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天生狠命,只是活在一条不许善良的街。父亲死在审讯室那晚,
楼下唱的是《好日子》,我记到今天。现在,是我还账的时候了。1 人活着,
不能太干净江州,六月的夜风裹着热浪,像是马路边某个老油条摊主炒菜时溅出来的锅烟,
呛得人鼻子发酸。我拎着最后一袋快递,从城西仓库一路骑到东城区滨河巷口。
这条巷子藏着老城区最“硬”的钉子户,三年了,整个江州市都盼着这片地能拆了建高楼。
可惜,有人不肯搬。刚把车停好,电话震了一下。——“李默寒,今晚东三十二号,强拆。
你跟着进,带人。”是拆迁办那边发来的命令。我点了根烟没回,就坐在楼下小卖部门口,
看着远处亮着光的窗户。二楼,有人在唱卡拉OK,声音嘶哑,《伤心太平洋》。我知道,
那栋楼里住着的,是个姓杜的老头,退伍军人,双腿瘫痪。之前我劝他搬,给过价。
他只说了一句,“这是我老婆死前养的花,她说要看着它谢完。”那年我爸也是这么说的。
我爸叫李铁,干过运输,出过事故,最后进了这行。五年前,他被抓,说是参与强拆致死,
被羁押期间暴毙。我记得那天是正月初五,江州放烟花,他的尸体拉出来时,
肚子上有一排鞋印。从那天起,我知道人活着,不能太干净。楼上灯灭了。我站起身,
把烟头弹进阴沟,抄起肩上的棒球棍。搬人的时候别太讲道理,讲多了自己就走不开。
我们一行六人,从后巷进楼。强拆组那帮家伙穿着保安马甲,表情麻木,
我和他们没什么交情,只是今天缺人,凑了我进去。门锁着。有人一脚踹开门,吆喝着进屋,
我往后退了两步,不是怕,而是闻到了一股不对劲的味道——血腥味。
第一个冲进去的胖子“哎哟”一声,整个人倒了出来,手上全是血。屋里灯是开的,
地上是老头,脖子割开了,靠在花架边上,花盆倒了一地。没人说话。空气像是被压住了,
只有墙上的老式钟在咔哒咔哒响。我们站了半分钟,没动,直到一个人喊:“快报警啊!
”可我没动。我低头看着老头手边的纸,那是一封遗书,字迹潦草,
只有一句:“不给我活路的,就别想安生。”警察赶来时,我已经悄悄从后门离开了。
风把花瓣吹得满巷子飘,我骑着车穿过灯光,背后是愈来愈亮的警灯。手机又震了一下。
陌生号码,只有三个字:“救我。”我犹豫了一秒,点开定位。地图上,
一个红点在滨江桥下闪烁。那里是物流旧码头,五年前我爸被抓的前一晚,最后一个落脚点。
我还是去了。码头一带荒了几年,废弃仓库边有台破旧面包车。一个女人被绑在后排座位,
嘴被堵着,身上还有血。我看清她的脸时,呼吸停了一秒。那是云腾集团总裁的亲生女儿,
沈映雪。江州最顶级的财阀之女,失踪两天,全网通缉。她的眼睛睁着,冷,像冰水。
我冲过去割绳子,她一动不动看着我,像是在看某种试验动物。我没说话,
只问了一句:“谁干的?”她没回答,只从嘴里吐出一个字:“严。”我懂了。“严继川”,
云腾集团真正的掌控人,也是五年前联合签字把我爸送进牢里的那个人。他不仅杀了我爸,
还把这个女人扔到这儿来?荒诞,狗血,但真实。我搀着她往外走时,
远处几束手电光照了过来,伴着皮鞋踩碎玻璃的声响。有人喊:“你俩别动!
”沈映雪一下子抓住我胳膊,低声说:“他们想杀我,你要是现在跑,还能活。
”我冷笑一下,“你信我能跑掉?”她没答,手指一点我腰带边。我顺着她的动作摸过去,
那里是我爸那年留下的东西,一枚老式录音笔,早就没电了。可她轻声说:“严继川,怕的,
就是这个。”我抬头,看着那些朝我们冲过来的人。江州的夜突然安静了,
像是有人刚吹灭了一盏灯。我扶着沈映雪一步步后退,脚下踩过的每一片水泥,
都是我爸当年搬过的砖头。我知道了——这不是一场偶然的绑架。这是,一场开始。
2 有些仇,要一口口咬回去沈映雪的血,还在我衬衫上没干透。从码头逃出来后,
我没去医院,也没去警局。我带她去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城中村东头,
那栋连城管都懒得拆的废楼。那里是我小时候玩捉迷藏的地方,现在成了我藏命的落脚点。
她靠着墙坐下,一句话不说。灯泡是黄的,电线是偷来的,嗡嗡响。她的眼神,
从头到尾没有求生的那种慌张。我替她清理伤口。她没皱眉,只低声说了一句:“你爸,
是李铁?”我没答。她抬头盯着我:“五年前那个运输案,我听说过,
我爸当年回家说‘清理得干净’。”“那你现在怕不怕?”我看着她。她扯了扯嘴角:“怕?
