很暗。可是……没有影?

他刚才那么清晰地贴在门上……他走了?还是一直就只是我的幻觉?

一个饱受惊吓、神经脆弱产生的幻影?我的神经被这两个念头撕扯着。我需要确认。

我需要……我强压下胃里翻涌的痉挛,伸出手指,用最轻最轻的力道,

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的门板。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瞬间蔓延上来。

它好像……仅仅只是一扇安静的门。也许……真的是幻觉?压力太大导致的幻视?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浮木,带着虚假的诱惑力。但下一秒,另一个更深的恐惧蛮横地碾碎了它。

如果……如果门外的东西并未真正离开呢?它只是暂时隐藏起来了?

或者……它正耐心地等待我自己开门?开门?这个举动本身蕴含的未知危险,

立刻盖过了之前所有模糊的恐惧。我猛地缩回手,像是被门板烫伤。不能开门!绝对不行!

黑暗的楼道太危险,我无法想象外面那个幽深的空间里潜藏着什么。回到客厅的角落,

我重新死死抱紧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盖毯那深棕色的粗糙纹理摩挲着我的脸颊。

一种虚脱般的困倦夹杂着恐惧,沉重地袭来,眼皮像灌了铅。也许我可以就这样熬到天亮?

等到阳光驱散这一切魑魅魍魉?对,天亮就好了。我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

像念着一个脆弱的咒语。他只在晚上活动,阳光是最好的护符。

要撑到第一缕晨光射入这绝望的房间……意识就在这种自我催眠的半麻木状态中漂浮、沉沦。

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短暂地睡了过去,或者仅仅是在无尽的恐惧和疲惫中麻木地漂浮。

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一些细微到几乎无法捕捉的碎响,似乎隔着厚厚的恐惧屏障,

轻轻触动了耳膜深处。像是什么布料被极其轻柔地拂过光滑地面发出的沙沙声,

又像是轻若无物的脚步在黑暗中极其缓慢地挪移,

还像是指甲不经意划过某个光滑的硬物表面……我猛地惊醒,

神经瞬间再次绷成一根拉满的弓弦。刚才那些是什么声音?天还没亮。

窗外依然是深沉如墨的蓝黑色,城市的灯光在远处提供着微弱浑浊的天幕背景。

一种冰水浸透脊椎的寒意在我全身蔓延。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子,像生了锈的轴承,

望向玄关那面被棕绒布罩住的全身镜的方向。绒布盖毯垂落着,将镜子完全包裹。

但那堆叠的褶皱下方,靠近墙壁底部的边缘位置……好像有什么变了。我记得很清楚,

昨天傍晚匆忙盖上去的时候,这沉重盖毯的一角拖垂到了冰冷的地砖上,

像一团被揉皱的、深棕色凝固的海藻。此刻,就在原本那团拖垂的绒布所在之处,

地板砖光洁冰冷地露了出来。那一角厚重的布,竟被一种极其精细的方式向上收叠过几层,

形成了一个利落整齐的小小三角形,安静地贴伏在镜框的侧边木沿上。

线条干净利落得近乎机械,完全不像被随手拂开的样子,

更像是有人带着手术刀般的精准和冷静,刻意折叠过。这绝对不是我的动作!

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沉坠下去。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每一个毛孔都炸开。那个东西……它进来了?还是它一直就在房间里……能越过所有的防护?

视线如同受惊的飞鸟,

至卧室门口那面被匆忙用窗帘遮盖的镜子处……所有我亲手设置的、那些临时拼凑的障眼法,

那些厚重书本、那些布料的遮挡……此刻竟然通通不见了!

它们被人以一种精确得令人齿冷的秩序感移除、折叠、归位,

整齐得如同军事化宿舍的检查日。那些阻挡物被妥善地移开,叠好,

放回它们原本该在的地方。客厅,仿佛被一双无形而极其讲究的手,

彻彻底底地、一丝不苟地清理过一遍,恢复到我陷入恐惧之前那种整洁得近乎刻板的状态。

一切都回归原位了。只有那些光滑明亮的镜面,失去了所有遮蔽,冷冷地折射着屋里的微光,

像一只只骤然睁开的、冷漠而无情的眼睛。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彻骨的恐惧交织着,

如同两条巨蟒缠绕着我的脖颈,越收越紧。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一丝轻微的风拂过我的后颈。我猛地回头看向玄关方向的全身镜。

深棕色的绒布盖毯还在那里,但那种被叠过的锋利线条已经消失,似乎……只是我想多了?

