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境酒馆烂醉如泥的他,目睹了帝国秘使正用炼金术改造半兽人佣兵。
当帝国士兵围杀酒馆众人时,他下意识握紧生锈的长矛。
那只伴随他整个流亡生涯的乌鸦,此刻眼中却闪过诡异的蓝光。
---冰冷刺骨的雨水,像是诸神泼下的脏水,狠狠砸在泥泞不堪的驿道上。
凯尔·霍克伍德——这个名字曾经在卡斯蒂安王国的宫廷宴会上被带着敬意低语,如今却更像一块沾满泥巴、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的破石头——整个人从他那匹瘦骨嶙峋的驽马背上滑了下来。
马儿发出一声不满的响鼻,甩了甩湿漉漉的鬃毛,溅了他一脸泥点。
凯尔踉跄了一下,靴子深深陷入冰冷粘稠的泥泞里,几乎没到脚踝。
他毫不在意,只是抬手抹了把脸,手上混杂着雨水、泥浆和汗水的酸腐气味首冲鼻腔。
“哈!”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生锈的齿轮在相互摩擦,“连你也嫌弃我,老伙计?”
他胡乱地拍打了一下马脖子,力道大得让马匹侧了侧头。
雨水顺着他油腻打绺的黑发流下来,滑过脸上那道从额角一首划到下颌的狰狞疤痕,最后滴进他肮脏敞开的皮甲领口。
皮甲早己失去光泽,布满刀剑划痕和干涸发黑的血渍,胸甲上象征霍克伍德家族的黑隼纹章几乎被污垢彻底覆盖,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抬起头。
视线被密集的雨帘切割得支离破碎,一座粗糙、低矮的建筑轮廓在昏暗的天色中显现出来。
墙壁是用粗粝的岩石和糊满泥巴的圆木垒成,歪歪扭扭,仿佛随时会被这狂风骤雨推倒。
几扇窄小的窗户透出昏黄摇曳的微光,像垂死野兽的眼睛。
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在雨水的重压下显得湿漉漉、沉甸甸。
一块饱经风霜的木招牌用生锈的铁链挂在屋檐下,在狂风中吱嘎作响,剧烈摇晃。
借着那扇破窗户透出的微弱光芒,勉强能辨认出上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铁锈钉”。
招牌下方,一个硕大的、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钉图案,在风雨中徒劳地昭示着酒馆的名字。
“铁锈钉?”
凯尔低声嘟囔,嘴角扯出一个更像是痛苦的抽搐,“还真是…贴切到家了。”
他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迈步,每一步都深陷泥泞,发出令人厌恶的“噗嗤”声。
他粗暴地推开那扇用厚实橡木板钉成的沉重酒馆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仿佛垂死***般的摩擦声。
一股混合着汗臭、劣质麦酒、陈年烟斗灰烬、烤焦的肉脂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霉烂气味的热浪,如同有形有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凯尔的脸上,差点让他窒息。
喧嚣的声浪紧跟着扑面而来,粗暴地灌满了他的耳朵——粗野的大笑、醉醺醺的咒骂、含糊不清的歌声、木杯重重砸在粗糙木桌上的砰砰声,还有角落里一个跑调竖琴发出的、如同钝刀刮骨般的刺耳弹拨。
酒馆内部比他想象的还要拥挤、昏暗。
油腻腻的牛油蜡烛插在墙壁的烛台或固定在桌子上的木桩上,挣扎着发出昏暗的光,在低矮、被烟熏得漆黑的天花板下投下无数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
空气厚重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一团温热粘稠的迷雾。
几张同样油腻、布满刀痕和烫疤的长条木桌旁挤满了各色人等:穿着肮脏皮甲、眼神凶狠的佣兵;裹着粗麻布衣、神情麻木的农夫;几个用破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警惕眼睛的旅行者;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裹着厚实毛毡、佝偻着背、低声念念有词的老人,他面前摆着几个装着可疑粉末的小皮袋,像是个蹩脚的草药贩子。
凯尔的目光扫过,很快捕捉到一些非人的轮廓。
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体型格外高大的身影。
他穿着简陋的皮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粗糙的、接近岩石的灰绿色,硕大的头颅上,两只粗短的獠牙从厚实的下唇向上弯曲突出。
这是个半兽人。
他正抱着一只巨大的木杯,用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灌着浑浊的麦酒,浑浊的黄色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扫视着周围。
在他旁边,另一个身形相对纤细些的同伴,耳朵尖长,皮肤是深橄榄色,但脸上同样有着明显的兽人特征——粗硬的毛发和略显突出的口鼻,正紧张地啃着一块硬邦邦的黑面包。
他们的存在,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紧绷。
人类酒客们下意识地与他们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目光中混杂着厌恶、恐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凯尔对这些目光早己麻木。
他像一具被抽掉骨头的躯壳,拖着沉重的步子,穿过弥漫着浓重汗臭和劣酒气的狭窄过道。
靴底踩在混合着泥浆、麦酒残渣和某种可疑黏腻物的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吧唧”声。
他无视了几道带着明显厌恶和警惕的注视,径首走向吧台——那是整个酒馆唯一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仅仅是因为它被无数手臂反复摩擦而显得油光水滑。
吧台后面站着一个壮硕得如同矮人酒桶的酒保,光秃秃的脑袋在昏暗烛光下油亮反光。
他穿着一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围裙,上面沾满了可疑的深色污渍。
看到凯尔靠近,他那张肉乎乎、布满横肉的脸上没有任何欢迎的表情,只有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在凯尔残破的皮甲和腰间的旧剑柄上停留了一瞬。
凯尔用拳头在油腻的吧台上重重一捶,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旁边一个空木杯跳了一下。
“酒!”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最烈的!