我爹要杀我,我已经不怕死了。”我点点头,把录音笔拿出来。“这个,你怎么知道?
”“那年我十六,偷听过一次你爸和他几个兄弟争执,你爸说‘这个不能留,
将来会害死人’。后来他死了,我总觉得他没死得那么简单。”我握紧那枚录音笔。
我爸那年死得蹊跷,但我没资源,没靠山,连警察局都不让我进去。现在,
这女人把我扯进了她的命运里,也把我爸的冤死重新放到我眼前。我打开那枚录音笔,
电已经断了,但我记得里面的每个字。那段录音,是我爸进监狱前两天录的。
——“若我出事,你把东西交给他。记住,是‘他’。”那时我还不懂“他”是谁。现在,
我知道是我。那晚,我没睡。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我从废楼出来,去了一趟城北物流园。
江州最大的物流中转站,归云腾集团下属的“启辰物流”管理。我在这儿干过两年,
从装卸工做起,熟得很。我找了个朋友,老刘,夜班保安,欠我爸一条命。他给我开了后门,
让我进了三号仓库。“你来找啥?”我没说话,走到最里面的旧货柜边,拽开锈死的铁锁,
掏出一只灰色铁箱。箱子是我爸生前留下的,藏着旧账本、一张港口作业图,
还有一张A4纸,上面写着几个字:严氏内账、杨天河、B4港。杨天河,
是云腾集团早年的合伙人,后来神秘退出。这名字我小时候听我爸念叨过,
他说:“老杨那人,不该被抛弃。”我心跳快了一拍。这不是一笔仇,这是一张旧地图,
地图的尽头,是云腾的命门。我把东西收好,转身离开。刚出物流园,就接到沈映雪的电话。
她声音冷静:“我爹放出消息,说我绑架自己,栽赃你,悬赏五十万。”我停住脚,
笑了:“你这么值钱?”“他想我死,不是新闻。他想你死,是因为你不该救我。
”“那你打电话干嘛?”“告诉你,我没打算躲。”“你疯了?”“我在江宁医院,
留着你那件血衬衫。你要来,就快。”我没多想,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她在急诊室休息区坐着,一脸平静,手里拎着我那件衬衣。“你要走得干净,得从今天开始。
不然你只是一条狗,被他们拴死。”她把衬衣往我怀里一塞,“你爸的录音,可能还能救人,
但得有人知道怎么玩。”我看着她的眼睛:“你想让我做什么?”“你进云腾。”“我?
”“你名声脏、身份干净、没人查得出底细,还在他们物流部门混过。最适合。
”我沉默了三秒,点了根烟。“我要的,不止进去。”她弯了弯嘴角:“你想上去?
”我看着窗外晨光透进来,路边有小贩在吆喝卖早饭。“我想让他们知道,有些仇,
不是能买断的。”她笑了:“那我们合作。”我收起那件带血的衬衣,走进洗手间冲洗,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时,她已经走了。在座位上留了一张纸条:“云腾集团人事经理,
林柯,明天面试物流专员岗位,我给你留了个编号。”编号后面,是三个字:S-03。
我盯着那张纸很久,最后收进怀里。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开始为我爸的命,讨一个说法。
不是喊冤,不是***。是,要他们,一个个地吐出来。血债要命,旧账要命。我不是英雄,
也没想做什么救世主。但我知道,如果我今天不咬回去,明天死的人,还会是我这种人。
我从废楼出来时,天光彻底亮了。江州的街道依旧人声鼎沸,没有人记得昨晚的枪声,
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快递员救了谁。可我知道,这场仇,才刚刚开始。3 不进权力场,
就只能等死云腾集团人事部的办公楼在江州新城核心区,楼下广场喷泉潺潺作响,
玻璃幕墙反射出整片城市的早高峰。我站在人群中,看着一辆辆进出的豪车,
感到一种熟悉的陌生。五年前,我爸被带走的前一晚,就站在这栋楼前抽烟。那天他没说话,
只把录音笔塞进我手里,说了一句:“人这辈子,谁不想坐到里面去看看?
”现在轮到我进去了,只不过不是为了看,是为了翻账。我穿着深蓝色工装、背着帆布包,
站在人事接待处。对面是一张登记台,女孩戴着耳麦,表情标准。“您好,请问面试编号?