不!幻觉只能是臆想,而整洁如常的家绝不是臆想!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玄关。

必须盖上!重新盖上所有镜子!那盖毯……我的手刚刚触到绒布粗糙的纤维表面,

还没来得及使劲一扯——镜中突然爆发出的景象如同迎面重击,让我眼前一黑,呼吸骤停。

绒布并未完全脱离,它歪歪斜斜地滑向一边,露出了下半部分的镜面。

就在那暴露出来的冰冷光滑的镜面中央——一张放大的脸!

苍白的皮肤像是失去活性的石膏面具,紧紧绷在头骨之上。双眼空洞得如同幽暗井口,

直勾勾地、贪婪地穿透镜面玻璃,死死钉在我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活物的情绪,

只有令人发寒的专注,仿佛在凝视一件新得的、渴望已久的珍贵藏品。更恐怖的是嘴唇。

那两片薄薄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向上拉开,向后弯折,

越咧越大……露出里面森然惨白的牙齿!

整张嘴被撑开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极限——嘴角裂开的幅度远远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如同被巨大的外力蛮横地撕裂拉扯着!它几乎触及到了两只耳朵的下缘!

这个无法形容的、占据了大半张脸的巨大裂口,在镜中阴冷的反光下如同地狱的入口。

肌肉纹理在夸张地拉伸变形,皮肤呈现出濒临崩溃的极度张力。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

仿佛混合着锈蚀金属、冰冷的尘土和深层冻土的腥气,透过这镜面景象的视觉冲击,

猛烈地冲撞我的嗅觉感官,瞬间在口腔深处弥漫起令人作呕的腥咸铁锈味道。

我整个人如同被强力的电流击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融化、分解!

血液在耳朵里奔腾呼啸,视野剧烈扭曲颤抖,像一张被蹂躏的废纸。胃部痉挛收缩,

喉头一甜,我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有没有失声尖叫。极致的恐惧在瞬间冲破身体所有阀门,

如同雪崩般将我彻底摧毁。我甚至连后撤的本能都丧失殆尽,只是木头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镜中那张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裂开到耳根的巨口,

在惨白的光线下扭曲到极限的肌肉纹理如同老树的根系暴突。

那怪物般的嘴巴极其缓慢地翕动着,像是在艰难模仿发音的机器。

“你……的……”一股浓郁至极的腐烂与冻土混合的腥气,

顺着视觉的画面几乎要钻进我的鼻腔,激得我又是一阵剧烈的反胃干呕。

“房……间……”声音像是锈蚀的铁片刮过冰面,冰冷刺耳,

每一个音节都被拉长到令人窒息的程度,伴随着喉骨摩擦般的咯咯微响,

充满了非人的、黏滞的质感。“真……好……”最后两个字吐出后,

那张占据大半镜面的惨白面孔,终于猛地向前一探!

蓬乱的黑色头发如同水草般在镜中影像里向上漂浮,动作迅猛得带起一阵无形的风!

“啊——”无法抑制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发出一声濒死的、破碎的嘶嚎。

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

那个沉重生硬的手提音响底座——一直就放在玄关换鞋凳边碍事的东西——用尽全身的力气,

狠狠砸向镜面上那个正在无限放大的、裂开的嘴脸!砰——哗啦!!!巨响震耳欲聋!

无数镜面碎片如同炸开的冰晶,闪烁着危险刺目的光芒,在我面前迸射开来!

碎裂的镜片划过手背,带来几道锐利的冰冷刺痛。支撑镜子的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

巨大的撞击声在封闭空间内回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的手因巨大的冲击力而麻木发麻。

被音响撞击的点向外呈放射状裂开,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整个镜面。

那个骇人的裂口在四分五裂的镜片中被切割、变形、撕扯,最终连同那惨白的整个面孔一起,

被蛛网割裂成无数片相互无法连贯、只剩丑陋切块的、不再具备完整恐怖形态的碎片。

终于……结束了?我粗重地喘息着,音响底座咣当一声掉落在满地狼藉的碎玻璃片上。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全身紧绷的神经,一阵虚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双腿支撑不住,

软软地跪倒在冰冷锐利的玻璃碴上。我甚至不敢看地面那些碎片。只要一块还完整,

里面是否还会映出……咚咚咚!沉重的、富有节律的敲门声猛地响起,

像重锤连续敲打在我的心脏上!心脏瞬间被攥紧,几乎停跳。我猛地抬起头,

惊恐绝望的目光死死锁在剧烈震颤着的门板上。那薄薄的木板,此刻如同纸糊的一样无力。

敲门声停顿了一秒。死寂中,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然后——咚咚咚!