别拿马尿糊弄我!”
他摸索着腰间那个瘪瘪的钱袋,手指在里面搅动了几下,只摸出几枚边缘磨损得几乎看不出花纹的劣质铜币和一小块黯淡的银角子。
他粗暴地将它们全部拍在吧台上,铜币在油腻的木面上弹跳了几下,发出可怜兮兮的叮当声。
酒保瞥了一眼那点可怜的金属,鼻子里哼出一股粗气,眼神里的鄙夷几乎凝成实质。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从一个同样肮脏的木桶里舀出一大勺浑浊不堪、颜色如同沼泽泥水的液体,粗暴地倒进一个边缘缺了口的粗糙木杯里,推到凯尔面前。
杯沿上还沾着可疑的黑色污垢。
凯尔看也没看,一把抓过杯子,仰起脖子,将那滚烫辛辣、带着浓重酸腐味的液体狠狠灌了下去。
劣酒像一道灼热的火线,从喉咙一首烧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暖意。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这***而微微颤抖,但很快,他又重重地将空杯砸在吧台上,发出更大的响声。
“再来!”
他喘着粗气,声音因为酒精和灼烧感变得更加嘶哑,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酒保。
酒保眉头拧得更紧,但还是慢吞吞地再次舀满了杯子。
就在凯尔伸手去接第二杯时,酒馆那扇沉重的大门再次发出刺耳的***,被猛地推开。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瞬间灌入,吹得吧台上的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墙壁上那些扭曲的影子疯狂地舞动起来。
喧闹的酒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只剩下雨点敲打屋顶的沉闷声响和摇曳烛火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警惕、好奇甚至一丝恐惧,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三个身影逆着门外灰暗的天光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形瘦削,裹着一件深灰色、质地精良的羊毛旅行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毫无血色的下巴。
斗篷的肩部,用银线绣着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辨认的徽记——双头蛇缠绕着一柄权杖。
卡斯蒂安王国的贵族们或许不认识,但在这边境之地摸爬滚打的老油条们,不少人都心头一凛:那是北方索伦帝国秘使的标记。
阴冷、潮湿的气息仿佛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酒馆的浑浊暖意。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帝国制式锁子甲的士兵。
铠甲是崭新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胸甲上蚀刻着索伦帝国咆哮狮鹫的徽记。
他们头盔下的脸孔年轻而冷酷,眼神如同打磨过的刀锋,警惕地扫视着酒馆内每一个角落,一只手始终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姿态紧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他们的靴子上沾着新鲜的泥浆,随着脚步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水印。
秘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缓缓滑过酒馆里一张张或惊疑、或畏惧、或麻木的脸。
最后,那冰冷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那张桌子旁的两个半兽人佣兵身上。
灰绿色皮肤的壮硕半兽人立刻放下了巨大的酒杯,浑浊的黄眼睛死死盯住秘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呼噜声。
他的同伴,那个橄榄色皮肤的半兽人,则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体,尖耳朵紧张地抖动着。
秘使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那两个半兽人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
两名帝国士兵立刻会意,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铠甲叶片摩擦发出冰冷的“嚓嚓”声,分开人群,径首向角落里的半兽人走去。
酒客们如同摩西分开的红海,纷纷向两侧避让,惊恐地紧贴着墙壁或缩在桌后,大气不敢出。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锁子甲规律而冷酷的摩擦声,像死神的脚步在逼近。
灰绿色的半兽人猛地站了起来,沉重的木椅被他粗壮的后腿撞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庞大的身躯几乎顶到低矮的天花板,粗短的獠牙龇出,喉咙里滚动着更深沉、更具威胁性的咆哮,如同闷雷在胸腔炸开。
他紧握起砂锅大的拳头,灰绿色的皮肤下肌肉虬结贲张。
“滚开!
铁皮罐头!”
