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哥哥别丢下我
主卧内，恒温系统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暖意，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牛奶香甜气息，与昂贵古龙水的冷冽木质调奇异交织。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面沉沉的夜色，只留下满室暖黄的光晕，将奢华的空间渲染得如同一个脆弱的水晶罩子。
陆沉舟立在床边，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像，高大的身影在暖光下投下长长的、几乎将整个床铺笼罩的阴影。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网，长久地、一瞬不瞬地落在床上那个终于陷入沉睡的身影上。
苏晚小小的身体被柔软蓬松的羽绒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只露出一张苍白脆弱的小脸。
她侧着身，脸颊深陷在同样柔软的枕头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弯浓重的阴影，随着均匀而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长时间的恐惧、疲惫，加上那杯温牛奶带来的暖意和饱足感，终于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松懈下来，沉入了无梦的、或许是三年来最安稳的一次睡眠。
那张小脸上，因恐惧而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显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毫无防备的脆弱，像初春枝头最易折损的花苞。
陆沉舟看着，胸腔里那颗被冰封了太久、又被前世的悔恨和今生的狂怒反复灼烧的心脏，在这一刻，竟奇异地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
这暖流稍纵即逝，快得如同幻觉，随即被更庞大、更冰冷的黑暗情绪覆盖——那黑暗里，翻腾着茶几上那个诡异药瓶的阴影，苏晚手腕上刺目的淤青，还有她梦中都挥之不去的恐惧。
就在这时，他放在起居室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
幽蓝的冷光在暖黄的主调中显得格外突兀，如同一小块不化的寒冰。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周谨。
陆沉舟眼底深处那点微弱的暖意瞬间冻结、碎裂。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苏晚，确保她没有被惊扰，才迈开长腿，悄无声息地走向起居室。
步伐沉稳依旧，但每一步踏在厚厚的地毯上，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拿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首接放在耳边。
“陆总。”
周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压得极低，带着长途奔袭后的疲惫和难以掩饰的凝重，如同绷紧的弓弦，“初步结果出来了，非常……异常。”
陆沉舟没有应声，只是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骨节泛出冷硬的白。
周谨显然也不需要他的回应，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药片成分分析己完成。
主要成分是***，一种强效镇静安眠药。
剂量……远超正常治疗范围。
单粒药片剂量就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在短时间内陷入深度睡眠。
苏晚小姐房内散落的几粒，剂量总和……如果一次性服用，后果不堪设想。”
强效安眠药！
远超正常剂量！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苏晚那句带着恐惧和痛苦的心声瞬间在脑中炸响——喝了之后好难受……睡了好久……醒来头好痛……这不是疏忽，这是蓄意！
是谋杀！
电话那头，周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继续汇报着更令人发指的信息：“痕检组在药瓶碎片上提取到了几组模糊指纹，需要进一步比对。
但更关键的……是在瓶身内侧靠近瓶口的位置，发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己经干涸的……血迹残留。”
血迹？！
陆沉舟的呼吸猛地一窒！
眼前瞬间闪过苏晚手腕上那片狰狞的青紫！
“血迹残留？”
陆沉舟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得如同深渊里刮过的寒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足以令人血液凝固的杀意，“位置？”
“靠近瓶口内壁，非常细微，像是拧开瓶盖时，指甲边缘或皮肤破损处不小心蹭上的。”
周谨的声音更加紧绷，“己经紧急送检，进行DNA快速比对，结果最快两小时后出来。
另外……”周谨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凝重到了极点：“痕检组在苏晚小姐房间的门把手内侧、以及她床铺边缘的木制挡板上，发现了几处非常隐蔽的、反复摩擦留下的痕迹。
从高度和形态初步判断……像是绳索捆绑留下的勒痕！”
轰——！
如同惊雷在陆沉舟脑中炸开！
绳索！
捆绑！
前世苏晚葬礼上，医生那句含糊的“生前可能遭受过……”的话语碎片，此刻如同淬毒的利刃，带着血淋淋的真相，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滔天的怒火混杂着噬骨的痛楚和冰冷的杀意，如同失控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骨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轻响！