敲击变得急促了一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再次狠狠地砸在木门上!

每一声都伴随着门锁和门框连接处的轻微颤抖。门外是谁?!

是刚刚被我摔碎的“镜中怪物”本体被惊动了?还是……那怪物的另一面?

那个白天在电梯里低头沉默的蜡白人形?极致的恐惧带来了短暂的僵直。下一秒,

全身仅剩的力气猛地爆发!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像个被突然抽掉脊柱的软体动物般,

狼狈不堪地向后爬去。手肘膝盖猛烈摩擦着冰冷扎人的玻璃碎屑也浑然不觉。

身体猛烈撞在沙发脚上,我连滚带爬地缩到沙发巨大的靠背后面,蜷成一团,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只能徒劳地祈祷那扇门足够结实。令人窒息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变得更加狂暴,咚咚咚!咚咚咚!如同无情的战鼓!就在我蜷缩在角落,

被门外狂暴的撞击惊得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时,一直被我死死攥在手心的东西突然震动起来。

是手机!它像一块冰冷沉重的铁块,带着细微但持续不断的震动感,紧贴着我汗湿的掌心。

这突兀的震动如同冰水浇头。我猛地一个激灵,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一直抓着它!

它在提醒什么?是没电的警告……还是……其他?那可怕的信号中断……我不敢松手,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混乱中不知哪个手指误触了冰冷的屏幕,

微弱的光芒猛地亮了起来!屏幕!也是一面镜子!这个认知如同毒蛇噬心!

我像甩开烙铁一样,尖叫着将手机狠狠扔了出去!它旋转着撞在电视柜的边角上,

“啪”地一声闷响,屏幕正面朝上,微弱的光芒执拗地照亮了一小块地毯纹路,

也映出了一角凌乱的天花板。嗡嗡……嗡嗡……它还在震动!屏幕倔强地亮着!最顶端,

提示栏在轻微闪烁。是……是短信?求生的意志压倒了瞬间的恐惧。短信?可能是活人?

唯一能穿透这噩梦幻境的外界讯号?我连滚带爬,几乎是扑向那微弱的光源,

完全顾不上散落的锋利玻璃碎片。手指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几次才勉强抓稳那冰冷的机身。

短信图标上醒目的红色数字1,像个小小的血滴提示。

发信人赫然标注着:903嗡——大脑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高爆炸弹,

意识瞬间被巨大的冲击波撕裂成混沌的碎片。发信人……903?对门?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号码?这……究竟是门外那个在疯狂砸门的东西发的?

还是……冰冷的现实如同冰锥刺穿幻想的泡沫。手机信号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在撞见那个窗上阴影之后!这怎么可能是一条真实的短信?!恐惧的电流再次窜过全身,

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将这带来不祥讯息的东西再次扔出去。

但冥冥中有股更强硬的力量扯着我的手指,

在巨大而混乱的恐惧与一丝渺茫求生的希望驱使下,僵硬地、无比抗拒地点开了那条信息。

屏幕上,那几行漆黑的方块字跳了出来,

送/发送成功未知][信息内容: 我 进 来 了]冰冷的字符撞入视野的瞬间——咔嚓。

很轻的一声。是门锁内部,金属锁舌与锁扣精确分离时发出的、微弱的金属摩擦声。

清晰得如同在我耳边拨动了死亡的齿轮。几乎在同一秒,门外那狂暴得如同骤雨的撞门声,

戛然而止。像被一刀切断。死寂猛地压了下来,沉重得令人窒息。我甚至忘记了呼吸,

僵在原地,每一根神经都绷到极限,听觉放大了无数倍,

捕捉着门缝下那一点微不可查的缝隙可能漏进来的任何一丝声息——空气流动的微弱嘶嘶声?

吱——极其缓慢、轻微、却带着巨大威压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那是沉重的公寓大门木质门轴转动的声音,像开启地狱沉重墓门发出的冰冷宣告声。

它在被推开。冰冷的“吱呀”声像是锈蚀的骨头在摩擦,拖长、沉重,

带着门轴不堪重负的***,碾压着寂静的神经。公寓门,那道隔绝我与门外未知的最后屏障,

正被一股无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缓缓推开。光线浑浊的楼道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