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离婚当天，我成了灵位雨像碎裂的薄冰，从极高处砸下来。我攥着那份离婚协议，
指节发白，高跟鞋的细跟磕在大理石台阶上，一声比一声脆，像敲丧钟。伞骨太窄，
雨线斜削进来，抽在颧骨，火辣辣的疼——疼得让我以为自己还有知觉。台阶尽头，
顾时宴没打伞。黑西装吸饱了水，贴在身上，像一层冷铁。额发湿成绺，水珠挂在睫毛尖，
将坠不坠。他抬眼，目光穿过雨幕，像穿过一层雾，声音被雨水泡得嘶哑：“宋栀，
你真想好了？”我笑了，把协议按在他胸口。纸页被雨洇出深色水痕，
像一块慢慢渗开的血痂。“顾总，签字。五千万到账，从此两清。”尾音被雨声吞没，
也吞掉了我自己的心跳。我没听见身后货车轮胎打滑的尖叫。没听见人群骤然炸开的惊呼。
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像熟透的西瓜坠地，又像除夕夜最长的那挂鞭炮，
炸得世界瞬间静音。再睁眼，我悬在半空。雨穿过我，像穿过一团烟。
地上那具身体扭曲得陌生，血从鬓角蜿蜒，漫过压在胳膊下的离婚协议。墨迹被稀释，
只剩“顾时宴”三个字，猩红而清晰。他跪在血泊里，西装裤吸饱了水，颜色深得发黑。
手指抖得厉害，却仍固执地去探我颈侧——当然没有脉搏。我张嘴喊他，
喉咙里只滚出一阵凉风，像吹灭一支蜡烛的余烬。顾时宴忽然俯身，把我抱起来。
骨头错了位，软绵绵地耷拉着，像被折断翅膀的鸟。雨水混着血，顺着他指缝往下淌，一滴，
两滴……砸在我脸上，温热得不像雨。我第一次听见他哭。不是成年男人克制的哽咽，
是像幼兽一样的嚎啕，声带被撕裂，每个音节都带着血沫：“宋栀，你醒醒……我签字，
你别吓我……”我想翻白眼——狗男人，现在演深情给谁看？可下一秒，我穿过他的肩，
看见他背后那棵老槐树——树洞里蹲着一只湿透的流浪猫，猫眼在雨里泛着幽绿的磷火。
我低头，看见自己半透明的手。愣了三秒，才慢半拍地明白：哦，原来我已经死了。
死在前去甩掉顾时宴的路上。真他妈丢人。更丢人的是，我动不了。
一股无形的力道把我扯回他周身，像被一根橡皮筋拴住，最远只能飘到离他三米的位置。
我试着往远处冲，“啪”地一声被拽回，差点撞进他湿漉漉的后颈。顾时宴抱着我的尸体，
走进雨幕。我被迫贴在他背上，听见他喉咙里滚出一句极低的呜咽：“回家，我们回家。
”回个屁的家，老娘要投胎！我骂骂咧咧，却随着他穿过半座城，飘进婚房主卧。
他把“我”放在真丝床单上。血瞬间浸透绣着并蒂莲的枕套，花瓣被染成暗红，
像一簇簇被掐断的誓言。他转身去浴室。我趁机往门口飘，“咚”一声撞上透明墙，
额头一阵钝痛——原来鬼也会疼。磨砂玻璃上映出他的背影。水声淅沥，像一场漫长的叹息。
背影佝偻，肩胛骨顶出西装的轮廓，像被抽了脊骨的鹤。水声停了。他走出来，
手里攥着毛巾，径直跪到床边，去擦我脸上的血迹。动作极轻，像在给瓷器除尘。
血污被一点点拭净，露出我苍白得发青的眼皮。
我忽然有点烦——活着的时候他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死了倒殷勤。顾时宴的指尖停在我唇角，
摩挲那道小时候留下的疤。声音轻得像怕吵醒我：“宋栀，疼不疼？”疼你大爷，
老娘都凉透了。我想翻白眼，却看见他低头，把额头贴在我冰凉的眉心。
一滴水砸在我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烫得惊人。夜渐深，雷声滚滚。我百无聊赖，
伸手去戳他肩膀，指尖穿过布料，带起一阵细微的凉意。顾时宴忽然抬头，
通红的眼直直看向我的方向。我下意识屏住呼吸——虽然他根本看不见我。
他嗓音哑得不像话：“宋栀，是你吗？”我：“……”见鬼，他怎么可能听见？下一秒，
更见鬼的事发生了——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咔”一声轻响，戒圈内侧弹出一行淡金色小字，
像投影在空气里：阴灵越爱，法力越强，可附物显形。我盯着那行字，
