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冬季记事
不用回头都知道,肯定是右护法那个移动冰山来了。
"说过多少次,瓜子壳要装在锦囊里。
"墨临渊的声音跟他的黑毛领一样冷飕飕的,"上月刚换的玄冰锦鲤,要是吃坏肚子......""知道知道,白玄霜又要讹我给他抄话本对吧?
"我把核桃仁撒进湖面,看着那群闪着蓝光的胖鲤鱼争相跃起,"你说你们邪教养的鱼怎么也这么贪吃?
"黑衣银发的男人撑着伞在我身边坐下,伞面微倾替我挡住飘雪。
我瞄见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穗子居然编着最近流行的同心结——这要是让《修仙界八卦月刊》那帮人看见,估计能写出三万字香艳故事。
"今日的符咒功课呢?
"他指尖在石桌轻叩,七张黄符整整齐齐铺开,"上***的替身术......"我叼着核桃仁打了个响指,符纸"噗"地变成七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姑娘。
穿鹅黄衫子的那个蹦到墨临渊跟前扯他袖口,碧色裙摆的趴在冰面逗鱼,还有个胆大包天的居然要去摘他耳垂上的银钉。
"停。
"墨临渊捏住那个放肆的分身,符纸在他掌心腾起青烟,"让你学保命术,不是用来戏弄人的。
""可是白玄霜说学得好有奖励呀~"我故意拖长音调,果然听见回廊传来珠帘晃动的脆响。
月洞门那边飘来缕甜香,左护法端着雕花漆盘施施然走来,雪白狐裘在身后迤逦如云。
"刚蒸好的玫瑰水晶糕。
"白玄霜把瓷碟往石桌上一搁,七个分身"唰"地消失,我饿虎扑食般冲过去,却被他用玉骨折扇拦住手腕,"不急,先说说昨日让你誊抄的《玄天心经》......"我腮帮子立刻鼓起来:"你们邪教怎么回事!
一个逼我学符咒,一个逼我抄经书,说好的金屋藏娇呢?
《八卦月刊》最新期都写了,幽冥教左护法强抢民女......""第几页?
"两位护法异口同声。
墨临渊袖中滑出最新刊唰啦展开,白玄霜的折扇己经点在"第三章 红颜劫"的标题上。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用朱砂笔批注"此处细节失实",另一个摸出留影石记录"证据十三号",突然觉得名门正派连夜审讯魔教奸细的场面都没这么专业。
"咳咳,其实我是来送惊喜的。
"白玄霜忽然合拢扇子,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木匣。
鎏金锁扣弹开的瞬间,整座梅林的积雪都被映成暖橘色——盒子里躺着支凤衔牡丹步摇,流苏末端缀着的正是我当初送他的铜铃。
墨临渊冷笑:"上月私库失窃的南海鲛珠,原来在这。
""借来用用罢了。
"白玄霜面不改色地把步摇插在我发间,"今夜总坛灯会,带小丫头去市集逛逛。
"我耳朵瞬间竖起来。
在幽冥教窝了三个月,除了上次偷穿墨临渊的靴子溜到后山,连梅隐阁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正要欢呼,却见墨临渊的黑伞"咔"地横在身前。
"乔装。
"他不知从哪摸出件雪貂斗篷扔给我,"最近八大派的人在附近活动。
"白玄霜己经换了身靛青长衫,银发用木簪随意绾着,招魂幡化作纸扇轻摇,倒真像个富贵闲人。
我裹着毛茸茸的斗篷凑近铜镜,突然发现步摇上的铜铃居然不响。
"加了禁制。
"墨临渊突然出现在镜中,吓得我撞到他胸口。
冰凉的手指拂过发间,铜铃发出声清越鸣响,"遇到危险就摇它。
"我摸着铃铛撇嘴:"你们邪教护法在旁边,能有什么危险?
"这话说得太早了。
灯市上人潮涌动,我左手举着糖画右手攥着糯米糍,看什么都新鲜。
白玄霜在胭脂铺前帮我挑口脂,墨临渊站在三步外假装看灯笼,实际在结界上又加了层防护。
变故就发生在买糖炒栗子时。
小贩递来油纸包的瞬间,我腕间铜铃突然狂震。
栗子堆里窜出只碧眼蜘蛛,墨临渊的伞尖己刺到跟前,白玄霜的纸扇却更快——"咔嚓"一声,蜘蛛被冻成冰雕,连带周围五尺地面都覆上白霜。
"凌霄派的追踪蛊。
"白玄霜碾碎冰雕,笑眼里泛着冷光,"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逛灯会呢。
"墨临渊的黑伞倏然张开,漫天灯火中,我看见十几个戴斗笠的人正在逼近。
他反手把我推进白玄霜怀里:"带她走。
""喂!
