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血月傩面子时三刻,万籁俱寂,唯有渭水河畔的槐树林在夜风中呜咽如泣。
一顶猩红得刺目的花轿,悄无声息地停在河滩乱石之上。轿帘低垂,
绣着繁复却透着邪气的并蒂莲纹。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混合着河水的腥味与一种奇异的、仿佛陈年香灰般的腐朽气息。 轿内,
端坐着一位凤冠霞帔的新娘。 嫁衣红得似要滴下血来,
金线绣的凤凰在惨淡月光下泛着幽光。然而,新娘的头颅却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歪向一侧,
盖头滑落半幅,露出一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她的嘴唇涂得鲜红欲裂,
嘴角却凝固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双眼圆睁,瞳孔早已涣散,残留着临死前的惊骇。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双手——十指纤纤,指甲上精心描绘着丹蔻,但此刻,
每一片指甲缝里,都深深嵌着几朵细小的、惨白如骨的——槐树花。 而在她僵硬的脖颈上,
赫然勒着一根浸透暗红血渍的麻绳,绳结下方,
压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用粗糙黄纸剪成的傩面。 面具线条粗犷狞厉,双目圆瞪如铜铃,
獠牙外翻,额心刻着一个扭曲的、形似火焰的符文。纸面上沾着几点新鲜的血迹,
仿佛厉鬼刚刚饮血。 河风骤起,卷起几片槐花,打着旋儿贴上那张冰冷的傩面,
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冥婚,奏响凄厉的序曲。第一章:傩师·画骨“渭水河滩,阴婚索命,
槐花嵌甲,傩面镇魂。” 清冷的声音在略显昏暗的书斋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说话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一身素净的靛青色窄袖长衫,乌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绾住,
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冷的下颌。她叫沈青梧,是这“傩影司”中唯一的女傩师,
亦是验尸官。此刻,她正用一支细长的银针,小心地从那具被运回来的新娘尸骸指甲缝里,
剔出那些细小的槐花。 书斋内药香、墨香与淡淡的尸气混杂。
墙壁上挂满了形色各异的木质傩面,喜怒哀乐,狰狞慈悲,
在摇曳的烛光下仿佛随时会活过来。角落的炭炉上,一只陶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散发出苦涩的药味。 “青梧,看出什么了?”问话的是坐在窗边矮榻上的男子。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靛蓝布袍,姿态闲适,膝上摊着一卷泛黄的画册,
手中却执着一支细若牛毫的画笔,正在一张素绢上勾勒着什么。他叫谢无咎,司职“画骨”,
一双眼睛虽不能视物早年一场意外使他失明,却凭着超凡的触感和想象力,
能精准描绘出常人难以察觉的细节,尤擅“通感”之法,以画引魂,重现案发场景。
沈青梧将剔出的槐花放入一只白瓷碟中,又拿起那张从尸体脖颈上取下的染血黄纸傩面,
对着烛光仔细观察:“死者名唤柳莺儿,城中‘锦绣坊’的绣娘。致命伤是脖颈勒痕,
凶器就是那根麻绳。死亡时间约在昨夜亥时末到子时初。身上无其他明显外伤,
但有被移动的痕迹,河滩非第一现场。” 她顿了顿,
指尖轻轻拂过纸傩面额心的火焰符文:“这傩面……并非寻常驱邪祈福所用。线条过于凶戾,
獠牙尖锐,尤其是这符文——是‘业火焚身’之意,常用于镇压极凶极恶、怨气滔天之魂,
使其永世不得超生。凶手以此压在新娘脖颈,用意歹毒。” “槐花……”谢无咎停下画笔,
侧耳“听”着沈青梧的描述,指尖无意识地在素绢上摩挲,“槐者,木鬼也。阴气极重,
常招邪祟,亦通幽冥。指甲缝嵌花,若非死者生前极度惊恐挣扎时无意嵌入,
便是凶手刻意为之,一种献祭或诅咒的仪式。” “我更倾向于后者。”沈青梧语气肯定,
“柳莺儿指甲修剪整齐,丹蔻完好,挣扎痕迹却集中在手臂和肩颈,手指并无明显抓挠伤。
这些槐花,更像是死后被人强行塞入。”她拿起瓷碟,凑近鼻尖轻嗅,“花很新鲜,
带着昨夜河畔特有的水汽和……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槐花的甜腻香气。” “甜腻香气?