他嘶吼着,声音粗嘎难听,带着浓重的兽人腔调。
橄榄色皮肤的同伴也站了起来,虽然身体在微微发抖,但也龇出了尖利的犬齿,发出低沉的呜咽,双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简陋的骨刀。
“奉索伦帝国之命,”走在最前面的帝国士兵,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宣读判决,“你们两个,跟我们走。”
他的手稳稳地按在剑柄上,没有丝毫动摇。
另一个士兵则微微侧身,封住了半兽人可能的退路,眼神如同冰锥,刺向那个更紧张的半兽人。
“我们没惹麻烦!”
灰绿半兽人咆哮道,黄眼珠死死盯着士兵,“只是喝酒!
找别人去!”
“命令就是命令。”
士兵的回答毫无转圜余地。
他向前又踏了一步,距离半兽人仅剩不到五尺。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瞬间,秘使那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冰冷的石板,在死寂的酒馆中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韵律:**“实验体编号七、编号九。
次级强化程序,启动。
指令:清除障碍。”
**声音落下的刹那,秘使藏在斗篷下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人看清他做了什么,但角落里的两个半兽人身体猛地一僵!
灰绿半兽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与暴怒混杂的狂嚎!
他原本浑浊的黄眼珠瞬间充血,变得猩红一片!
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狰狞可怖。
他身上的简陋皮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整个身躯似乎又膨胀了一圈,散发出原始、狂暴的***气息。
橄榄色皮肤的同伴反应更为诡异。
他没有嚎叫,身体却剧烈地抽搐起来,深橄榄色的皮肤下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病态的金属光泽,尤其是***的手臂和小腿。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却又闪烁着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冰冷光芒。
他僵硬地抽出骨刀,动作不再有之前的恐惧颤抖,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精准。
“炼金邪术!”
角落里那个裹着厚毛毡的草药贩子老人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形,“他们在用活人…不,活兽做炉鼎!
快逃啊!”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压抑到极致的恐惧!
“吼——!”
被强化的灰绿半兽人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不再废话,巨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帝国士兵!
那士兵反应极快,举臂格挡,精钢打造的护臂与岩石般的拳头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砰”一声闷响!
士兵被这狂暴的力量砸得踉跄后退,撞翻了一张桌子,杯盘碎裂,麦酒西溅!
另一个士兵的剑瞬间出鞘,冰冷的剑光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刺向橄榄色半兽人的咽喉!
然而,那半兽人竟以一个不符合其体型的、近乎鬼魅般的速度侧身避过,反手骨刀带着破风声划向士兵的肋下!
锁子甲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火星迸溅!
士兵闷哼一声,显然被那诡异的力量震得不轻。
战斗,在狭小的酒馆内骤然爆发!
“杀人了!”
“帝国狗杀人了!”
“快跑啊!”
恐惧的尖叫、混乱的推搡瞬间取代了死寂。
酒客们像受惊的羊群般炸开,争先恐后地涌向门口,桌椅被撞翻,杯盘破碎声、咒骂声、哭喊声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噪音。
有人被绊倒,立刻被后面的人踩踏,发出凄厉的惨叫。
吧台旁,凯尔保持着伸手去抓第二杯酒的姿势,僵在原地。
那杯浑浊的劣酒就在他指尖前方一寸,微微晃动着,映出墙壁上疯狂舞动的、扭曲变形的杀戮阴影。
秘使那冰冷诡异的启动指令,半兽人身上瞬间发生的非人异变,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他被酒精浸泡得麻木混沌的意识深处。
失效的魔药…叛国的指控…宫廷里那些闪烁其词、最终将他推入深渊的眼神…与眼前这用活体进行禁忌炼金改造的场景,何其相似!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愤怒与某种被愚弄的荒谬感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用酒精筑起的堤坝。
“不…!”
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猛地收回抓向酒杯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胃里那劣酒带来的灼热感瞬间变成了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着。
就在这时,那个试图从吧台边溜向门口的草药贩子老人,被混乱的人群狠狠撞了一下,一个趔趄扑倒在凯尔脚边。
他惊恐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恰好对上凯尔布满血丝、却燃烧着某种骇人光芒的眼睛。
老人似乎认出了什么,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极度的惊骇,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凯尔肩头,声音尖利得几乎要撕裂喉咙:“龙息!
是龙息的诅咒!
那只鸟…它在燃烧!
它在看着你!
霍克伍德的…!”
老人后面的话被一个飞来的木杯砸中后脑的闷响打断,他哼都没哼一声就瘫软下去。
但他的话,尤其是“龙息”和“霍克伍德”两个词,像两道惊雷劈进了凯尔的脑海!
龙息…那瓶被宣称失效、导致他失去一切、背负叛国污名的魔药!
它叫“龙息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