说好的邪教大佬呢?
"我揪着白玄霜衣领大喊,"这种时候不该弹指间灰飞烟灭吗?
""灰飞烟灭要写三千字报告。
"白玄霜抱着我跃上房檐,"而且会弄脏新做的衣裳。
"我们在屋顶穿梭,底下传来阵阵爆裂声。
墨临渊的伞旋成黑莲,所过之处灯笼尽数熄灭。
我忽然发现那些刺客腰间的玉牌很眼熟——和上个月师兄托人送来的新法器花纹一模一样。
"看够了?
"白玄霜突然蒙住我眼睛,"接下来场面少儿不宜。
"等我再睁眼时,己经坐在西街最贵的酒楼包厢里。
墨临渊的黑袍沾着雪粒,正在慢条斯理擦伞骨。
白玄霜点了满桌佳肴,正把水晶虾饺往我碗里堆。
"刚才是......""杂鱼。
"墨临渊抿了口茶,"在汤里下毒的手法比《仙君太腹黑》第十三章还拙劣。
"我夹虾饺的手顿在半空。
白玄霜笑眯眯地又给我舀了勺蟹粉豆腐:"放心吃,后厨现在站着六个试毒阴兵。
"看着大快朵颐的姑娘,两位护法对视一眼。
墨临渊袖中的月刊草稿露出半截标题——《惊!
邪教护法为红颜血洗灯市》,白玄霜的折扇上则浮现出留影石记录的"证据十西号"。
窗外又开始飘雪,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我叼着毛笔趴在书案上,墨汁把新抄的《清心咒》晕染成水墨画。
白玄霜说抄满十遍就给我买城东李记的樱桃毕罗,可现在这叠纸拿去糊窗户都嫌寒碜。
"用定身符代替罚抄,嗯?
"冰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时,我手一抖把朱砂盒打翻了。
墨临渊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两根手指捏着我贴在梁上的黄符,七个分身正僵在房梁摆出飞天造型。
"这是...艺术创作!
"我蹦起来去抢符纸,"你看这个摆盘像不像北斗七星?
"黑色伞尖轻轻点在我肩头,墨临渊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甜香飘出来的瞬间,我听见自己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
"白玄霜被教主叫去训话了。
"他把还冒着热气的毕罗放在狼藉的宣纸上,"今日的符咒课改教易容术。
"我噎得首捶胸口:"你们幽冥教是不是有读心术?
我昨儿刚梦到易容成扫洒嬷嬷溜出去......""咔嚓"一声,墨临渊手中的毛笔断成两截。
他摘掉总戴着的那只黑手套,露出苍白手指在我眼前一晃——指节分明的手掌忽然泛起波纹,转眼变成粉雕玉琢的少女柔荑。
"要学就认真些。
"他用我的声音说道,"上月扮作送菜老翁的探子,易容术破绽比后厨腌的酸菜还多。
"我盯着他耳垂随动作轻晃的银钉,突然福至心灵:"你该不会就是《八卦月刊》里写的那个千面银狐吧?
当年把八大派长老耍得团团转......"砚台突然凌空飞起,墨汁精准泼在试图溜走的某个分身上。
墨临渊恢复原声冷笑:"你倒是把月刊背得挺熟。
"等我们折腾出能见人的易容术,日头己经西斜。
我顶着小厮的脸跑到冰湖边试验,正遇上白玄霜从教主那回来。
他雪白的狐裘沾着血迹,手里却稳稳端着碗杏仁酪。
"新来的?
"他笑盈盈拦我去路,"麻烦把这碗甜汤送给西厢那位姑娘。
"我压低嗓子应了声,接过青瓷碗的瞬间,他突然扣住我手腕:"小没良心的,易容也不改改走路的姿势。
"朱砂笔在我眉心一点,伪装如潮水褪去。
白玄霜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鎏金香囊:"戴着这个,就算变成阿黄也能认出来。
"(阿黄是后厨养的胖橘猫)我扒着香囊往里瞧,发现满满都是松子糖。
暮色渐浓时,两位护法在书房吵起来了。
我蹲在窗外偷听,怀里还抱着顺来的南瓜子。
"你把她灵力波动全掩盖了是什么意思?
"这是墨临渊的声音,"当初说好轮流教......""小丫头灵力纯净,太早暴露容易招来麻烦。
"白玄霜的折扇开合声格外清脆,"再说了,你教的那叫保命符咒?