又低头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顾时宴，你最好祈祷我真的不爱你。
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三米禁制——我死后的第一个清晨，是从顾时宴的怀里“醒”来的。雨停了，
天色却仍是湿的。一缕灰白的晨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像一条不肯愈合的伤口，
恰好横在我半透明的脚踝上。我蜷了蜷脚趾——没有触感，只看见光被脚踝切出一个缺口，
又像烟雾一样弥合。那种空，比疼更难熬。床上没人，连褶痕都被拂平。
雪白的床单是新换的，白得近乎傲慢，仿佛昨夜的血从未存在。我绕着床飘了半圈，
在衣帽间的最底层找到了我的骨灰盒。黑檀木，雕并蒂莲，莲心嵌贝母，精致得近乎残忍。
盒盖留了一条缝，像谁偷偷哭过又匆匆阖上。
我蹲下去——如果鬼也会蹲——透过那条缝看我自己。灰白粉末里露出一角金箔，
是七岁那年奶奶给我打的长命锁。锁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却多了两道极细的划痕，
是我后来亲手刻的宝宝乳名：宋宋。我伸手去碰，指尖穿过金锁，像穿过一截结冰的空气，
冷得让我牙根发酸。原来鬼也会想念温度。脚步声极轻，像踩在梦的边沿。顾时宴走进来，
赤着脚，衬衫皱得像揉皱又摊开的信纸。下巴一层青，眼底是熬透的红，
手里端着一杯冷透的咖啡，一口没喝。他在骨灰盒前蹲下，动作很慢，像膝盖生了锈。
指尖碰到盒沿时，他轻轻缩了一下，仿佛怕惊扰里面的灰。“宋栀，
”他嗓子哑得几乎听不出原声，“我买了桂花糕……你以前爱吃的。”桂花糕？我皱鼻子。
生前他连我生日都能忘，死后倒记起我爱吃甜的。我飘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
指节几乎贴上他的睫毛。“顾时宴，你看得见我吗？”他当然看不见。睫毛连颤都没颤，
只是垂眼，把咖啡放在盒边，像供奉，又像赔罪。我偏不信邪，
凑到他耳后吹了口气——电视里鬼都这么吓人的。他却毫无反应，唯有咖啡液面起了圈涟漪，
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了按眉心。我泄气，转身往门外飘。砰。脑门撞上一层透明墙，
钝痛从灵体直贯天灵盖——鬼原来也会龇牙咧嘴。我捂着额头退后两步，
那层膜在晨光里泛着水色波纹，像一截被拉长的泪。向左、向右、向上，统统弹回。
我骂了句脏话，飘回他头顶，三百六十度打量这个“禁制”。没有符咒，没有法阵，
只有他无名指上的婚戒隐隐泛着暗金色的光。我眯眼，戒圈内侧的小字果然还在，
只是变成了两行——阴灵越爱，法力越强，可附物显形。禁制范围：三米，
随执念增减。执念？我对顾时宴的执念？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半透明，
像一截被水洗薄的月光。忽然觉得可笑——活着时，我拼命想离开他；死了，
却被“执念”钉死在他身边。我伸手去掰他的戒指。指尖穿过铂金圈，带起细微电流，
像被冻伤的静电。戒指纹丝不动，他却忽然低头，盯着自己的无名指，声音发颤：“宋栀，
是不是你在？”那颤音像一根极细的针，穿过灵体，直接刺进我生前最软的地方。
我吓得后退半步，背脊贴上透明墙。他当然得不到回答，只是慢慢收紧手指，戒圈勒进指骨，
像要把“宋栀”两个字嵌进血肉里。我这才注意到他腕上多了一串佛珠。乌沉沉的檀木，
每一颗都刻着细小的经文，却压不住他手背暴起的青筋。我飘近，
听见佛珠里传出极轻的梵唱——大悲咒，调子却阴冷，像从井底传来。这玩意儿，
不像保平安，倒像镇邪。镇谁？镇我？我伸手去碰第一颗佛珠。指尖刚触到经文，
整串珠子突然“啪”一声裂开，十八颗黑檀散落一地，滚到骨灰盒边，像一圈小小的墓碑。
顾时宴僵在原地，脸色白得吓人。我低头看自己的指尖——竟凝出一滴黑红色的水珠，像血，
