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后,我再次拿起祖爷爷的省身录,
翻到之前的后面的看了起来:光绪二十三年,暮春,三月二十三,迎客栈惨案,
赵家小儿阴婚。三清观的晨钟刚响过第三遍,我正盘坐在三清像前诵读《道德经》,
忽闻观外传来马蹄声。这声音急促而杂乱,不似寻常香客的坐骑。“道长!清玄道长!
”呼喊声裹挟着风沙撞开观门,一个身着捕快服饰的汉子踉跄着冲进殿内,
腰间的佩刀撞在香案角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晃。他面皮黝黑,下颌长满胡茬,
左眼缠着渗血的布条,另一只眼睛里布满血丝。“施主何事喧哗?” 我放下手中的经卷,
指尖捻起三炷新香插入香炉。捕快扑通跪地,带起的尘土呛得他连连咳嗽:“道长救命!
黑风口…… 黑风口出事了!”我捏着香灰的手指微微一顿。黑风口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那里常年刮着能掀翻马车的狂风,更有传言说风里藏着吃人的鬼怪。三年前我曾路过那里,
确实感受到一股极重的戾气。“出了什么事?”“死人!死了好多人!” 捕快的声音发颤,
“商队…… 整整三支商队,全死在黑风口的客栈里了!死状…… 死状太吓人了!
”我取过桃木剑系在腰间:“莫慌,细细说来。”捕快咽了口唾沫,
喉结滚动得像个生锈的铁环:“三天前,我们接到报案,说黑风口的‘迎客栈’不对劲,
连续三天没见人出来。我带着弟兄们进去一看…… 妈呀!客栈院里的沙子全变成了红色,
像是被血泡过!”“客房里的人,一个个都直挺挺地站着,眼睛瞪得溜圆,
嘴巴张得能塞进拳头,却没一点声音。最吓人的是…… 他们的影子,全被钉在墙上,
像是用刀刻出来的!”影子被钉在墙上?我想起《太平广记》里记载的影煞,心头一沉。
“你们动过那些尸体吗?”“没…… 不敢动。” 捕快哆嗦着摇头,“有个弟兄好奇,
伸手去碰墙上的影子,指尖刚碰到,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骨头,软成一摊泥,
不到半个时辰就没气了!他临死前…… 影子还在墙上挣扎!
”我取下墙上的黄符袋:“备马,现在就去黑风口。”捕快愣了愣:“道长,现在去?
那地方太阳一落山就起风,风里…… 风里有东西!”“正因为如此,才要现在去。
” 我推开观门,正午的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影煞属阴,最怕阳气。白日里动手,
胜算更大。”两匹快马在官道上疾驰,捕快名叫赵虎,是凉州府的捕头。
他说那迎客栈的老板是个独眼的老头,姓胡,据说在黑风口开了二十年客栈,从未出过事。
“胡老板也死在里面了?”赵虎扯了扯缰绳,马打了个响鼻:“没见着他的尸体。
不过他那间上房里,有个用血画的圈,圈里摆着七个骷髅头,每个眼眶里都插着根黑羽毛。
”血圈、骷髅、黑羽毛…… 这是南疆的养煞术。看来不是自然成煞,是有人故意为之。
快到黑风口时,风果然大了起来。路边的枯树被吹得像醉汉般摇晃,发出呜呜的声响,
真像是有人在哭。赵虎拉紧了帽绳,脸色比纸还白:“道长,
您听这风声…… 像不像有人在笑?”我勒住马,侧耳细听。狂风中确实夹杂着细碎的笑声,
忽远忽近,像是有无数张嘴巴贴在耳边吹气。“是影煞在作祟。
” 我从符袋里取出三张黄符,分别贴在马头上和我们的衣襟上,“抓紧缰绳,别说话。
”进入黑风口地界,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明明是晌午,却像是黄昏时分,沙石打在脸上生疼。
迎客栈的幌子在风中扭曲,“迎客” 二字被风沙磨得只剩两个黑洞洞的轮廓。
客栈院子里的沙子果然是暗红色的,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着腐肉。
赵虎刚迈过门槛就 “哇” 地吐了出来,扶着门框直哆嗦。我用桃木剑挑开客房门,
一股浓烈的腥甜味扑面而来。屋里站着七个商人,都穿着绸缎衣裳,
看打扮像是波斯来的胡商。他们保持着生前的姿态,有的在算账,有的在倒酒,
眼睛里凝固着惊恐。而他们的影子,真的被钉在墙上。不是画的,
更像是被硬生生从身上剥下来,再用铁钉钉在青砖上。影子边缘还在微微颤动,像是活物。
“道长,这…… 这怎么弄?” 赵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没说话,
举着桃木剑在屋里走了一圈。剑尖在第七个商人的影子前停下 —— 这影子的脚边,