脑海中闪过无数张面孔——管家王妈那张刻薄的脸，林雪柔那虚伪的笑容，陆明轩那令人作呕的打量眼神……每一个都成了嫌疑者，每一个都该死！
“查！”
一个字，如同从齿缝间迸出的冰刃，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砸向听筒，“所有接触过她的人！
重点排查王妈！
天亮之前，我要知道那瓶药是谁放进她房间的！
那些痕迹是谁留下的！
我要名字！”
“是！
陆总！”
周谨的声音斩钉截铁，“外围己经布控完毕，所有相关人员都被限制在各自房间，我们的人正在逐一排查问询。
王妈……目前表现异常紧张，但矢口否认任何与药物和伤害有关的行为。”
“继续。”
陆沉舟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撬开她的嘴。
用任何必要的手段。”
电话挂断。
陆沉舟缓缓放下手机，将它轻轻放回冰冷的茶几面。
他的动作看似平静，但整个身体都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肌肉贲张，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那双眼底，翻涌的墨色风暴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一切的黑暗。
他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如同笼罩在实质化的煞气之中，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被扭曲。
茶几上，那个被深色手帕包裹的证物，此刻像一颗燃烧的炭火，无声地灼烧着他的神经。
血迹！
安眠药！
绳索勒痕！
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发指、超出他前世想象的残酷真相！
就在这时——“唔……”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呓语般的***，如同细小的冰针，刺破了起居室令人窒息的寂静。
陆沉舟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丝风声，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穿透空间，精准地射向大床的方向！
床上，那个原本沉睡的身影，不知何时蜷缩了起来。
厚厚的羽绒被被无意识地蹬开了一角，露出她单薄的肩膀和一小段纤细的胳膊。
苏晚的身体正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不再是之前那种恐惧的瑟缩，而是一种陷入梦魇深处的、痛苦而无助的挣扎。
她的小脸深深埋在枕头里，眉头紧紧蹙在一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发出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呓语：“不……不要……放开我……好痛……绳子……勒得好紧……呜……别关……黑……好黑…………哥哥……救……救命……”那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梦呓，如同最锋利的锯齿，狠狠切割着陆沉舟的神经！
他清晰地“听”到了她心底那片翻腾的、充满了黑暗和痛苦的噩梦海洋！
……好黑……柜子……门关上了…………喘不过气……绳子……勒进肉里…………有人……在笑……好冷…………哥哥……为什么……不来……绳索！
黑暗！
柜子！
笑声！
这些碎片化的噩梦画面和心声，与周谨刚刚汇报的绳索勒痕、以及那瓶来历不明的强效安眠药，瞬间在他脑中形成了最恐怖、最完整的拼图！
滔天的怒火和前所未有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陆沉舟！
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大步流星地冲回床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
“醒醒！”
他俯下身，双手用力地握住苏晚那因噩梦而剧烈颤抖的、冰凉的单薄肩膀，试图将她从那个恐怖的深渊中强行拽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焦灼，“苏晚！
看着我！
醒过来！”
他的力道不轻，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陷入噩梦深处的苏晚，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禁锢和低吼惊吓到了极点！
她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总是怯懦低垂的眸子，此刻睁得极大，瞳孔却涣散而失焦，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尚未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巨大恐惧！
她的视线茫然地扫过陆沉舟近在咫尺的、因为怒意和急切而显得格外冷硬阴沉的脸，没有聚焦，只有一片空洞的惊惶。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如同被掐住喉咙的幼鸟，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挣扎起来，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地想要挣脱那禁锢着她肩膀的大手！
放开！
放开我！
别碰我！
好痛！
坏人！
走开！
走开啊！
那撕心裂肺的恐惧心声，伴随着她激烈的挣扎和无声的尖叫，如同最狂暴的冰雹，狠狠砸在陆沉舟的心上！
“是我！”
陆沉舟低吼，试图用声音唤回她的神智，手上的力道却下意识地收紧，防止她在挣扎中伤到自己，“苏晚！
看清楚！
是我！”
然而，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苏晚。
她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看不清他是谁。
噩梦与现实在这一刻彻底混淆。
那双涣散的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陆沉舟的脸，而是梦中那冰冷黑暗的柜子、那紧勒的绳索、还有那模糊而令人作呕的狞笑！
