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苏棠割腕那天,是她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窗外是初春乍暖还寒的黄昏,
盛家的别墅被金色的天光罩住,像一座冷寂的玻璃牢笼。
她穿着那条他从未正眼看过的白色蕾丝裙,化了淡妆,在厨房里炖着他的养胃汤。他胃不好,
医生嘱咐忌辛辣忌刺激,可这些年他从不肯喝她熬的汤。她没说话,只安安静静地等他回家,
一如过去的每一天。门铃响起的时候,天刚完全暗下来。她走过去开门,
看见盛予琛站在玄关,西装笔挺,一身酒气。他身侧还站着一个女人,浓妆艳抹,
长得竟和她有五分相似。“棠棠。”那女人笑着唤她,“好久不见。”她怔了一下,
还没回神,就听见盛予琛淡淡地开口:“从今天开始,她才是盛太太。”苏棠怔在原地。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明天有雨。“你疯了吗?”她声音有点颤,“我才是你结婚七年的妻子。
”“你不该坐这个位置的。”他居高临下地看她,眼底是连厌恶都不屑显露的冷漠。
“你只是代替婉婉嫁进来的。现在,她回来了,该你退场了。”婉婉。又是这个名字。
这七年里,她无数次在他梦话中听到,甚至在他醉酒时,他叫她也叫“婉婉”。
她以为那是错认,以为时间久了,他会分清。可现在,她才知道,他从没弄错。
他只是不愿意分清。她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把手里的汤轻轻放在地上,
语气温和得像在聊天:“所以,七年来,我到底是什么?”“你知道你是什么。
”她退后一步,脑子里忽然浮现无数细节:他从不与她一同出席任何公开场合,
婚戒从未戴过一次,连家里的佣人都叫她“苏小姐”……原来他从没把她当作妻子。
她忍着喉咙的涩:“你想离婚?”“不,是宣布归位。”盛予琛道,
“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主角。”她愣了好几秒,像个被扔进冰水里的溺水者,终于慢慢点头。
“好。”她转身走进主卧的浴室,关上门,没有哭,也没有叫。
她只是脱下那条他从未夸过的裙子,把它叠好放进洗衣篮里,然后拿起一把刀片。
手腕划开的一瞬间,疼痛像潮水般冲进神经,她靠在墙上慢慢坐下,眼前模糊了。
她并不想死。她只是想知道,如果她真的不在了,盛予琛,会不会有一点点后悔。
可门外的他,只是皱了皱眉。“她不会这么脆弱。”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平静如常。
直到佣人尖叫着冲进房间,他才快步上楼。推门那一瞬,他看见她靠在雪白的瓷砖上,
脸色苍白如纸,指尖淌着鲜红的血。那血,落在地上,像她这一生所有的尊严,静静流走。
他怔了一瞬,第一反应却是喊医生。不是心疼。只是本能地觉得,不能死在他家里。
苏棠醒来时是在医院,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窗外雨下得很密,她盯着天花板出神,
过了很久,才轻轻笑了一下。笑得很轻,像终于明白了什么。那一刻,她所有的执念都碎了。
她想离婚。她要从这个男人、这场荒谬的婚姻里,彻底抽身而出。可她还不知道,
就在她签字离婚的当天,她的验孕报告,也一并被送到了盛予琛的办公桌上。阳性,两个月,
胎心微弱。她怀孕了。可她永远不会告诉他。2盛予琛没有来接她出院。
那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苏棠穿着住院部统一的病号服,拎着行李箱一个人走出医院,
连一辆车都没有。阳光落在她身上,照得她眼睛发疼,却比不上心里的那点钝痛。
她站在路边拦出租车,司机看了她一眼:“你刚做完手术?”“嗯,小手术。”她低声道。
司机倒也没多问,车一路往盛家开去。苏棠靠在车窗上闭着眼,
脑子里却停不下那些七年来的片段——结婚那天他不在,是助理签的字;第一次进盛家时,
佣人对她说:“这里的规则你最好自己摸清,别坏了规矩。”她以为只要足够体贴,
他迟早会看到她的好。可她等了七年,等到的不过是一句“她才是盛太太”。到了盛家,
她没有进门。她站在铁艺大门外,看着那栋熟悉又陌生的别墅,像是第一次来一样。
她没有钥匙了。佣人换了人,站在门口挡着她:“苏小姐,盛先生说,不欢迎您回来。
”苏棠点点头,没有争执。她知道这是他的作风,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不会给别人任何余地。
她走了,拖着行李箱,像七年前刚嫁过来时那样,只是方向反了。回到自己租的公寓,
才进门,她整个人就瘫在沙发上,沉沉地闭了眼。很快,手机响了。她接起,是苏母。
“苏棠,你到底在搞什么?你割腕了?”她劈头盖脸地骂,“你知不知道婉婉吓坏了?