”谢无咎微微蹙眉。 “嗯,像是某种……劣质的胭脂水粉,
或是香烛铺子里最便宜的线香味道。”沈青梧努力分辨着。 谢无咎沉吟片刻:“青梧,
给我那傩面和死者的手。
” 沈青梧将纸傩面和一只拓印了死者手部轮廓、指甲缝隙状态的拓纸递给他。
谢无咎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纸面,从面具狞厉的轮廓到粗糙的纸纹,
再到拓纸上指甲的形状和那几处代表槐花嵌入的细微凹陷。 他的指尖仿佛带着温度,
也带着某种奇异的感知力。片刻后,他重新执笔,蘸墨,在素绢上快速勾勒起来。
线条飞舞,墨迹淋漓。不再是写实的描绘,
而是一种充满诡异张力的意象:一团扭曲燃烧的火焰符文,
火焰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哭泣的女子面孔怨气,下方是无数挣扎着向上攀爬的惨白槐花,
花蕊处却渗出暗红的血珠指甲缝的嵌入,背景是深沉如墨的河水渭水。
整幅画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怨毒与不祥。 画成之时,书斋内的烛火猛地跳动了几下,
几盏挂在墙角的铜铃无风自响,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叮当声。 沈青梧神色凝重:“怨念极深,
指向明确。这绝非简单的劫杀或仇杀,背后有‘东西’在作祟,
或者……有人在利用‘东西’作祟。” “先查人。”谢无咎放下笔,
指尖残留着墨迹与一丝阴冷的气息,“阴婚……柳莺儿一个绣娘,
为何会被配以如此凶戾的冥婚?她的‘新郎’是谁?谁主持的这场仪式?那顶轿子,
又是从何处抬出?”第二章:纸人·摄魂调查很快展开。 柳莺儿身世清白,父母早亡,
独自在“锦绣坊”做工,手艺精湛,为人温婉,邻里口碑颇佳。唯一的异常是,
坊间传闻她半年前曾与一位姓陈的落第书生互有情愫,但陈家嫌弃她出身低微,极力反对。
月前,那陈书生突然暴病身亡。 “暴病身亡?
”沈青梧站在陈书生那间位于城西贫民区、如今已家徒四壁的陋室中,
指尖拂过积满灰尘的书案。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但更浓的是一种陈腐的霉味。
她敏锐地捕捉到墙角地面有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污渍,形状可疑。
谢无咎则“看”向床头悬挂的一幅未完成的工笔仕女图。画中女子身着素衣,低头刺绣,
眉眼温婉,正是柳莺儿。画作笔触细腻,情意绵绵。“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轻叹一声,
手指在画卷边缘触碰到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墨迹的粘腻感。 “陈家父母呢?
”沈青梧问随行的衙役。 “回傩师大人,陈书生死后不久,他父母就变卖了家产,
说是回乡下老家了。邻里说走得很匆忙,像在躲什么。” 疑点重重。
沈青梧仔细检查那几滴污渍,用特制的药水化开一点,嗅了嗅,
脸色微变:“是‘离魂散’的味道!少量致幻,大量可无声无息取人性命,
官府明令禁止的邪药!”陈书生的暴毙,恐怕另有隐情。 线索指向陈家。
就在沈青梧准备下令追查陈氏夫妇下落时,傩影司留守的傩师急匆匆赶来,
带来了另一个令人心悸的消息: 城东专做丧葬纸扎生意的“寿材张”昨夜离奇惨死家中!
