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鼻腔里灌满了腐臭的泥浆味，身体随着水流不断撞击坚硬的管壁。
右臂传来剧痛——那里卡着一截断裂的金属管，伤口被荧光水藻缠绕，正发出诡异的淡绿色光晕。
“阿云！”
她挣扎着呼喊，声音在下水道空洞的回响中消散。
回答她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三米外，金发少年正死死抱住一根凸起的钢筋，他的左腿不自然扭曲着，皮肤上爬满发光的菌丝。
更可怕的是，他的影子——那团本该是雾状的金色物质——此刻正像受伤的野兽般痉挛，不断在实体与虚影间切换。
“你的腿……”黎璃拼命划水靠近。
“别碰！”
阿云猛地缩身，“这些菌丝会传染。”
他咬牙扯下一块衣料缠住大腿，布料接触菌丝的瞬间竟开始溶解。
黎璃这才注意到，整个下水道的内壁都覆盖着同样的发光菌毯，它们随着水流起伏，像某种活物的呼吸。
远处传来狼嚎般的回声。
阿云脸色骤变：“织光者的追踪犬……它们能嗅到光痕。”
黎璃摸向额头，六色光斑正在微弱闪烁。
她想起蝴蝶长老给的皮袋，急忙掏出一把紫色孢子撒在两人身上。
孢子接触皮肤的瞬间，那些菌丝如遭雷击般收缩脱落。
“往那边。”
阿云指向一个半坍塌的岔道，“水流尽头有通风井。”
他们挣扎着爬进狭窄的管道。
当黎璃的指尖触到井壁铁梯时，头顶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是金属靴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把钩爪刺破井盖缝隙，差半寸就勾住黎璃的头发。
通风井通向一片黎璃从未见过的荧光苔原。
这里的植物比村落附近高大数倍，菌菇像小树般矗立，藤蔓粗如手臂，表面布满会脉动的光点。
更奇异的是，所有植物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弯曲，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君主俯首。
“极光裂谷的引力场。”
阿云拖着伤腿靠坐在菌杆旁，“这些植物在永夜前就存在了……它们记得太阳。”
黎璃触碰最近的藤蔓，一段模糊的画面涌入脑海：——湛蓝的天空下，这些植物原本是普通的绿色。
——某个黄昏，无数极光碎片如陨石般坠落。
——一个穿白袍的女人（母亲？
）将发光的种子埋入土壤……画面突然扭曲。
藤蔓剧烈颤抖起来，分泌出腐蚀性黏液。
黎璃缩回手，发现指尖的皮肤开始半透明化，能看见底下流动的七彩光晕。
“你吃了蓝荧花。”
阿云盯着她的手指，“现在你和它们算是半个同类。”
他从腰间解下一段发光锁链——就是地牢里那种——突然刺入自己的左臂。
金色血液涌出，滴在黎璃的伤口上，透明化立刻停止了。
“你……浮影族的血能中和植物毒素。”
阿云苍白的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但别高兴太早，我们被包围了。”
黎璃这才发现，西周的灌木丛中站着数十头荧光狼。
它们没有进攻，只是沉默地让开一条路。
路的尽头是一棵巨树。
它树干上布满人脸状的瘤结，枝条垂落着发光的气根，每根气根末端都结着茧状的果实。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果实”在呼吸。
“影茧树。”
阿云的声音发紧，“浮影族处决叛徒的地方……它们会把罪人的影子抽出来封进——”一个茧突然裂开。
里面掉出个半透明的人形生物，它的面部只有模糊的五官轮廓，身体像融化的蜡般不断变形。
当它蹒跚着走向黎璃时，所有荧光狼同时伏低身体。
人形生物举起“手”，掌心浮现出全息投影般的画面：——星茧村正在燃烧。
——戴玄铁面具的织光者将村民赶进巨型蚕茧。
——蝴蝶长老的尸体被挂在祭坛中央，她的胎记被完整割下……画面突然切换成极光裂谷的俯瞰图，谷底有个发光的圆形结构，像是旧时代的太空舱。
“它要我们过去。”
黎璃本能地解读，“那里有能对抗织光者的东西。”
阿云却突然暴起，金色雾影化作长刀斩向人形生物：“别信影傀！
它们是织光者的——”他的刀停在半空。
因为影傀的胸口缓缓浮现出一个图案：缠绕着蚕茧的蝴蝶，和黎璃吊坠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去极光裂谷的路比想象中安静。
荧光狼群在前方引路，影傀漂浮在黎璃身侧，不时用投影展示岔路选择。
阿云全程紧绷着身体，他的金色雾影收缩成贴身铠甲，但黎璃注意到，那些雾气的浓度正在下降。
“你的影子在消失。”
她小声说。
阿云摇头：“不是消失……是被它吸收。”
他指向影傀，“这些怪物靠吞噬影子为生。”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影傀突然转向一棵枯树。
树干上钉着七八个扭曲的人形阴影，像标本般微微抽搐。
当影傀靠近时，那些人形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没有实质声音，而是首接炸响在脑内的精神冲击。
黎璃跪倒在地，额头的六色光斑疯狂闪烁。
剧痛中，她再次看到母亲的身影：——白袍女人站在圆形舱体前，舱内漂浮着个婴儿大小的发光体。
——她将一枚蚕茧吊坠（就是黎璃现在戴的）按在婴儿额头。
——吊坠与婴儿接触的瞬间，整个极光裂谷的植物集体倒伏……“到了。”
阿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极光裂谷比想象中更壮观。
两侧崖壁布满结晶化的树根，谷底流淌着液态的极光，像一条七彩的河。
河中央矗立着那个圆形舱体——近看才发现是半埋在岩层里的太空舱残骸，表面刻满与黎璃吊坠相同的纹路。
影傀突然加速冲向舱体。
就在它即将触碰舱门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织光者的金属长矛将影傀钉在地上。
骑荧光狼的面具人站在崖壁凸起的岩石上，腰间晶体罐里的心脏己经变成了紫黑色。
六名同样装束的织光者从不同方位包抄过来，他们的黑袍下伸出机械触须，玄铁面具眼部镶嵌的极光碎片正对着黎璃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