你想抢男人也不是这么抢的——你不过是代替婉婉嫁进去,现在人家回来了,你该退就得退!
”苏棠握着手机,指节泛白:“是你们逼我嫁的。”“我们是为你好!你一个乡下长大的,
有机会嫁给盛家,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你们从没想过我会有一天受不了,是吗?
”苏母冷笑:“你最好识相点,别闹得太难看。婉婉好歹是你姐姐,做个替身都做不好,
看你还有什么脸活着。”电话挂断。她慢慢将手机放下,眼睛干涩得发痛。
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交易。七年前——她刚毕业,还没来得及找工作,
接到一通陌生电话。电话那头自称是她的“母亲”,说:“你姐姐身体不好,盛家那桩婚事,
她不能结了。”“你回来,代替她嫁过去。只是挂个名,不会有什么事。”她拒绝了。
但第二天,户口就被迁走,身份证被扣下,人也被迫接回了苏家。再后来,她穿上婚纱,
在苏婉的指导下练习了整整三天怎么说“我愿意”,然后在婚礼当天坐上车,
成了盛予琛的合法妻子。可她见到盛予琛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愿意。他一身黑衣,
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冰冷地扫了她一眼,说:“你最好识趣点,别碰我。”苏棠看着他,
张张嘴,却只吐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想抢人。她只是没得选。七年来,
她每天都在小心翼翼地做个“替身”。就连偶尔多看他一眼,她都觉得是奢望。
她知道他爱的是谁——苏婉,美院高材生,温柔善良,和他门当户对。而她呢?
从小被送到乡下寄养,连父母是谁都是大学那年才知道。她早该走的。可她舍不得他。
她心甘情愿地爱了他七年,甚至在他冷言冷语时,也一遍遍说服自己:他只是嘴硬,
其实不是没心。现在看来,是她太傻。苏棠靠在沙发上,手指下意识覆上小腹。
那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在悄悄生长。她突然有了片刻迟疑。这个孩子,
是她唯一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盛予琛不会要这个孩子,也不会接受她成为孩子的母亲。
但她想留下他。她必须离开盛予琛,离得越远越好——不仅是为了孩子,更是为了自己。
这段时间她偷偷去做了产检,医生提醒她胎像不稳,需要绝对静养,尤其不能情绪激动。
她捧着B超单,眼睛酸涩。她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这次,她想抓住一个东西。哪怕这代价,
是从盛予琛的世界彻底消失。3盛予琛很久没有梦见苏婉了。那晚,他喝了不少酒,
一进门就看见客厅干干净净,桌上放着一碗冷掉的汤。他没有动,只冷冷瞥了一眼,
然后回房洗澡,像往常每个夜晚一样把苏棠彻底无视。可他没想到的是,刚洗完澡出来,
佣人就冲上来说:“盛先生,苏小姐……割腕自杀了!”那一瞬,他愣住了。然后他走上楼,
看见那扇紧闭的浴室门,地板上隐约有血水渗出。他推门进去,看见她靠着浴缸坐着,
手腕蜿蜒而出的血滴落一地,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他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鼻息,
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叫医生。”他说,语气平静。只是心头有一丝异样划过。不是痛。
也不是担忧。只是,有点烦躁。像是一个理所当然听话的玩偶突然坏了,既不顺手,
也不顺心。他从没想过她会死。她向来逆来顺受,不争不闹,
连他带别的女人回家都不会质问一句。她应该是那种会一辈子等他回头的女人。
可她居然自杀。那一刻,他感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荒诞——明明是她的不配,
她却反过来“惩罚”了他。手术后,他没有陪床,也没有去探望。第二天,公司开例会时,
助理迟疑地走进来,把一份资料放在他面前。“盛总,
苏小姐的体检报告……是从医院那边寄来的。”他不耐地扫了一眼。然后眼神顿住。阳性,
两个月,胎心微弱。他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皱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助理低声道:“应该是最近……不过苏小姐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沉默许久,
才缓缓问:“孩子呢?”“……她签了放弃治疗单,保大人。
”盛予琛指节“咔”的一声收紧,声音冷到几乎没有温度:“她疯了?
