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痴恋京城玉郎顾清玄,人尽皆知。他却为拒婚,当众宣称“心向道法”,
让我沦为全城笑柄。1京城三月春宴,沈知微捏着琉璃盏,指尖凉得透心。“还端着架子呢?
要我早绞了头发当姑子去了!”“嘘,小声点!听说她昨日去护国寺上香,
又偶遇顾公子了……”沈知微垂眼抿了口梅子酒。酸,涩,和她咽了半年的滋味一模一样。
2“阿微,别理她们!”“顾清玄算什么东西?装模作样假清高!”他嗓门大,
半个园子霎时一静。沈知微拽他袖子:“哥,我早不在意了。”这话半真半假。
她至今记得他月下折梅的模样:一身素白袍子,眉眼在雪光里清凌凌的。“沈姑娘的诗,
灵性天成。”他那时说。3后来他总来沈府。有时说寻沈知恒论剑,
顺手递一包松子糖;有时道借阅孤本,却在她窗下站成一株玉兰,吟她誊在花笺上的酸诗。
“顾某平生所愿,唯守本心,不负诗书。”他曾望着她书房满墙典籍,眼瞳映着烛火,
“若得沈尚书点拨,此生无憾。”她傻乎乎当了真,转头求了任礼部尚书的伯父。三日后,
顾清玄的诗作便呈到了御前。4“原来是为这个!”“公子哪是真瞧上她?
不过借沈家当垫脚石!如今升了翰林,谁还耐烦应付那木头美人?”“嘘!
听说老夫人早定了林御史家的……”沈知微僵在树影里,指尖掐进掌心。5“阿微?
”“那群碎嘴的混账说什么了?!”她摇头,忽然笑出声,越笑肩头颤得越厉害:“哥,
我是不是很蠢?”蠢到把虚情当真心,蠢到赔上名声成全他的青云路!
沈知恒拳头捏得咯咯响:“我这就去打断顾清玄的腿——”“不必。”“从今往后,
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6顾清玄指尖一颤,琴音劈了岔。“沈姑娘慎言。”他蹙眉,
仍是那副清冷神仙态。“实话嘛。”她笑靥如花,转身却撞进一人怀里。玄色武袍,
皂靴沾泥。“哭什么。”沈知微一愣,这才尝到唇边咸涩。7当晚暴雨倾盆。
沈知恒拍开她房门,蓑衣滴着水:“顾家出事了!”顾父御前失仪。曾经门庭若市的顾府,
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沈知微推开窗,雨气扑面。“阿微,你可痛快?”沈知恒小心试探。
她望着黑沉沉的天,没答话。风吹得烛火乱晃,墙头却传来一声瓦片轻响。8顾家是真塌了。
顾老爷关在诏狱里,顾府大门被御林军把着,往日巴结的人跑得影子都不剩。
沈知恒灌了口酒,把杯子往桌上一顿:“活该!报应!”沈知微没吭声,
手指捻着萧珩昨夜丢进来的松子糖。油纸包上还沾着雨水泥点。9“哥,
”“顾家不能真倒了。”沈知恒差点呛着:“你疯了?顾清玄那么坑你,你还管他死活?
”“不是管他。”“顾老爷是古板,但不是贪官。他那点大不敬,顶多算说话不过脑子,
被人揪住小辫子往死里整。”“今天能整垮顾家,明天那把火就能烧到沈家头上。咱们家,
最近在陛下跟前也没少挨冷眼吧?”沈知恒不说话了。他爹前几天还因为劝谏被罚了俸禄。
10沈知微说干就干。她没去找顾清玄,直接摸到顾府后巷角门。
守门的御林军小头目是她奶娘的儿子,收了塞过去的银锞子,睁只眼闭只眼。
开门的顾家老管家头发全白了,看见是她,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别声张,
”“干净的旧衣,治风寒的成药,还有碎银子。给老夫人和孩子们,别委屈着。
”老管家老泪纵横:“沈姑娘您这是…”“告诉顾家大伯,”“想翻案,
得找到能证明顾老爷当时没说过那句狂悖之言的人证。那天御书房外当值的太监宫女,
一个都别漏,想办法递消息进去问。”11宫里那边,她走了母亲的路子。
沈夫人听完直叹气:“你这丫头,心太软。”到底还是递了话给宫里的老姐妹。没两天,
消息就透出来了:那天给陛下奉茶的宫女,叫翠荷的,被调去冷宫当差了。“调得这么急,
肯定有鬼。”沈知微对沈知恒说。沈知恒挠头:“可人都进冷宫了,怎么找?
”沈知微想起个人。“萧将军,”“劳烦您手下兄弟帮个小忙?
冷宫西角门有个叫翠荷的宫女,家里老娘病得快不行了,就想见闺女一面。
”萧珩一身汗湿的武服,接过食盒的手顿了顿,黝黑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没多问一句:“好。
”12顾清玄知道沈知微在帮忙后。他憔悴得不成样子,素来纤尘不染的白袍子沾了灰,
被特许去探望狱中的父亲。刚出诏狱大门,就看见自家老管家正对着沈家一个管事千恩万谢,
手里捧着几包药材。“是沈姑娘?”顾清玄嗓子发干。老管家抹泪:“是!沈姑娘心善啊!
