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劫，王爷的掌心娇

鹰嘴崖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割在李婉清单薄的身上，也割在她才十五岁刚刚被撕扯得鲜血淋漓的心上。已经三天了，她在这片吞噬了无数采药人的绝域中，怀里揣着的，只剩半个硬得硌牙的杂粮饼。

三天前，林书豪那张清俊又刻薄的脸，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婉清妹妹，”他站在李家那扇破败的院门口，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新晋秀才的矜持，却又掩不住骨子里的轻慢，“你我亲事，是父母早年戏言，当不得真了。如今我既进学，前程远大，家中已为我另觅良配，乃是县丞大人家的千金。你我…云泥之别，莫要再提旧事，平白误了彼此。”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适时地捧上一个粗布包袱，里面是李家当年送去下定的一对粗糙银镯和几尺红布。东西被随意地丢在院门内的泥地上，像丢弃什么肮脏的垃圾。

屋里猛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紧接着是“哇”地一声。李婉清冲进去时，只看到娘亲李氏伏在炕沿，暗红的血喷溅在灰扑扑的炕席上，刺目惊心。她枯瘦的手死死抓着胸口，脸色灰败得如同蒙了一层死气。

“娘——！”李婉清的哭喊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呜咽。她扑过去，用自己同样瘦弱的肩膀顶住娘摇摇欲坠的身体，徒劳地用手去擦她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那温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却怎么也擦不尽，染红了她粗糙的手指和打着补丁的袖口。

“清…清儿…”李氏气若游丝，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绝望和不甘，“是娘…拖累了你…林家…好狠的心…”

“不！娘！您别说话！您撑着！我一定能救您！”李婉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她的心脏。

爹呢？爹在就好了！爹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他一定有办法！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绝望淹没。爹…去年冬天为了给娘换钱抓药，冒险进深山猎鹿，一脚踏空，摔下了断魂坡。找到时，人早已冻僵，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截没卖出去的鹿茸。家里的顶梁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塌了。

如今，娘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

“救…救娘…”李氏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神涣散，只剩下微弱的本能喘息。

李婉清猛地站起身，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透出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她冲出家门，赤着脚在冰冷刺骨的泥地里奔跑，直冲到村尾老药农孙伯那间散发着浓郁草药味的小屋。

“孙伯！孙伯！求您告诉我！什么药能救我娘！求您了！”她“噗通”一声跪在泥泞的门口，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门槛上。

须发皆白的老孙头被她吓了一跳，听完她带着哭腔的诉说和看到李氏咯血的惨状，布满沟壑的脸皱成一团，

连连叹气：“作孽啊…林秀才他…唉！你娘这心疾旧伤，又被急怒攻心，引发血崩…寻常汤药，怕是…怕是吊不住命了。”

李婉清的心沉到谷底，浑身冰冷。

“除非…”孙伯浑浊的老眼望向村后那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如同巨兽蹲伏的莽莽群山，最终定格在最高处那座如同鹰喙般探入云端的狰狞崖壁，

“鹰嘴崖顶…传说…生有百年老芝，形如赤血，能吊命续魂，活死人肉白骨…”

“鹰嘴崖？！”李婉清倒抽一口冷气。那是连最老练的猎户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绝地，峭壁如刀削，终年云雾弥漫，毒虫瘴气遍布，山风能把人卷下万丈深渊。村里流传着太多有去无回的传说。

“丫头，那地方…是阎罗殿的门槛啊！”孙伯看着她煞白的小脸，沉重地摇头。

阎罗殿的门槛？李婉清看着娘亲吐在地上的那滩刺目的暗红，感受着掌心残留的、属于娘亲生命的温热正在飞速流逝。爹已经躺在了冰冷的黄土里，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娘也…

不！绝不！

一股滚烫的血猛地冲上头顶，烧尽了所有的恐惧。她对着孙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上瞬间青紫一片：

“孙伯，求您告诉我怎么认那灵芝！我娘…等不起！”