”“您……之前让医院别告诉她怀孕的事。”助理犹豫了一下,“怕她借孩子留您。
”他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来。“去把人给我找回来。”助理低头:“她已经搬出盛家了,
手机也关机,我们查了她银行卡消费记录,最后一次是三天前在一家母婴店。
”盛予琛没有说话,指节压在桌面,关节泛白。苏棠那几天过得很安静。
她把那套小公寓打扫干净,窗帘换成浅黄色,连餐桌都铺上了她喜欢的棉麻布艺。
她不再煲汤、不再准备他的西装、不再想着他几点回来。手机彻底关机,银行卡只留一张。
她甚至偷偷联系了出国机构,准备产检满三个月后就去国外待产。
她不想让盛予琛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这是她的底线。那天下午,她出门去医院复查,
刚从电梯口出来,一抬头,正撞见一道冷冽的目光。盛予琛站在那里,西装整齐,眼神锋利。
她怔住。他一步步走来,声音沉冷:“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了?”她下意识护住小腹,
往后退了一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冷笑一声:“你觉得你逃得掉?
”“我从没想过要逃。”她看着他,神情冷静,“只是离开。”“离开我?”他眸色一沉,
“你凭什么带着我的孩子离开?”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确定这个孩子,
是你想要的吗?”他愣住。她的声音轻却扎人:“你七年来从没碰过我一次,
婚姻于你而言只是名义,我以为你连我是否能怀孕都不在乎。”盛予琛沉默。
“所以现在你想干什么?”她抬起头看着他,“把孩子抢回去?让婉婉来养?
”他眼神猛然一沉,第一次动怒:“别拿她说事。”“为什么不?”她冷笑,“七年了,
我什么都忍了。你碰别的女人、带她们回家、在我面前亲她,我一句话都没说。但这个孩子,
是我一个人拼命保下来的。”她情绪激烈,小腹隐隐作痛,却死死撑住不肯低头。
“从今以后,你和你爱的人过你的日子。”她缓缓说,“我不欠你,也不会再求你。
”盛予琛脸色复杂极了,胸口像是被锤了一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转身离开。那一刻,
他忽然意识到,她是真的不要他了。她连命都差点不要的男人,如今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这比任何一句“我恨你”都来得更彻底。4盛予琛第一次真正意识到,
苏棠不是“留在原地等他”的那种女人,是在她彻底消失之后。她像蒸发了一样。公寓退租,
银行卡注销,手机号停机,连她曾用过的微信也变成了“对方已注销”。他的世界,
一夕之间被抽走了某种支撑。起初他还不以为意,觉得她终究会回来。
她不是一向温顺的吗?七年来他冷落她、羞辱她、甚至把别的女人带回家,
她也不过低头做饭、温声细语,从未闹过。所以她不会走。她哪儿都不会去。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真的没再出现。直到他在一次拍卖会上,
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女人穿着长风衣,戴着墨镜,正准备离场。他鬼使神差地追出去,
可在人群中已然不见。回车上的路上,他盯着手机相册里唯一一张苏棠的照片,
那是某次出差她偷偷放进去的。照片里她笑得很轻,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他忽然意识到,
那些细碎又琐碎的温柔,像是下雨天的屋檐滴水——当你习惯了它的存在,
就永远不会抬头去看它从哪来。可现在,雨停了。他开始疯狂地回想她离开的那天。
她说:“我不欠你,也不会再求你。”她看他的眼神,不是恨,也不是怨,而是看透。
那种眼神,比刀子还锋利。而此刻的苏棠,正坐在一个沿海城市的民宿里,
桌上摊着出国签证申请表。医生说,胎像终于稳定下来,只要她心情平稳,就可以出远门了。
她租下的这间民宿不大,但有整片落地窗,窗外是海,是风,是无数个她未曾拥有的选择。
她每天睡懒觉、晒太阳、吃水果,看一些从前被盛予琛笑话“没营养”的小说。
她不再被谁的喜好定义,不再需要被看见,也不再需要“取悦”。她活成了自己。只是偶尔,
深夜醒来,胎儿在肚子里轻轻踢她,她会在被子里流泪。那是身体的反应,不是情感的软弱。
这孩子来得太意外,也太沉重。她知道,以她现在的经济条件,
带着一个孩子远赴国外并不轻松。
她要换身份、换名字、甚至永远背负“私自带走孩子”的标签。但她不怕了。她怕过,
怕盛予琛一句话毁了她的全部,怕他冷眼看她疼、看她死。可如今,她已经死过一回,
再也没什么能让她屈服。医生叮嘱她要多运动,增强体力,于是她开始每天沿着海边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