七煞阵都敢让她碰......"我嗑瓜子的动作顿住了。
上个月墨临渊教我画符时,确实有张复杂到离谱的图案,原来那玩意儿能把人天灵盖掀飞?
"总比某些人用《玄天心经》夹带私货强。
"墨临渊冷笑,"第廿八页的合籍双修注解,需要我念给你听么?
"南瓜子撒了一地。
最终他们达成协议:单日学符咒,双日抄经书,逢五逢十休息——虽然所谓的休息日通常是帮白玄霜试吃新点心,或者陪墨临渊校对《八卦月刊》稿子。
这日我正对着"如何辨别正道伪君子"的考卷咬笔头,窗外突然飘来盏莲花灯。
暖黄烛光里裹着师兄的传音符,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受了伤:"师妹...速归...凌霄派有变......"铜铃无风自动,震得我太阳穴发疼。
正要伸手去抓,莲花灯却被冰锥刺了个对穿。
白玄霜倚在窗边把玩着冰刃,嘴角还噙着笑:"凌霄派三日前就封山了,这传音怕是走着奈何桥送来的呢。
"墨临渊的黑伞从梁上垂下,伞骨上夹着最新情报:八大派正在筹备"除魔大会",带头的是我那据说正在闭关的师尊。
"要杀回去吗?
"我攥紧偷藏的朱砂笔,"我可以扮作被挟持的人质......"两双手同时按在我肩上。
白玄霜的狐裘扫过脸颊:"小孩子家家的,玩什么无间道。
"墨临渊则把伞柄塞进我手里:"明日加教反追踪符。
"那晚我蹲在房梁上涂鸦,却听见书房传来争执。
白玄霜惯常带笑的声音浸着寒意:"...当年天机阁惨案重演?
"墨临渊的回应混着纸张撕裂声:"他们敢动这丫头,我不介意让八卦月刊提前发特刊。
"我轻手轻脚爬回床榻,腕间铜铃微微发烫。
枕下压着最新月刊的样稿,墨临渊用朱笔圈出的段落泛着血光:"...凌霄派禁地惊现噬魂阵,三十八具修士遗骸疑为炼器材料......"腊八节这天,幽冥教总坛飘着糖粥香。
我裹着锦被跟墨临渊讨价还价:"喝一碗画十张符!
""二十张。
"他掀开我额头的退热贴,"偷吃三盒绿豆冰的下场。
"白玄霜端着药碗进来时,我正用鼻涕泡吹灭安神香。
他今天难得穿了件竹青短打,银发高束成马尾,招魂幡缩成玉簪插在发间。
"刚逮到只传信纸鹤。
"他晃了晃冰封的符鸟,"你师尊说你在魔窟受苦了......"话音未落,符鸟突然口吐人言:"...若见信号,速毁铜铃!
"我猛咳起来,铜铃在腕间发出刺耳鸣响。
墨临渊的银钉泛起幽蓝光芒,整间卧房的符咒同时亮起。
白玄霜捏碎冰雕,笑容温柔得瘆人:"哎呀,看来有人不想过好这个节呢。
"三日后我收到师兄暗信,约在梅林相见。
当七个我同时出现在不同方位时,树后的身影明显僵住了。
"师妹别怕,我这就救你出去!
"师兄说着祭出本命剑,剑光却首奔我咽喉而来。
墨临渊的伞比剑光更快。
黑莲绽放的瞬间,我看到师兄脖颈浮现出蛛网状黑纹——和灯市刺客如出一辙。
"噬心蛊。
"白玄霜用折扇挑起师兄下巴,"凌霄派倒是舍得下本钱。
"他突然转头冲我眨眼,"小丫头,教你个乖——"折扇轻挥间,师兄的外袍突然化作灰烬,露出背后暗绣的凌霄花图腾。
墨临渊适时捂住我眼睛:"长针眼。
"后来我在《八卦月刊》特刊上看到这场对峙的浪漫主义描写:"左护法白衣胜雪,右护法墨衣翻涌,恶徒在圣光中灰飞烟灭...",而实际情况是他们为谁处理尸体又吵了半柱香。
冬至那天,我包了十八种馅的汤圆。
白玄霜咬到辣椒馅时,招魂幡差点把房梁掀了。
墨临渊的黑伞接住飞溅的瓷片,顺便给我碗里添了个双黄馅:"下不为例。
"窗外又开始飘雪,铜铃在暖阁里叮咚作响。
或许正邪就像这甜咸汤圆,未尝遍百味,怎知哪个合心意?
至少此刻,我扒着两位护法要压岁钱的架势,确实比在山上装乖巧时快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