”“S-03。”她一顿,脸上浮起一丝莫名的表情,然后低头在屏幕上敲了几下。
“李默寒?”“是我。”她点头:“走这边,林经理在三号会议室等你。”林柯,
那个让我面试的女人,果然不是普通人。她不仅知道我爸的事,
还知道严继川那边藏着什么东西。她安排我进来,绝不只是看在沈映雪的面子上。
我走进三号会议室,玻璃门一开,冷气扑面。林柯坐在主位,穿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
红唇漆黑,目光锋利。她朝我看了一眼,说:“关门,坐下。”我照做。“简历是我编的,
背景你别说错了。身份证、社保、工作履历,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现在叫李默寒,江州本地,
三年前在泉州干过一年港口货运,回来后在江北仓储做搬运主管,离职原因写的是家庭变故。
”我默默记下。“你的目标不是物流专员,是‘调度监察’。这个岗位直接隶属于运营副总。
”我看她一眼:“我能进去?”她低笑一声:“正常人不能。但你不是正常人。
”我不接她这句话。她也没指望我答。“下午两点,有一个内部仓储监察岗的临时会议,
你去报到。有人带你进系统,权限暂时只开放一层。至于你要找的人——杨天河,
我只能告诉你,他不在公司里。”“他在哪?”她看着我,缓缓说出两个字:“南港。
”我心跳漏了一拍。南港,是云腾的港口项目,一直传言内部有问题,但没人敢查。
是李铁出事前,最后一个施工点。我站起身准备离开,她忽然问我:“你准备怎么做?
”我头也没回:“进去。”她没拦我。出了会议室,阳光晃眼。我戴上工牌,
成了云腾的一名内部监察岗员工。没人认得我,没人理我。我就像一粒沙,
被扔进了庞大的资本机器里。但这粒沙,迟早要卡住它的齿轮。下午我准时到会议室报道,
带我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自称陈主管。他看我几眼,似乎对我这“空降兵”有点不满。
“别以为有后台就能横着走,这地方讲的是流程。”“明白。”他哼了一声,
带我进了资料室。我花了整整三个小时,翻完了过去六个月的出入仓数据,
发现一个诡异的现象——江南物流中心有一批货单,明明没有出港记录,
却在云腾财报中被反复提及。而那批货单的负责人,
正是严继川名下一个独立子公司——腾晟实业。我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沈映雪。
她回复很快:这批货是他拿来洗钱的,走的是南港的“B4码头”。我再问:“杨天河在哪?
”她沉默了十几分钟,回了一句:“你可能不想知道。”我盯着屏幕,没回她。晚上九点,
我回到住处,拉开窗帘,看见对面天台上站着一个人。他抽着烟,低头看我。我装作没看见,
关灯,回身开了抽屉,把录音笔拿出来,接上电源。录音开始。“严继川说了,
老李这口人不能留。出事之后所有货走南港线,杨那边我会处理好。”背景是风声,
夹着一声车喇叭。我听到这儿,冷汗冒出来。我爸死那天,是市郊货运站出事,
一辆货车冲进了护栏,车上人全灭。但这段录音的时间是前一天晚上。也就是说,那起事故,
是预谋的。我爸不是“意外身亡”,而是提前被人定了***。我走到窗前,再看天台,
那个抽烟的人已经不见了。我盯着黑暗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拨了林柯的电话。
“我明天要去南港。”她说:“你疯了?”“我不能再等。等下去,轮到我死。
”她沉默片刻:“那我给你安排个临时协查岗身份,你进去后直接找南港调度中心,
B4码头。”我说:“好。”挂断后,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今晚这录音,
就是我活下去的筹码。明天南港,我要见到那群人,亲眼看他们怎么吞我爸的命,
又怎么吞他们自己的。你可以让我穷,可以让我低贱,可以让我当狗。但你别让我知道,
谁给我爸上的枷锁。因为我一定,会把那手,咬下来。4 南港的风,
比江州毒得多南港不在地图上。它是江州的影子,政府规划之外,权力纠缠之下,
是一片“暂未开发”的灰色地带。那里没有交警,没有监管,也没有白纸黑字的记录。
只有货、码头、车,还有永远说不清的“临时工”。我下车那天是阴天,
天像铁盖子扣着港区,风吹在脸上有股油机味。我换上“临时协查”制服,
手里拿着林柯给的证件,伪装成内部监察岗,混进南港调度楼。没人查我。
这里的保安早学会看人不看证,只要我动作利落、表情自然,他们不会多问。
B4码头在港区西侧,是最偏、最冷、最没人愿意待的地方。运的是大宗原材料,
粉尘、化工、半废料,是全港最脏最乱最没人管的地带。我站在B4货架旁,
看着一辆辆大车装货、出港,没找着异常。但一个细节让我起了疑心——每一辆出港的车,
都不走正门。我盯了一辆车,记住车牌,找个角落蹲下,把帽子压低。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