又像墨。水珠落地，瞬间渗入地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透明墙轻轻晃了一下，三米范围，
悄无声息地扩成五米。我愣住。——原来弄坏他的镇物，能放大我的活动圈？
那如果……我弄坏更多呢？我抬头，看向顾时宴无名指上的戒指，眼底慢慢浮起一点光。
那光很暗，像炭火最末端的余烬，却足以灼人。顾时宴，
你最好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看紧点。毕竟，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和执念。
附身戒指——我在他的指骨上醒来夜里十一点零七分，客厅像被鱼缸的蓝光浸在冰水里。
顾时宴背靠着沙发，怀里抱着骨灰盒，像抱一个不肯睡的婴儿。他的右手垂在膝弯，
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圈幽幽发亮——那圈光极冷，却烫着我的魂。我蹲下去，
半透明的膝盖穿过地毯的绒毛。戒指近在咫尺，内圈刻着“G&S”，
笔划细得像一次小心翼翼的呼吸。我伸出指尖，尚未触及，
先有一股极细的电流“滋”地窜上来。不疼，却像有人在我心里擦亮一根火柴，
火舌舔过最柔软的薄膜，发出轻微的“噗”声。眼前骤然一黑，世界被折叠成一条极窄的缝。
再睁眼，我已被塞进冰冷的金属里——戒圈成了我的子宫，铂金是我的骨，
他的指骨是我的脉搏。血液从他静脉里涌过，隔着一层金属，像滚烫的潮汐，
一波一波拍击我。我能听见自己“壳”外的心跳，一下一下，急促得近乎破碎。
“宋栀……”他低声唤我，嗓子被砂纸磨得发毛，“你在，对不对？”我想回答，
却只发出“咔哒”一声极轻的机括响。戒指收紧半毫米，像无声的回应。他整个人猛地一颤，
指节因疼痛而泛白，却笑了，眼尾弯出潮湿的弧度：“我知道是你。
”那笑意里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得意，又掺着深不见底的愧，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河。
电流再次炸开，这次带着惩戒的意味。我被震得灵体发麻，戒圈回弹，
在他指根勒出一道完整的血线。血珠滚落，滴在骨灰盒的檀木盖上，声音脆得像一根针落地。
系统女声在我灵核里响起：附物成功。当前法力：一级。
可操控：宿主五感共享／局部痛感放大／金属形变1毫米。五感共享？我尚在怔忡，
他已抬手，将戒指抵在眉心。睫毛扫过金属边缘，痒意顺着戒圈爬进我的灵体，
像一根羽毛搔在耳后。我尝到他的泪，咸里带苦；嗅到他身上的冷咖啡味，混着雨夜的潮腥，
像一段发霉的旧胶片。“宋栀。”他的声音低得只剩气音，“桂花树下，
我埋了宝宝的长命锁……你，要不要看看？”那一瞬，胸口像被极细的钢丝勒住。
我几乎能听见自己魂体的裂缝在扩大。法力失控，
戒圈再次收紧——“嘶——”他痛得弯下腰，指节青白，却仍固执地不肯摘下戒指。
另一只手覆上去，掌心滚烫，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别生气，我带你去。
”他抱着骨灰盒起身，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夜雨初歇，泥土松软，月光像一层薄霜。
桂花树在风中抖，香气浓得发苦，像把陈年旧伤重新撕开。他蹲下去，徒手刨土，
指甲缝里塞满黑泥，指尖很快磨破，血渗进土里，像在给树喂自己的骨血。
密封袋被挖出来时，沾着潮泥。金箔长命锁在月光下微微发亮，正面“岁岁平安”，
背面却多出两行新刻的小字：顾宋宋——爸爸等你回家。每一笔都刻得极深，
像要把愧疚凿进金属里。我的灵体剧烈震荡，戒圈内侧随之微微鼓起，
将那行字反向压出相同的凹痕。1毫米形变，用光今日全部法力。金属发出极轻的“嗡鸣”，
像濒临断裂的琴弦，也像婴儿未竟的啼哭。顾时宴察觉异样，低头，指腹抚过凹痕，
