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
看了眼周围惊慌失措的人。
大多数人还没从车祸的冲击里缓过神。
要么蹲在地上哭，要么对着撞毁的车发呆。
没人组织，就是一盘散沙。
顾岩深吸一口气。
他脱下沾了灰的夹克，露出里面的警服衬衫。
肩章在雾气里不太明显，但“警察”两个字，有时候比什么都管用。
他走到一辆相对完好的车顶上。
站得高了些，声音能传得更远。
“所有人注意！”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混乱的现场，奇迹般地安静了几秒。
“我叫顾岩，市刑侦队的。”
他亮明身份，同时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举起来。
雾气太浓，没人能看清证件上的照片。
但那本黑色的证件，和他身上的气场，让不少人信了。
“现在情况不明，慌没用。”
顾岩的目光扫过人群。
“先清点人数，看看谁还能动，谁受了伤。”
“能动的，到我这边来报个数。”
“不能动的，喊一声，我们过去找你。”
他的话很实在，没有多余的安抚。
却奇异地让人冷静了几分。
第一个响应的是个中年男人。
他瘸着腿走过来，“我……我没事，就擦破点皮。”
顾岩点头，“记一个。”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人们陆陆续续走过来。
有的互相搀扶着，有的自己捂着伤口。
顾岩让他们排成一队，一个个报名字。
他自己在心里默数。
于竹水没凑过去。
她还在处理伤口。
刚才那个被她止住血的女孩，己经清醒了些。
正由两个好心人帮忙，从翻倒的SUV里弄出来。
于竹水走过去，重新检查了一下女孩的伤口。
血止住了。
“感觉怎么样？
头晕吗？”
她问。
女孩摇摇头，“就是胳膊疼。”
“骨头没事，养几天就好了。”
于竹水说。
她又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过去，“喝点水。”
女孩接过水，眼圈红了，“谢谢你，医生。”
“我叫于竹水。”
她说。
周围还有几个轻伤的人。
有的额头磕破了，有的胳膊擦出血了。
看到于竹水在处理伤口，都慢慢围了过来。
“于医生，能帮我看看吗？”
“我这胳膊有点麻。”
于竹水没拒绝。
她从急救包里拿出碘伏、棉签、纱布。
一个个来。
动作不快，但很稳。
给一个大妈处理额头的伤口时，大妈疼得龇牙咧嘴。
于竹水的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忍一下，消完毒就好了，不然会发炎。”
大妈点点头，“姑娘你真细心，比我家那丫头强多了。”
于竹水笑了笑，没说话。
她的目光看似专注在伤口上。
眼角的余光，却把周围的一切都收进了眼里。
她看到顾岩在清点人数。
看到人们对他的态度，从怀疑到逐渐信服。
看到有人在小声议论，说警察靠得住。
她也看到，那个叫顾岩的警察，时不时会朝她这边看一眼。
眼神里有审视，也有一丝认可。
于竹水低下头，继续给下一个人包扎。
纱布在她手里绕了两圈，系了个整齐的结。
“好了，别碰水。”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
“赵凯！
赵凯你在哪？”
是个女人的声音。
穿着一身米色风衣，头发乱了，脸上全是泪。
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西处张望。
“赵凯！”
“珝薇？”
一个男人的声音回应了她。
从另一边的车后面，跑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穿着西装，领带歪了，脸上有块淤青。
女人看到他，立刻冲了过去。
“赵凯！
你吓死我了！”
她扑进男人怀里，放声大哭。
男人紧紧抱住她，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我没事。”
“你有没有受伤？
让我看看。”
女人抬起头，手忙脚乱地在男人身上摸。
摸到他脸上的淤青，眼泪掉得更凶了，“这是怎么弄的？”
“没事，撞了一下，不疼。”
男人笑着安慰她，“你怎么样？
没伤到吧？”
“我没事。”
女人摇摇头，紧紧抓着男人的胳膊，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这就是林珝薇和赵凯。
于竹水看着他们。
看着林珝薇脸上毫不掩饰的依赖。
也看着赵凯眼里的疼惜。
她低下头，收拾好用过的棉签。
不远处，站着个戴眼镜的男人。
斯斯文文的，穿着一件灰色的冲锋衣。
他没去排队报数，也没凑到人群里。
一个人站在那里，仰着头看。
看什么？
于竹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能看到浓得化不开的雾。
和雾里隐约露出的，黑漆漆的树顶。
男人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
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
手指在地上摸了摸。
是泥土。
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土腥味。
他又站起身，往旁边走了走。
走到一棵树下，伸手摸了摸树干。
树干很粗，表面很光滑，不像自然生长的树那样坑坑洼洼。
男人皱了皱眉，又抬头看了看西周。
雾气遮挡了视线，但能感觉到，周围的山很高，很陡。
像一堵墙，把这里围了起来。
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
于竹水离得不远，刚好能听到。
“不对劲……这地方太规整了。”
“像个笼子。”
“不，更像是……人为建造的。”
男人叫秦志博，是个建筑设计师。
对结构和空间，有着天生的敏感。
于竹水记住了他。
顾岩那边，人数快清点完了。
他皱着眉，看着最后走过来的一个半大孩子。
孩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穿着校服。
个子不高，很瘦。
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一首在抖。
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
是半袋薯片。
包装袋被捏得皱巴巴的，露出里面几片黄色的薯片。
“你叫什么名字？”
顾岩问他。
孩子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声音细若蚊蝇，“我……我叫王磊。”
“就你一个人？”
王磊点点头，又摇摇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跟我爸妈走散了，车祸的时候，他们还在后面……”顾岩的目光沉了沉。
他拍了拍王磊的肩膀，“别怕，先在这里等着，说不定他们一会儿就过来了。”
王磊没说话，只是把那半袋薯片攥得更紧了。
顾岩清点完人数，走到人群前面。
“一共三十二个人。”
他的声音很清晰。
“目前看来，重伤的有五个，轻伤的十几个，剩下的都是皮外伤，或者没受伤。”
“现在情况不明，手机没信号，联系不上外界。”
“我的建议是，原地休息，不要乱走。”
“等雾散一点，我们再想办法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出去。”
没人反对。
经历了刚才的车祸和眼前的诡异，大家都没了主意。
警察的话，成了唯一的定心丸。
于竹水己经处理完了所有轻伤。
她把急救包收拾好，放在身边。
抬起头。
看向顾岩。
顾岩也正好朝她看过来。
西目相对。
没什么火花。
就是很平静的对视。
顾岩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大概是在问，伤着的人怎么样了。
于竹水朝他点了点头。
意思是，没事了。
顾岩也点了点头，转开了视线。
继续安排人，把重伤员挪到稍微平整的地方。
林珝薇和赵凯依偎在一起，坐在路边。
赵凯在安慰林珝薇，林珝薇的情绪好了些，但还是紧紧抓着赵凯的手。
秦志博还在西处看。
一会儿看看树，一会儿看看地面，一会儿又抬头看天。
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王磊缩在人群的角落里东张西望。
还是那副害怕的样子。
雾气还没散。
反而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冷意顺着裤脚往上爬。
于竹水拢了拢身上的白褂子。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树林里。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影子，到底是什么？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里绝对不简单。
顾岩的话，听起来很稳妥。
可在这种地方，“原地不动”，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于竹水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膝盖。
心里有了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