鹰嘴崖。

三天，如同在地狱里滚了三遭。

饥饿像一只贪婪的蛀虫，疯狂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最后那点杂粮饼早已耗尽，胃里只剩下灼烧的空洞感。渴了，只能舔舐岩石上渗出的冰冷露珠，或是嚼几片带着苦涩汁液的草叶。荆棘划破了她的手臂、脸颊，留下纵横交错的细小血痕，汗水浸过，火辣辣地疼。

嶙峋的怪石磨烂了她脚上那双单薄的草鞋，脚底早已血肉模糊，每向上攀爬一步，都像是在烧红的烙铁上行走。

峭壁陡峭得令人绝望，好几次，她脚下打滑，碎石簌簌滚落深不见底的幽谷，吓得她死死抠住冰冷的岩缝，指甲崩裂，指尖渗出血珠，才勉强稳住身体。凛冽的山风呼啸着，像无形的巨手要把她这微不足道的蝼蚁从崖壁上撕扯下去。

“娘…娘你等等我…清儿…清儿就快找到了…”每一次力竭，每一次濒临坠落的恐惧边缘，她都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用娘亲那张灰败绝望的脸，支撑着自己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向上，再向上。

第三天下午，精疲力竭的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了一块突出的、相对平坦的鹰喙形巨岩。云雾在这里变得稀薄，金色的夕阳余晖艰难地穿透云层，泼洒下来。

就在那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岩缝深处！

一株灵芝！

它安静地生长在那里，伞盖大如海碗，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赤红色，一圈圈细密的云状纹路清晰而古朴，散发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光泽。

伞柄粗壮有力，稳稳托着那凝聚了天地精华的瑰宝。它周围寸草不生，唯有它，傲然独立于绝壁之上，吞吐着云雾霞光。

百年老芝！

孙伯描述的样子瞬间冲入脑海！李婉清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巨大的狂喜和生的希望像岩浆一样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痛苦，她眼前甚至因为激动而阵阵发黑。

“娘！有救了！娘！”她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在空旷的绝壁上回荡，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她手脚并用地扑过去，动作因为激动而颤抖得厉害。

那灵芝扎根极深，牢牢吸附在岩缝之中。她小心翼翼，用从孙伯那里借来、刃口已崩出几个豁口的短柄药锄，一点点、极其耐心地撬松周围的碎石和苔藓。指甲再次因为用力而翻裂，鲜血混着泥土染红了锄柄，她也浑然不觉。每一次撬动，都屏住呼吸，生怕损伤了这救命的仙草。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沉下大半，崖顶的光线开始变得昏暗。终于，随着最后一块卡住的碎石被撬开，那株沉甸甸、凝聚着娘亲生机的百年赤芝，完整地落入了她的双手中！

温润如玉，却又带着山野灵气的奇异触感从掌心传来。她死死地将它搂在怀里。

冰冷的山风灌进她单薄的衣衫，她冻得牙齿打颤，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一股滚烫的热流在四肢百骸奔涌。

有了它！娘就有救了！林书豪的羞辱，爷奶的刻薄，这些天的饥饿、恐惧、伤痛…全都值了！

她脱下自己的外衫，不顾寒风刺骨，小心翼翼地将灵芝层层包裹好，紧紧系在胸前，隔着粗布，依然能感受到那沉甸甸的份量带来的踏实感。

下山！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安全的地方过夜！

回去的路似乎因为有了.希望而不再那么陡峭绝望。她小心地沿着来时的险径向下攀爬，每一步都踩得极稳，怀中的灵芝是她此刻唯一珍视的珍宝。天色愈发昏暗，山风更急，呜咽着穿过嶙峋的石林，如同鬼哭。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挪动脚步，踩向下一块稍微稳固些的石块时——

一道冰冷、坚硬、带着铁器特有腥气的触感，毫无征兆地、死死地贴上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那寒意是如此尖锐，瞬间穿透了皮肤，直抵骨髓，冻结了她所有的动作和血液！

李婉清浑身的汗毛在刹那间倒竖起来！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瞬间窒息，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锋刃紧贴着颈动脉的微弱搏动，只要持剑之人手腕轻轻一动……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捞出来的男声，紧贴着她的耳后响起，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杀伐戾气：

“灵芝，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