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三年,魂魄飘荡在京城上空,成了孤魂野鬼。前夫沈聿白为我立了座贞节牌坊,
成了百姓口中痛失爱妻的痴情侯爷。他要迎娶的新妇,是我那自小养在乡下的双胞胎妹妹。
大婚当日,唢呐喧天,妹妹穿着与我当年别无二致的嫁衣,对沈聿白笑靥如花。可没人知道,
当初是我亲手喝下了他端来的那杯毒酒。01牌坊轰然倒塌时,我正附身其上。巨石碎裂,
烟尘弥漫,喜庆的红绸被砸得稀烂。宾客的尖叫声,喜娘的哭喊声,混着唢呐变了调的悲鸣,
乱作一团。我看见沈聿白下意识地将我的双胞胎妹妹,苏清荷,死死护在怀里。
他那张曾让我痴迷了十年的俊美脸庞,此刻写满了惊恐与后怕。而苏清荷,
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好妹妹,躲在他怀里,透过他臂膀的缝隙,朝我所在的方向,
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容,轻蔑又得意,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我的魂魄被震得一阵恍惚,几乎要消散。三年前,也是这样一张脸,
柔情蜜意地对我说:阿晚,喝了这杯合卺酒,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我笑着饮下,
剧毒穿肠,血从嘴角涌出,染红了嫁衣。他抱着我冰冷的尸身,哭得肝肠寸断,
演了一出情深不寿的戏码。如今,他用同样的深情,护着另一个女人。我恨得魂魄都在颤抖。
为何?为何偏偏是她?我与苏清荷虽是双生,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自小养在京城,
是相府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她,因出生时被批命格不祥,被父亲送去乡下自生自灭。
我甚至从未见过她。直到我死后,她才被接回京城。顶着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现在,她还要嫁给我的夫君。不,是杀我的仇人。
02沈聿白很快镇定下来,他安抚好受惊的苏清荷,厉声吩咐下人清理废墟,安抚宾客。
侯爷,牌坊……牌坊下好像压着人!一个家丁惊恐地大喊。沈聿白脸色一变,快步上前。
我也飘了过去。几块沉重的石板被挪开,露出一抹血肉模糊的青色衣角。我认得那料子,
是沈聿白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暗卫统领,陆离。他怎么会在这里?沈聿白显然也认了出来,
他瞳孔骤缩,不顾一切地亲自去搬石头。陆离!陆离!他喊得声嘶力竭,
全然不顾侯爷的体面。我冷眼看着。陆离,这个名字我有些印象。
他总是沉默地跟在沈聿白身后,像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我与沈聿白成婚五年,
与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似乎永远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此刻,
他被从石堆里拖了出来,胸口塌陷,已然没了气息。他手里,却死死攥着一个东西。
是一支素银簪子。那是我当年最喜欢的一支,后来不知怎么遗失了,为此我还难过了许久。
它怎么会在陆离手里?沈聿白看着那支簪子,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眼神里,
是我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悲恸与绝望。那神情,比我死时,他表现出的悲伤,
要真实千万倍。我的心,猛地一沉。03这场盛大的婚礼,最终以一场闹剧收场。
沈聿白抱着陆离的尸体,失魂落魄地回了书房,将自己锁在里面,谁也不见。
苏清荷穿着嫁衣,在喜房里枯坐了一夜。第二天,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端着一碗参汤去了书房。侯爷,人死不能复生,您也要保重身子。她声音柔弱,
带着哭腔。门内,悄无声息。苏清荷咬了咬唇,
提高了音量:我知道陆统领对侯爷忠心耿耿,情同手足。
可他……他为何会出现在喜堂之下?这牌坊塌得也太过蹊跷……她的话,像一把钥匙,
打开了门。沈聿白走了出来,他一夜未眠,眼下乌青,神情阴鸷。你说什么?我说,
苏清荷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此事定有蹊跷。姐姐的贞节牌坊,为何偏偏在今日倒塌?
还正好砸死了陆统领?侯爷不觉得,这像是……有人在报复吗?我飘在半空,冷笑不止。
好一招祸水东引。她这是在暗示,是我这个枉死的冤魂,在作祟。
沈聿白果然被她的话引动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报复?她有什么资格报复?
苏清荷垂下眼,掩去眸中的精光:姐姐她……毕竟是侯爷您亲手……闭嘴!
沈聿白厉声打断她,那杯酒,是她自己求着要喝的!我浑身一震。什么?