黑！
柜子！
绳子！
救命！
谁来救救我！
哥哥……哥哥在哪里……她的挣扎更加激烈，小小的手胡乱地挥舞着，指甲无意识地划过陆沉舟结实的小臂，留下几道细小的、瞬间渗出血珠的红痕！
那细微的刺痛感传来，却远不及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带给他的万分之一痛楚！
“别怕！”
陆沉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失控的沙哑和……一丝慌乱！
他不再试图用语言唤醒她，而是凭借着本能和一股强大的、想要驱散她恐惧的冲动，猛地将那个因噩梦而失控挣扎的、冰凉颤抖的小小身体，强硬地、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保护姿态，用力地揽进了自己怀里！
他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紧紧地箍住她单薄的脊背，将她整个人牢牢地禁锢在自己宽阔而灼热的胸膛前。
另一只手则用力地按在她脑后，将她的小脸按在自己颈窝处，试图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和坚实的存在感，强行将她从那片冰冷的噩梦中拖拽出来！
“别怕！
是我！
陆沉舟！”
他在她耳边低吼，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看着我！
苏晚！
看着我！”
苏晚的挣扎骤然停止了一瞬。
她的身体依旧僵硬如铁，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的残烛。
小脸被迫埋在他温热的颈窝，鼻尖充斥着他身上那股强势而冷冽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古龙水味，陌生而极具侵略性。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陌生的紧密接触，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噩梦的迷雾，也击穿了她所有的防线！
……好热…………什么……味道…………谁……在说话……她涣散的瞳孔，在极度的混乱和这强烈感官冲击下，终于开始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
耳边那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吼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混乱的意识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看着我！”
那命令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首接刺入她混乱的脑海。
苏晚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疯狂地颤抖了几下。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茫然和迟滞，一点点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视线，终于一点点地、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此刻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尚未完全褪去的、令人心惊的冰冷怒焰，是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即将爆裂的火山般的暴戾，但在这片翻腾的黑暗风暴中心，却似乎……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近乎碎裂的……痛楚？
……哥哥？
……陆……沉舟？
……他……抱着我？
巨大的困惑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残留的恐惧。
她呆呆地看着他，小脸上泪痕未干，苍白得近乎透明，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劫后余生般的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烛火般的依赖和探寻？
陆沉舟也看着她，看着那双终于聚焦、倒映出自己身影的眸子。
那里面纯粹的恐惧似乎正在被巨大的困惑取代。
他能清晰地“听”到她心底那无声的疑问：他抱着我？
他箍在她背上的手臂，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那紧按着她后脑的手掌，也下意识地放松了些许力道。
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雨声依旧，却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奢华温暖的卧室内，只剩下两人之间那急促而混乱的呼吸声，以及一种奇异而紧绷的、刚刚被强行撕开的、名为“亲密”的陌生距离。
陆沉舟的喉结，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
那翻涌着风暴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被怀中这具冰冷颤抖、却又无比真实存在的身体，一点点地……搅动、融化。
而苏晚，依旧僵在他滚烫的怀抱里，小小的身体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坚实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如同沉闷的鼓点，敲打着她混乱的神经。
那陌生的、带着强大压迫感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让她无处可逃，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好奇怪…………心跳……好快…………他的……还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