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八,俗称“蛤蟆过江日”。
柳溪村的习俗:黄昏敲锣赶蛙,免得它们成群结队去田里啃秧。
我,柳砚青,在家读书吃闲饭,被村长抓去当壮丁——敲棒槌。
棒槌是桃木的,拳头粗,浸过桐油,敲起来“梆梆”作响,像打更的更漏。
日头刚擦山,田埂两岸蛙声如潮。我嫌敲棒槌不过瘾,顺手抡圆了,照准一只蹲在桥栏上的大青蛙——
“咚!”
青蛙没飞走,倒像一口破钟,“嗡”地荡出一圈水纹。
我耳中“嗡”地跟着一响,世界突然静了半拍,随后——
哪个王八蛋敲本蛙?
我愣住。
低头,那只青蛙鼓着腮帮子,大眼珠子滴溜转。
我左右看,没人张嘴。
看什么看?就是你!穷秀才,落榜六次那个!
我:“呸,老子明明只落榜五次。”
忽然,我意识到哪里不对。
夭寿啦,青蛙说话了。
青蛙当然没真开口,是它“心里话”钻进我脑子,辣得发麻。
我蹲下去,拿棒槌戳它:“再骂一句?”
青蛙一蹦三尺高,心声炸成一锅粥:
再敲本蛙一下试试?本蛙修行三百年,正要渡劫化形,被你一棒子打散金丹!
我手一抖,棒槌掉进水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涟漪里,青蛙的影子碎成七八片,每一片都在骂我。
我捂住耳朵,蛙声却更密——
今晚隔壁王大的包子要馊!
村长家的老黄牛明天要踹人!
柳溪村口那口井,其实通着龙宫!
声音层层叠叠,像老火汤里翻滚的陈皮、老姜、猪筒骨,咕嘟咕嘟往我耳朵里灌。
我眼前一黑,栽进桥洞。
醒来时,月亮挂在桥拱上,像一盏冷白的灯笼。
青蛙不见了,只留一片湿漉漉的荷叶盖在我脸上。
荷叶叶脉里,一行小字闪着微光:
“敲蛙者,听万声”
字迹一闪,荷叶“嗤”地化成水珠,顺着我的下巴滴落。
我摸摸耳朵,蛙声已远,人声却近了。
桥头豆腐西施的闺女在屋里磨牙:
柳郎怎么还不来提亲?再不来,我就嫁给卖糖人的!
更远处,王大在灶间数铜板:
再涨一文,隔壁摊就得关门,嘿嘿。
我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青苔,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不是青蛙成精,是我被打出了“顺风耳”。
我抬头,月亮像一面铜镜。
铜镜里,青蛙的影子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