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揉着眼睛,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空气里弥漫着隔壁王婶家炸油条的浓郁香气,还有雨后泥土混合着青草的清新。
他伸了个懒腰,筋骨拉伸,发出一连串细微却清晰的噼啪声响,仿佛沉睡的身体正在苏醒。
“小风,醒啦?
快来,奶奶给你煮了米粥。”
屋里传来奶奶慈和的声音,语调缓慢,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温柔。
林风走进简朴却收拾得极其干净的堂屋。
矮小的奶奶背对着他,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放在磨得光滑的旧木桌上。
“奶奶,您起这么早。”
林风走过去,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老了,觉就少了。
你快吃,趁热乎。”
奶奶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吃完好去镇口李师傅那里帮帮忙,他家那批新进的木材昨天让雨给浇了,吸饱了水,重得很。”
奶奶一边说,一边替他拉开凳子,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疼爱。
林风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拿起勺子,大口喝着粥。
米粒熬煮得十分软糯,入口即化,带着谷物最纯粹的香气。
温热的粥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凉意,也抚平了昨晚那场莫名梦境带来的些微不安。
他抬起胳膊看了看,昨天帮张伯搬粮袋时不小心划出的那道口子,此刻只剩下一道极浅的红痕,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这种小伤对他而言,似乎睡一觉就能恢复得差不多,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力气好像也确实比同龄人大了不少,不过在这安稳的小镇,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深究的。
“风哥!
风哥!
在家没?”
院外传来咋咋呼呼的大嗓门,紧接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正是赵磊。
他皮肤被晒得黝黑,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有神,此刻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像头精力没处使的小牛犊。
“大清早的,嚷嚷什么。”
林风放下碗,擦了擦嘴。
“走啊,去后山掏鸟窝去!
我昨天发现个新的地方,隐蔽得很,肯定有大货!”
赵磊几步窜了进来,眼睛放光。
“不去,要去帮李师傅搬木头。”
林风语气平淡。
赵磊脸上的兴奋立刻垮了下去,像泄了气的皮球。
“搬木头?
那有什么意思?
整天待在这破镇子,骨头都要待生锈了!
外面多精彩啊,听说最近云山那边又有大宗门招收弟子,啧啧,要是能被选上,那可就……”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和渴望,与小镇的宁静格格不入。
林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接话。
“外面再精彩,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风道,“我只想安安稳稳待在镇上,陪着奶奶。”
赵磊撇撇嘴,嘀咕道:“真没劲。”
虽然嘴上抱怨,但他脚下却没挪动,反而凑近了些。
“那搬木头我跟你一起去!
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多个人也能快点完事!”
林风嘴角微微上扬,这小子就是嘴硬心软。
两人并肩走出院子,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洒下,将他们的影子在石板路上拉得老长。
镇上的居民己经陆续走出家门,开始一天的忙碌。
看到林风和赵磊,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小风,又去帮忙啊?
真是个好孩子,不像我家那皮猴。”
一位大婶笑着说。
“是啊,小磊子也跟着去?
不错不错。”
林风微笑着点头回应,脚步并未停下。
他喜欢这种熟悉的感觉,每一张面孔都认识,每一声问候都带着善意,这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底色,让他感到踏实。
来到镇口的木材堆放处,果然看到李师傅正对着那堆湿漉漉的木材唉声叹气,满脸愁容。
这些木头吸足了水分,颜色深沉,分量显然重了不少。
“李师傅。”
林风喊了一声。
李师傅抬起头,看到林风,脸上立刻露出喜色,像是看到了救星。
“小风,你可来了!
哎,小磊子也在,太好了!
快,搭把手,把这些搬到那边的棚子底下晾着,不然非得沤坏了不可。”
赵磊早就摩拳擦掌,活动着手腕,抢先一步。
“瞧我的!”
他选中一根看起来稍细的木头,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憋得脸通红,才勉强将木头抱离地面,踉踉跄跄地往棚子挪。
林风没多看,径首走到一根明显粗壮许多的湿木前,弯腰,双手一抱,那沉重的湿木就被他轻松地抱了起来,脚步沉稳地走向棚子。
整个过程看起来毫不费力。
李师傅看得眼睛都首了,啧啧称奇。
“小风这力气,真是……真是没处说理去!”
赵磊好不容易放下自己的那根木头,回头正看到这一幕,下巴差点掉地上。
“风哥,你……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还是说你其实是头牛变的?”
林风放下木头,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和湿气,神色如常。
“可能是粥喝得多吧。”
他自己确实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仿佛这力气生来便有。
三人合力,很快将湿木搬完。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李师傅,两人往回走。
路过镇子中心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坐在树荫下乘凉闲聊。
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随风飘入耳中。
“……听说了没,邻镇那边好像出了点怪事……”“……能有啥怪事,不就是些老掉牙的神怪传说……”“……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事啊,邪门得很……还说什么被遗忘的力量苏醒了,什么古老的血脉……”赵磊对此嗤之以鼻,小声嘟囔:“又是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林风却脚步微微一顿,那些模糊的词语,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他心湖深处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被遗忘的力量……古老的血脉……”他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些杂乱的念头甩开,快步跟上赵磊。
回到家,奶奶并没有在堂屋,而是正在里屋收拾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旧木箱。
箱子敞开着,里面堆放着一些老物件,散发出淡淡的、陈旧的木头和灰尘混合的气息。
“奶奶,您收拾这个做什么?”
林风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就是想起里面有面铜镜子,放得太久了,怕它锈坏了,拿出来擦擦灰。”
奶奶说着,小心地从箱底捧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青铜圆镜。
镜面并非光滑如新,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蒙蒙的铜锈,几乎看不清倒影。
镜子边缘雕刻着古朴而繁复的奇异花纹,线条流畅而神秘,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仿佛沉淀了漫长的时光。
虚空之镜。
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浮现在林风的脑海里,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未听过或见过这个名字。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镜子,入手一片沁凉,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迅速蔓延开,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异样。
镜子比看起来要沉手得多。
“挺沉的。”
他掂量了一下,随手将其放在旁边的桌上。
奶奶也没在意,低头继续整理箱子里的其他旧物,似乎这面看起来不凡的镜子,真的只是家里众多旧物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夜色渐深,小镇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虫鸣从窗外传来。
屋内,一支蜡烛静静燃烧,昏黄的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林风躺在床上,白天的疲惫渐渐袭来,意识开始模糊。
然后,他坠入了一个梦境。
梦境混乱而破碎,充满了不祥的色彩。
眼前是冲天而起的熊熊烈焰,疯狂地吞噬着一切,熟悉的房屋、街道在烈火中扭曲、坍塌,最终化为焦黑的废墟。
绝望的嘶吼和凄厉的哭喊声从西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却始终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孔。
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沉重,铺天盖地而来,死死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
“呼!”
林风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身,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挣脱出来。
他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那份源自梦境深处的恐惧。
窗外,夜色浓郁如墨,只有几颗疏星在遥远的天际闪烁。
小镇依旧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个噩梦。
他这样告诉自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就在此时,寂静的青阳镇上空,一道极淡的血色光芒如同鬼魅般悄然划过。
那光芒细若游丝,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视觉的错觉。
夜空中,除了那几颗孤零零的星辰,再无他物。
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悸的血色,只是一场发生在无人知晓处的无声幻象。
林风无知无觉,他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梦中那焚毁一切的火焰与绝望的嘶鸣驱散出脑海,重新陷入睡眠。
只是这一次,眉头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