瞳孔骤然收缩。“宋栀，”他声音抖得不成调，“你认她，是不是？”我沉默。他却笑了，
眼泪砸在戒指上，烫得我几乎融化：“那我把命也给你。”“我们一起等她喊爸爸。
”戒指在我体内发出不堪重负的震颤，像深夜的海，表面平静，深处暗涌。我知道，
明晚之前，我必须升级法力——否则，不是他先勒断指骨，就是我先被反噬成灰。
而升级法力的唯一途径，是扩大执念。我的执念，除了恨，还有——让他活下去。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也不清楚！爱还恨？
──────────────────第四章 桂花树下埋的不是锁，是真相凌晨两点，
顾时宴指根的血线仍在发紫，像一条被冻住的伤口。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把密封袋里的长命锁贴在唇边，声音低得像在哄一个孩子：“宋宋，爸爸带你见妈妈。
”我窝在戒圈里，金属壁烫得发颤——那是我的怒火，也是他的体温。五感共享后，
我能尝到铁锈与泪混在一起的腥甜，听见他心跳每一下都砸在“顾宋宋”三个字上。
我骂不出声，只能让戒圈又收紧半毫米，逼他松手。他却低笑，
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疼就对了，宋栀，这是你给我的回应。”狗男人，
还是那么会自我感动。他抱着骨灰盒回客厅，翻出一只丝绒首饰匣，
把长命锁和我的骨灰并排摆进去。匣子底层有夹层，他指尖一顿，掀开——我瞳孔骤缩。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医疗档案、一张被剪碎的B超单，还有一只沾了泥的U盘。
档案第一页：患者：宋栀，妊娠8周+3天，血检异常，疑似服用过量米非司酮。
开单日期——我流产那天。剪碎的B超单上，小小孕囊被红笔圈出，
旁边潦草写着：胚胎停育，已清宫。U盘外壳裂了缝，泥渍斑驳，像刚从土里挖出来。
我灵体瞬间炸起寒栗——这不是桂花树下埋的“礼物”，这是犯罪的回执单！
顾时宴把U盘插进电脑，屏幕亮起。画面抖动，镜头对准顾家老宅的茶室。
婆婆端着一碗黑褐色药汁，递到我面前，声音温柔得像毒蛇：“阿栀，安胎的，趁热喝。
”我伸手去接，却没发现她指甲缝里残留的粉末。镜头一转，时间跳到六小时后。
我蜷缩在床上，血顺着腿根浸透床单，手机镜头晃得厉害，
录下我哭着给顾时宴打电话——“顾时宴，孩子……孩子没了……”电话那头，
他声音疲惫：“我在国外开标会，晚点回。”视频戛然而止。顾时宴的指关节捏得发白，
屏幕反光里，他眼眶血红。我却在爆炸的记忆里抓住一个细节——视频最后三秒，
镜头扫到门口，一抹西装角一闪而过。那是顾时宴的定制款，袖口有我亲手绣的“S”。
他根本没出差，他在门外。原来，他早就知道。他只是选择了沉默。
戒圈在我怒火中骤然收紧，金属变形发出“咯吱”裂响。顾时宴指骨被勒得青紫，
却一声不吭，把戒指抵在唇边，声音哑得发颤：“宋栀，对不起……那天我懦弱，我怕我妈，
更怕失去你。”我冷笑。怕失去我，所以让我失去孩子？怕失去我，
所以让我一个人流血到死？
戒指内侧突然浮现第二行血字：二级权限开启：可操控宿主视觉幻境一分钟。
我毫不犹豫，把幻境直接塞进他瞳孔——他眼前骤然一黑，再睁眼，
已置身三年前那间茶室。婆婆端着药碗，笑得慈祥：“阿栀，喝了吧。
”而我——幻境里的我——接过碗，仰头饮尽，下一秒，鲜血顺着嘴角狂涌。
我一步步逼近顾时宴，每走一步，地上就多一个血脚印。“顾时宴，
”我声音像刀片刮过玻璃，“你袖手旁观的样子，真让我恶心。”他跪倒在地，伸手想抱我，
却只抱住一怀冰凉。幻境结束，他跌坐在地板上，冷汗浸透衬衫。我冷眼旁观，
戒指却在这时发出“咔”一声轻响——戒圈裂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缝，从内侧血字处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