现场血腥而诡异。张老头仰面倒在铺满各色彩纸、竹篾的工作台上,胸口被利器洞穿,
血流遍地。但致命伤并非死因——他脸上戴着一张与柳莺儿脖颈上一模一样的黄纸傩面!
面具被血浸透,紧紧贴合在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他的双眼圆睁,瞳孔放大,
仿佛死前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
张老头那双沾满颜料和浆糊的手,正死死地抓着一个尚未完工的——纸新娘!纸人约半人高,
穿着简陋的红纸嫁衣,惨白的脸上点着两团猩红的胭脂,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张老头的血,浸透了纸人的半边身子。 更诡异的是,在张老头尸体周围,
散落着七八个被撕碎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纸人残骸。那些纸人做工粗糙,
但都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形态各异,仿佛被一股巨力瞬间撕裂。 “又是傩面!
”沈青梧蹲下身,小心地检查张老头的尸体和那个渗血的纸新娘,
“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胸口贯穿伤是致命伤,凶器……像是某种尖锐的锥刺。
”她注意到张老头指甲缝里残留着一些彩色的纸屑和……几片细小的、惨白的槐树花瓣!
“槐花!”谢无咎沉声道。他站在门口,虽然看不见,
中浓烈的血腥味、纸钱香烛燃烧后的灰烬味、彩纸颜料的味道以及那丝若有若无的槐花气息,
交织成一张充满死亡气息的网,笼罩着他。
些被撕碎的纸人残骸上:“这些碎纸人……像是某种‘替身’或‘傀儡’之术被强行破除了。
”她想起傩影司典籍中记载过一种邪术,以纸人承载施术者部分魂念或指令,操控其行事。
一旦纸人被毁,施术者会遭到反噬。 “寿材张……他很可能不只是个普通的纸扎匠。
”谢无咎缓缓道,“他或许在为某个懂得邪术的人制作这些特殊的纸人,
包括……柳莺儿冥婚中那顶诡异的轿子,甚至可能参与了陈书生的‘暴毙’。
如今事情败露或失去了利用价值,被灭口。” “灭口者,用了同样的傩面镇魂,
同样的槐花印记。”沈青梧站起身,眼中寒光闪烁,“凶手在挑衅,也在掩盖。这傩面,
是标记,也是诅咒。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与柳莺儿、陈书生、寿材张都有联系的人……” 她脑中灵光一闪:“陈家父母!
他们匆忙离开,必定知道内情!找到他们!
”第三章:傩门·业火追查陈氏夫妇的线索并不顺利。他们仿佛人间蒸发,
官府的追缉文书石沉大海。然而,就在傩影司全力搜寻之际,第三起命案发生了。
地点在城外废弃多年的“火神庙”。庙宇早已破败不堪,断壁残垣间荒草丛生,
唯有正殿那座泥胎剥落的火神像,依旧沉默地注视着一切。 死者正是失踪的陈母。
她跪在火神像前,姿势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与柳莺儿款式相似的粗制嫁衣,同样是大红色,针脚歪斜,
像是仓促缝制。她的脖颈上,勒着一根同样的麻绳,绳结下压着第三张染血的黄纸傩面!
与柳莺儿不同,陈母的脸上没有惊恐,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和深深的悔恨。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一个褪色的、绣着鸳鸯的旧荷包——那是陈书生生前之物。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死状——并非勒死。她的心口处,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
直没至柄。鲜血染红了嫁衣的前襟,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 “又是傩面,又是槐花!
”沈青梧在陈母僵硬的指甲缝里,再次发现了那些惨白的小花。
她迅速检查尸体:“心口匕首是致命伤,但死亡时间比勒痕和戴上傩面的时间要早!
也就是说,她是先被匕首刺死,然后才被换上嫁衣,勒上绳子,戴上傩面,摆成跪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