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甩了
无忧脑海里过着这件事的时候,烦躁地吐了一口气。
她这病其实大部分是心病来着。
无忧这身世有点一言难尽,她在村里算是比较漂亮的女孩,就是家里实在穷,只有阿婆,祖孙俩相依为命,幸好本家亲戚人好,对她们多有照拂。
阿婆生无忧妈妈夏芳时难产,以至于后面没能再生育,因为只有夏芳一个女儿,夫妻俩对女儿就百依百顺,也养成了女儿天真烂漫的性格。
70年代初,无忧的妈妈夏芳与一名下乡知青相爱了,在她怀着无忧的时候,知青说回去探亲,之后便没有再回来了,夏芳跟他同学百般打听,才知道这男人好像偷偷跑到香港去了,去了估计就不回来了,嗯,也回不来了。
夏芳长得好看,也上过几年学,又从小得宠,心气比较高,生下无忧后,可能是受不得别人异样的眼光和闲言碎语,也可能是因为被抛弃心如死灰,没多久,自己投了河。
听阿婆说,无忧这个名字,是妈妈给她起的,她妈妈说希望她以后能无忧无虑的。
阿婆说妈妈生下她后总爱掉眼泪,夜里常常抱着襁褓中的她望着房梁出神。
无忧想,她妈妈估计是得了产后抑郁症。
夏芳投河死后,悲痛欲绝的夫妻俩带着无忧这个小孙女过日子,分产到户后,家里有田有地,吃饭是不成问题的,就是没有什么钱,几年前,阿爷骑马上山干活,因为马受惊掉马,送去医院治了,人也没有救回来。
无忧那时候刚好初中毕业,她们家那几年起了房子,老房子太破烂住不得了,阿爷看病又欠了不少钱,家里真真一贫如洗,且只有阿婆一人干活,无忧便没有再读书了,本来村里像她这样能读到初中的女孩子也不多。
无忧念初中的时候,跟同村的王治言经常一起回家回校,慢慢地,两人就有了一点那个意思。
村里人很多十多岁就己经订亲了,只等到十八十九岁就成亲,有些早的,十六岁就嫁人的,所以他们俩这样也没有人说什么。
王治言妈妈是不太满意无忧的,但村里小伙子找媳妇说不难吧,找合适的也不容易,无忧长得好性格也好,到底一个村子里的人,知根知底,他家里人估计想着进可攻退可守,给王治言留条路,也没真正下面子的反对,无忧和王治言两人就那么处着,不过他到县里上高中去后,两人见面的时间也不多,就写信来着。
等他寒暑假回来,两人也就是夜晚的时候,偷偷到村口的马路上、小河边走一走。
无忧听多了别人说她妈妈的闲话,跟王治言的相处,也把握着分寸,没有越雷池一步。
王治言家里情况比无忧家里好多了,他爸会做木工有手艺,这附近的十里八村,打家具做水缸都找他,算是村里条件最好的,他还有个姐姐,在乡里当乡干部呢,他成绩也好,考上了高中。
去年王治言考上了大学后,渐渐地,就没有再跟无忧通信了,他过年回来时,无忧找他,他总说忙,也不单独找无忧了。
今年暑假回家的时候,有几个同学跟着他到村里来玩,听说,里面有个是他的女朋友,跟他走得很近。
其实无忧也早想过有这一天的,王治言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态度己经说明了一切,只是无忧脸皮薄,要面子,心里又难过,也不敢找他问。
无忧前两天在村口撞见王治言带他的同学下河抓鱼玩,他身边的姑娘穿着雪纺衬衫,头发扎成洋气的马尾,手腕上的手表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无忧背着一背篓的玉米,戴着草帽,脸上都是汗,听见王治言向旁人介绍她:“这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夏无忧。”
“小伙伴” 三个字像根锈钉子,生生钉进无忧心里。
那天正午的日头毒辣,无忧却觉得浑身发冷。
一整天,这姑娘边摘玉米边落泪,也许是流汗又流泪,又晒了毒太阳,当天夜里,她就发起高烧了,这两天都病着。
二堂哥听说了这事,看不过他们欺负自己家人,说要去找王治言给个说法,无忧给拦住了。
夏无忧叹了口气,强制按住心头一抽一抽的痛,夏无忧就是她,她就是夏无忧,这份痛她也感受到了。
这个夏无忧还只是一个18岁的小姑娘呢,对恋情不知所措,为失恋伤心难过也正常,就是王治言也太欺负人了。
远处,又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小娜说是王治言跟他的同学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在村头的空旷处玩丢沙包游戏呢。
无忧:……就该抓他们上山挖几天玉米地才好。
隔壁大堂哥家的录音机这会儿还传来了一首歌。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虽然你影子还出现我眼里,在我的歌声中早己没有你,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不该有你……”啊,不是,要这么应景吗?
阿婆关了鸭子,也过来前门坐着。
晚上村里也没有什么娱乐,就是乘凉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的,这个村那个屯,谁家孩子考上大学,哪户新添了猪崽,谁家跟谁家说上亲了,隔壁村又有哪个小伙子勤快,哪个懒散,哪家条件不好说不上亲事,哪家孩子在外面挣到钱寄钱回家……无忧听了一耳朵。
夜深了一些,月亮悄然偏到西头了,白天的暑热也渐渐散了,聊天的人才陆续散了。
无忧和阿婆也回家锁了门。
“阿婆,我今晚跟你睡。”
无忧跟在阿婆的身后走进她的房间。
“你这丫头,都十八了还要跟阿婆睡。”
阿婆笑呵呵地说。
祖孙俩上了床,无忧靠在阿婆身边。
阿婆喜欢睡软床,每年收了谷子的时候,阿婆会把田里一把把的稻根晒好,选了好的,修剪干净,编好,然后一层层地把稻根铺在床板上,再铺上席子再铺床单,这会儿睡上来,软乎乎,无忧觉得这也算是席梦思的平替了啊。
“阿婆,我没让大堂哥二堂哥他们去找王治言,以后别人会不会更看不起咱们家了?”
无忧问阿婆。
阿婆摸摸她的头:“不去说也好,王家也没媒没聘的,算不得是跟我们订下了,我们吵得十里八乡都知道,别人看的还是我们的笑话,人家是大学生,说出去别人都觉得他亏了呢。”
等了一会儿,阿婆又说:“世上的人多数都那样,你自己过得好了才行,别人才看得起你,你没出息,吵得越凶,人家越看不起。”
无忧“嗯”了一声,转头跟阿婆:“阿婆,你要活得久久的,等着我,我带你过好日子。”
阿婆笑开花了。
“行行,阿婆等着跟你过好日子。”
阿婆睡了,无忧翻了个身,不用大堂哥二堂哥,她会自己跟王治言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