我求着他毒死我?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那晚,是他红着眼,说我父亲通敌叛国,
苏家满门不保。唯有我以死明志,才能换他出手,保全苏家。他说:阿晚,信我。
我定会为你报仇,护住你的家人。我信了。我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杯毒酒。可现在,
从他嘴里说出的,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04她发现了我和陆离的事,
沈聿白的声音压抑着疯狂的恨意,她用苏家的存亡威胁我,逼我杀了陆离。我没办法,
只能先稳住她……那杯酒,本是给陆离准备的,她却抢着喝了下去!他的话,像一道惊雷,
在我魂魄中炸开。我……发现了他们什么事?我和陆离?我甚至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她死了,还要用一座牌坊来恶心我,如今更是害死了陆离!沈聿白双拳紧握,
手背青筋暴起,苏清晚,你好狠的心!我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原来,
他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原来,他对我,从来没有半分情意,
只有利用和憎恨。原来,那座贞节牌坊,不是荣耀,而是他对我最恶毒的羞辱。
我死得何其荒唐,何其可笑!苏清荷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眼中划过一丝快意,
随即又换上悲悯的面容,轻轻握住他的手。侯爷,逝者已矣。您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您。
沈聿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反手将她紧紧抱住。清荷,只有你了……只有你,
才不会背叛我。我看着相拥的两人,只觉得一阵反胃。一个是杀我的凶手,
一个是顶替我身份的妹妹。他们一个比一个会演戏。我飘出书房,漫无目的地在侯府游荡。
走到一处偏僻的院落,我停住了脚步。这里是陆离生前的住处。院里很简陋,
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我穿墙而入,看见桌上放着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鬼使神差地,
我伸出手,穿过了那把锁。匣子应声而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厚厚的画纸。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画上,是一个少女。她坐在桃花树下,笑靥如花,眉眼弯弯,
正是我十五岁时的模样。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吾心悦之,不敢言说。
05我一张一张地翻看下去。有我策马扬鞭的样子,有我灯下读书的样子,
有我与沈聿白并肩而立的样子……每一张画,都画得极为用心,将我的神态描摹得惟妙惟肖。
画里的我,总是笑着的。而画的角落里,总有一个不起眼的、穿着青衣的背影,
在默默地注视着我。是陆离。原来,那个沉默寡言的暗卫,一直用这样的方式,
记录着我的点点滴滴。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涩。在匣子的最底层,
我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着阿晚亲启。是陆离的字迹。我颤抖着打开信。
阿晚,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不在人世。有些话,我生前不敢说,死后,
便也无所畏惧了。我知你心悦沈聿白,也知他待你情深义重。
我本该将这份心意埋藏心底,默默守护你们。可我发现,他并非良人。三年前,
我无意中撞见他与四皇子私会。他向四皇子献策,构陷苏相通敌,意图扳倒太子,
扶四皇子上位。而他提出的条件,便是事成之后,迎娶苏家二小姐,苏清荷。
我的魂魄剧烈地晃动起来。沈聿白……和苏清荷?在我死前,他们就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我一直以为,苏清荷是在我死后才被接回京城,才与沈聿白相识。原来,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我曾试图提醒你,可你对他深信不疑。那日,我见你端起毒酒,心如刀绞,
却被他的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我恨自己无能,护不住你。这三年来,我卧薪尝胆,
搜集他与四皇子谋逆的证据,只为替你,替苏家报仇。如今,证据确凿。
我已将其藏于安全之处。若我遭遇不测,自会有人将它公之于众。那座牌坊,
是他用来羞辱你的工具,亦是他与苏清荷苟合的遮羞布。我知你魂魄未散,若你能看见,
便毁了它。不必顾忌我,能为你而死,是我此生之幸。信的最后,是一滴干涸的血迹。
陆离,绝笔。我拿着信,魂魄几乎要燃烧起来。原来,我不是孤身一人。
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一直有人在默默地守护我,甚至不惜为我付出生命。而我,
却错信了豺狼,亲手将自己送上了绝路。沈聿白,苏清荷!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陆离,
你放心,你的仇,我来报!06陆离的死,被定性为意外。沈聿白草草将他下葬,
仿佛要急于抹去这个人的存在。他与苏清荷的婚事,也因这场意外而暂时搁置。
但他们并没有闲着。沈聿白开始频繁地与四皇子接触,行事愈发隐秘。而苏清荷,
则以侯府女主人的姿态,开始打理府中事务。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院子里所有的东西,
全部烧掉。包括我最爱的秋千架,我亲手种下的海棠花。她站在熊熊烈火前,
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姐姐,你看见了吗?属于你的一切,现在都是我的了。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