吃的用的,连大老爷翻案的人证线索,都是她…”他以为她恨透了他。13他等不及了。
打听到沈知微要去护国寺给她娘点长明灯,他早早就在后山竹林等着。
远远看见那抹熟悉的鹅黄身影,他几乎是冲过去的。“知微!”他忘了礼数,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沈知微吓了一跳,看清是他,眉头立刻拧紧,用力甩开:“顾公子自重!
”“我知道你在帮我顾家!”“我当初鬼迷心窍!是我对不住你!利用沈家,
退婚伤你都是我的错!”他喘着粗气,“如今顾家落难,我才看清,什么前程仕途都是虚的!
知微,我后悔了!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去沈家磕头赔罪,什么道法清修,我统统不要了!
我们…”“顾公子,”沈知微冷冷打断他,“你弄错了。”顾清玄僵住。“我帮顾家,
不是对你余情未了。”她一字一句,“是顾老爷不该蒙冤,是沈家不想做下一个顾家。
至于你?”“你悔不悔,与我何干?”14竹林风过,叶子沙沙响。
“知微…”顾清玄脸色惨白,还想说什么。“沈小姐。”一个沉稳的声音***来。两人回头。
萧珩不知何时站在几步开外,一身玄色常服,手里拎着个食盒。
他看也没看失魂落魄的顾清玄,径直走到沈知微身边,
把食盒递过去:“知恒兄让我送来的斋点,怕你饿着。”沈知微紧绷的肩膀瞬间松下来,
很自然地接过食盒,语气也软了:“麻烦萧将军跑一趟。”“顺路。”“回城吗?一起。
”“好。”沈知微点头,抬脚就走,再没看顾清玄一眼。顾清玄钉在原地。
他手里死死攥着那串从不离身的青玉菩提珠,冰冷的珠子硌得掌心生疼。
竹林的光影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15顾家那点事儿,终于见了亮。那个叫翠荷的宫女,
吓得够呛,哆哆嗦嗦把实情吐了个干净。证据往大理寺一递,
加上沈知微她娘在宫里使的劲儿,顾老爷的罪名洗刷了大半。虽然官儿暂时没复原职,
但人总算囫囵个儿从诏狱放出来了,顾府门口的御林军也撤了。
顾家算是从悬崖边儿上拉了回来,但元气大伤,门庭冷落。16消息传到沈知微耳朵里时,
她正对着窗外那几竿被雨洗得碧绿的竹子出神。沈知恒一***坐她对面,
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了了!这回是真了了!顾老头儿放出来了,咱家也撇清了,
往后顾家是死是活,跟咱没半个铜板关系!”沈知微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圈。帮顾家,
她不后悔。17没两天。顾清玄找上门来。不是在沈家门口,
而是在她陪母亲去城外慈恩寺还愿回来的半道上。马车刚拐进一条僻静的林荫道,
就被人拦了下来。帘子外传来顾清玄微喘的声音:“知微…沈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沈知微撩开车帘一角。顾清玄站在道旁,一身簇新的月白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沈知微没下车,只隔着帘子:“顾公子有事?”18顾清玄往前急走两步,
几乎要贴上马车:“知微!我爹出来了!顾家没事了!”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救了顾家!”沈知微眉头微蹙:“顾公子慎言。
翻案是大理寺秉公执法,与我何干?”“我知道是你!”顾清玄自顾自地说下去,
眼神热切得惊人,“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不然你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帮顾家!
以前是我瞎了眼,是我***!我被猪油蒙了心,只想着攀附权贵,算计前程!
可顾家这次落难,我看清了,那些都是虚的!只有你,知微,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
是我配不上你!”他越说越激动,声音拔高:“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什么清修,
什么道法,都是狗屁!我这就去求沈伯父沈伯母,我跪着求他们原谅!我们重新开始,
好不好?我发誓,这辈子绝不负你!”19马车里一片寂静。
沈知微的母亲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沈知微只觉得一股气从脚底直冲脑门,不是感动,
是荒谬,是恶心。她猛地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顾清玄,你听清楚!”“第一,
我帮顾家,是因为你爹冤屈,是因为唇亡齿寒,不是为了你顾清玄!”“第二,真心?
”“你当初接近我,夸我诗好,送我糖,引我荐你入我伯父门下时,有几分真心?
你怕被沈家牵连,当众退婚,把我踩进泥里时,又有几分真心?你现在跟我说后悔?
你后悔的不是伤了我,你后悔的是差点玩脱了,把顾家和你自己的前程搭进去!
”她字字诛心,砸得顾清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踉跄着后退一步。“第三,”“覆水难收,
破镜难圆。我沈知微再蠢,也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你我之间,早在那日你退婚时,
就已经恩断义绝,再无可能!”20“不是这样的!知微,
你听我解释…”顾清玄不管不顾地还想上前。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尘土飞扬。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旋风般冲到近前,马上的人勒紧缰绳,骏马长嘶一声,
隔开了两人。是萧珩。他一身风尘仆仆的玄色武服,显然是刚从城外巡防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