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羽毛。“赵捕头,胡老板的上房在哪?”上房在二楼最东头,
门是虚掩的。推开门,一股寒气混着血腥味涌出来,比张寡妇家的水缸还要冷。
屋里果然有个用血画的圈,七个骷髅头摆在圈里,眼眶里的黑羽毛在无风自动。
墙角的柜子突然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我挥剑劈开柜门,里面滚出个东西,
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两圈。是个皮影人。皮影人用驴皮制成,画着个穿黑袍的老头,
左眼处有个窟窿。最诡异的是,它的影子不在地上,而在自己的肚皮上,像个人影蜷缩着。
“这是胡老板?” 赵虎指着皮影人。我用剑尖挑起皮影人,它突然发出尖细的笑声,
肚皮上的影子猛地站起来,张开嘴露出两排尖牙。桃木剑立刻泛起红光,
皮影人像是被火烫到,剧烈扭动起来。“养煞者,反被煞噬。” 我将皮影人扔进血圈,
“胡老板不是失踪了,他变成了这个。”血圈里的骷髅头突然转动,
七个黑洞洞的眼眶同时对准门口。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响,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逼近。
客房里传来 “扑通扑通” 的声响,那些站着的尸体,开始慢慢转过身来。“不好!
” 我拽起赵虎就往外跑,“它们要活了!”刚跑到楼梯口,
就见楼下的尸体们正抬着僵硬的腿往上走。他们的影子在墙上扭曲、重叠,
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黑影,张开遮天蔽日的爪子。“贴墙根走!别让影子跟墙上的重合!
” 我将赵虎推到墙角,挥剑劈向扑来的黑影。桃木剑砍在黑影上,发出劈柴般的脆响。
黑影散开又聚拢,碎片落在地上变成无数只小影子,顺着墙缝往上爬。“道长!血圈!
血圈在发光!” 赵虎指着上方。我回头一看,血圈里的骷髅头正在融化,
化作暗红色的液体流向门口。那些液体所过之处,地面冒出白烟,像是被强酸腐蚀。
“是养煞的阵眼破了!” 我从符袋里掏出七张镇宅符,“帮我按住那些尸体!
”赵虎咬着牙抽出佩刀,刀背砸在商人尸体的膝盖上,却被弹了回来。
那些尸体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生了锈的合页。
我将镇宅符贴在七个骷髅头原来的位置,口中念诵《渡人经》。符咒金光乍现,
血圈里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哀嚎。黑影的动作慢了下来,
墙上的影子开始冒烟。赵虎趁机踹倒两个尸体,却发现它们倒下的地方,
沙子里露出半截白骨。“道长!这沙子里…… 全是骨头!”我这才明白,
黑风口的戾气不是天生的,是日积月累的尸骨养出来的。胡老板在这里开客栈,
根本不是为了迎客,是为了收集生人阳气,喂养影煞。“赵捕头,点火!
” 我指着墙角的煤油灯,“影煞怕火!”赵虎打翻油灯,火舌立刻舔上窗帘。奇怪的是,
火焰不是红色的,而是幽蓝色的,烧在黑影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黑影在火中挣扎,
渐渐缩成一团,最后变成个巴掌大的黑球。我挥剑将其劈碎,
里面掉出个东西 —— 是枚铜戒指,上面刻着个 “胡” 字。火越烧越大,
客栈的梁柱开始噼啪作响。我拉着赵虎冲出火海,身后传来屋顶坍塌的巨响。
狂风卷着火星掠过头顶,那呜呜的风声里,再也听不到笑声了。“结束了?
” 赵虎瘫坐在沙地上,看着燃烧的客栈。我望着远处戈壁的落日,
将铜戒指埋进沙里:“影煞虽除,但养煞的人还在。这戒指上的纹路,不是南疆的。
”赵虎不解:“那是……”“更像是…… 宫里的东西。
” 我想起三年前在黑风口见到的那队神秘车马,车帘上绣着和戒指上一样的云纹。风停了,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突然发现,赵虎的影子边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黑色。
“赵捕头,” 我按住他的肩膀,“你刚才碰过墙上的影子,对不对?”赵虎脸色骤变,
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我…… 我就碰了一下……”他的影子突然咧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