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溪瘫坐在浴室瓷砖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浴缸边缘，左臂的伤口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
医用缝合线在他颤抖的手指间穿梭，每一次针尖刺入皮肤都带来尖锐的疼痛，但比起镜中倒影造成的原始创伤，这己经算是温柔的抚慰。
"嘶——"针尖又一次刺穿皮肉时，他的余光瞥见伤口深处闪过一丝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不是骨头，也不是血管——有什么东西嵌在他的肌肉组织里。
昊溪的呼吸瞬间凝滞，连疼痛都暂时忘却了。
他放下缝合针，用沾血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伤口两侧的皮肉。
那里，在血肉深处，静静地躺着一块米粒大小的银色物体。
镊子尖端碰到它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电流般的刺痛顺着胳膊窜上太阳穴，眼前炸开一片刺眼的白光。
破碎的画面如暴风雨中的海浪般拍打着他的意识——白色的天花板，刺眼的无影灯，戴着口罩的眼睛，冰冷的机械臂，钻头靠近太阳穴的嗡鸣......"啊！
"昊溪猛地甩头，幻象如退潮般消散。
他深吸几口气，镊子稳稳夹住那枚异物，缓缓向外拉扯。
随着一声黏腻的轻响，那东西终于脱离了他的血肉。
在洗手池惨白的灯光下，他用颤抖的手指冲洗掉血迹。
那是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金属薄片，边缘呈现不规则的锯齿状，像是被暴力折断的某物的一部分。
薄片表面刻着一串微小的字符：**"CX-72#昊溪-4"**一阵眩晕袭来，昊溪不得不扶住洗手台才没有跪倒在地。
这个编码方式太过熟悉——就像他办公室里那些实验样本的标签。
他是生物工程公司的研究员，至少记忆如此。
但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植入体内的异物上？
那个"4"又代表什么？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得他差点失手掉落芯片。
"昊溪？
你在里面还好吗？
"雅楠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睡意朦胧的关切，"我听到声音...""没事！
"他条件反射般攥紧手掌藏起芯片，声音却比想象中尖锐，"只是...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马上就好。
"沉默了几秒，门外传来一声轻柔的"好吧"，接着是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声音。
昊溪盯着门把手，突然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他要对雅楠隐瞒？
那个为他盖毛毯的温柔妻子，会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芯片，做了一个决定。
---温亚医生的办公室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昊溪端正地坐在访客椅上，左臂的伤口被长袖衬衫严密遮盖。
他面前的茶几上，那本墨蓝色封皮的日记本翻开着，上面工整地记录着过去三天"正常"的生活片段。
"睡眠质量有所改善？
"温亚的钢笔在病历本上沙沙作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如水。
"好多了。
"昊溪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衬衫袖口下的绷带，"按您说的记日记确实有帮助。
尤其是..."他故意停顿，观察温亚的反应，"把噩梦写下来后，它们好像就失去了力量。
"温亚的笔尖微微一顿，几乎不可察觉。
"具体是哪些梦境呢？
""哦，就是些老套的恐怖片情节。
"昊溪露出一个练习过的轻松笑容，"被追赶啊，找不到出口的迷宫啊...你知道的，压力大的时候大脑就爱编这些。
"他撒谎了。
真正的日记藏在他汽车后备箱的备胎下面，那上面记录着芯片、录音笔和镜中倒影的一切。
而眼前这本，是他精心设计的表演——足够真实以取信于人，又足够平凡不会引发"矫正"。
温亚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她微笑着合上病历本。
"很好，继续记录。
记忆就像肌肉，越锻炼越强壮。
"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补充道，"对了，吴汪昨天联系我，说你们聊得很愉快？
"昊溪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一颤。
他和吴汪确实在公司的咖啡间有过短暂交谈，但那绝对称不上"愉快"——他故意在谈话中提到"芯片"一词，而吴汪的反应堪称教科书级的可疑：瞳孔瞬间收缩，咖啡杯差点脱手，然后生硬地将话题转向了周末的棒球比赛。
"是啊，老吴总是很关心人。
"昊溪站起身，假装查看墙上的证书来掩饰表情，"说起来，您认识孟东医生多久了？
他好像很擅长脑神经领域？
"温亚整理文件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
"学术会议上认识的。
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
"昊溪转身面对她，笑容无懈可击，"您上次提到他看过我的脑部扫描，我在想是否需要专门咨询他。
""暂时没必要。
"温亚的声音依然平稳，但语速微妙地加快了，"你的情况更多是心理压力导致的，孟东的专长是器质性病变...好了，下周同一时间？
"走出诊所大门时，昊溪确信了两件事：第一，温亚在隐瞒什么；第二，他必须找到孟东。
---午夜11:47，昊溪假装熟睡地躺在雅楠身边，听着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深长平稳。
又耐心等待了二十分钟，他才悄无声息地溜下床，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浴室门锁轻轻咔哒一声合上。
昊溪打开水龙头让冷水缓缓流淌，然后从睡衣口袋掏出那枚芯片和从厨房偷拿的水果刀。
在流水声的掩护下，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在芯片边缘刮擦。
随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被剥落，芯片内部露出微型电路结构。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在薄膜背面发现了用纳米级激光刻印的一串坐标数字和三个字母：**"D.M."**"孟东的名字缩写..."昊溪喃喃自语，随即被自己手机突然的震动吓得差点跳起来。
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接听键在他指尖颤抖。
"别说话，听好。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让昊溪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但更加沙哑疲惫，"浴室镜子后第三排瓷砖，从左数第五块，后面有你要的答案。
时间不多了，他们己经开始怀——"通话突然中断。
昊溪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通话时长：17秒"，但奇怪的是，通讯记录里根本没有这条来电的痕迹。
他转向浴室镜子，数到第三排第五块瓷砖。
表面看起来毫无异常，但当他用手指关节轻轻叩击时，发出的却是空洞的回响。
就在他准备撬开瓷砖的瞬间，镜面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动。
鲜红的液体从镜框边缘渗出，在镜面上汇聚成扭曲的字迹：**"不要找 他在看着"**昊溪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面。
那些血字开始扭曲变形，重新组合成新的警告：**"CX-72#昊溪-3己销毁"**3？
他体内的芯片标注的是4...这意味着什么？
前一个"他"己经死了？
恐惧与决心在胸腔中激烈碰撞。
昊溪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触碰那块异常的瓷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接触表面的瞬间，整个镜面突然如液体般波动起来，一只苍白的手从镜中伸出，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啊！
"昊溪本能地挣扎，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手臂正被缓缓拉向镜面。
更可怕的是，接触镜面的皮肤并没有被阻挡，而是像插入粘稠的液体般逐渐没入其中。
剧痛。
难以形容的剧痛从被吞噬的手臂部位炸开。
昊溪绝望地用另一只手抵住镜框试图挣脱，却看见自己消失在镜中的前臂皮肤上，正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数字——与芯片上完全相同的编码：CX-72#昊溪-4。
就在他即将被完全拉入镜中的千钧一发之际，浴室门把手突然转动。
"昊溪？
"雅楠睡意朦胧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你在里面吗？
"镜中的力量瞬间消失。
昊溪踉跄着后退，跌坐在湿滑的地砖上。
他的手臂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但手腕内侧多了一圈细小的数字烙印——与芯片编码一模一样，像是某种所有权标记。
"马上好！
"他声音嘶哑地回应，迅速将芯片藏回口袋，打开水龙头冲洗脸上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
抬头时，镜面己恢复如常，只有他自己惨白的倒影回望着他。
但这一次，昊溪注意到镜中人的眼睛深处，闪烁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冰冷而陌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