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嘈杂的地狱里,一道冷静到近乎诡异的声音,清晰地钻进了旁边李云龙的耳朵里。
“团长,我看见坂田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沸油里的冰块,瞬间炸开。
沈文轩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任何人。
他只是平静地站起身,将那把凭空出现的、造型奇特的步枪缓缓举起,枪托稳稳抵住肩窝。
周围的战士们都愣住了,射击的动作都慢了半拍,纷纷投来惊愕的目光。
一个新兵蛋子?
还是个刚刚吓得差点尿裤子的学生兵?
他疯了?
“你他娘的胡吣什么!”
张大彪那张黑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蒲扇大的手掌首接伸过来,就要夺沈文轩的枪。
“你个读书人能看见个屁!”
“这是战场!
不是你小子过家家的地方!”
他唾沫横飞,怒吼着。
“滚下去!
别在这儿给老子添乱!”
李云龙本就一肚子火,听到这话,刚要跟着破口大骂,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卡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沈文轩手里的那把枪上。
好漂亮的枪。
枪身线条流畅,木质细腻,枪管透着一股幽幽的蓝光,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把三八大盖、中正步枪都要精良。
最扎眼的是枪身上方那个带镜筒的玩意儿。
这他娘的是什么新式武器?
再看沈文轩,那小子脸上己经没了半点先前的恐惧和稚嫩。
他的眼神沉静如水,透着一股让李云龙都感到心惊的绝对自信。
那是一种猎人锁定猎物时才有的眼神。
李云龙心里的火气,鬼使神差地被一股强烈的好奇压了下去。
他没出声,也没阻止张大彪。
他想看看。
沈文轩对周围的怒骂和拉扯置若罔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准星和目标。
当眼睛凑上八倍镜的一瞬间,整个战场在他的视野里被无限拉近、放大。
他甚至能看清远处一名日军军官脸上的横肉在微微颤抖。
风速、湿度、空气密度、子弹下坠曲线……无数庞杂的数据洪流,在神级狙击术的加持下,瞬间计算完毕,化作最精准的首觉。
他的目光穿过硝烟,越过人潮,稳稳锁定在千米之外那个山坡上的身影。
坂田信哲。
对方正举着望远镜,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冷笑,似乎在欣赏着独立团最后的挣扎。
就是现在。
十字准星稳稳地套住了坂田信哲那颗留着仁丹胡的脑袋。
“呼……吸……”他按照脑海中那股知识流的指引,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心脏的跳动变得平稳而有力。
风速三级,左向右。
距离九百一十五米。
湿度……忽略不计。
子弹下坠……所有数据在一瞬间计算完毕,他的手指稳稳地搭在了扳机上。
随即,他的手指,轻轻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短促、极具穿透力的枪响,骤然炸开。
这声音与战场上“啪勾哒哒哒”的杂音截然不同,像一只孤傲的鹰隼,在鸦群中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
正在咆哮的张大彪动作一僵。
正准备发火的李云龙瞳孔一缩。
所有听到这声枪响的战士,都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一秒。
千米之外。
坂田信哲正得意地观察着战局,准备下令发起最后的总攻。
突然。
他的视野猛地一旋,天与地瞬间颠倒。
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
一朵妖艳的血花,在他眉心正中央轰然炸开。
子弹强大的动能,带着红白之物,从他的后脑贯穿而出,形成一个碗口大的恐怖空洞。
他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
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圈尘土。
他手里那副昂贵的德国造望远镜,也随之摔落在地,镜片碎裂。
“联队长阁下!”
“保护联队长!”
坂田周围的日军军官们,足足愣了三秒钟,才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整个日军指挥部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西处寻找掩体,完全不明白这致命的一枪到底从何而来。
前线,那些正嗷嗷叫着冲锋的鬼子兵,也察觉到了后方指挥的停滞。
进攻的火力,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我方阵地上。
李云龙正死死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他看得清清楚楚。
坂田那老鬼子,前一秒还在耀武扬威,下一秒,脑袋就跟个烂西瓜一样炸开了。
他的嘴巴一点点张大,越张越大,大到几乎能塞进去一个地瓜。
手里的望远镜,差点从指间滑落。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扭过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个刚刚放下枪,脸上依旧一片平静的年轻身影。
一股凉气从尾椎骨首冲后脑勺。
良久。
李云龙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里,挤出了一句满是匪夷所思的喃喃自语。
“他娘的……这是……捅了神仙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