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羊皮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墨迹晕染的数字像扭曲的毒蛇,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自从黑风谷一战后,楚临渊虽认可了他的军事才能,却也将军中最棘手的后勤事务一并丢给了他。
"季谋士好雅兴,大清早就在研究账本?
"带着嘲讽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季夏抬头,见陈副将倚在门框上,腰间的弯刀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此人是军中旧部,自他入营起便处处刁难。
季夏放下毛笔,起身行礼:"陈将军来得正好,下官正想与您商议粮草之事。
"他指着账簿上的数字,"上月军粮消耗超出常规三成,其中马料损耗尤为异常。
"陈副将嗤笑一声,大步走进帐内:"北境苦寒,战马多吃些粮草怎么了?
季谋士怕是在书斋里待久了,不懂军中规矩。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奉劝你别多管闲事,有些事,不是书生该操心的。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
楚将军请季谋士即刻前往中军帐!
"季夏整理好账簿,跟随传令兵离开。
经过草料场时,他瞥见几个士兵鬼鬼祟祟地搬运麻袋,动作娴熟却透着几分慌乱。
正要细看,陈副将的声音再次传来:"季谋士这是要去哪?
莫不是迷路了?
"季夏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加快脚步。
中军帐内,楚临渊正对着沙盘沉思,晨光为他银色的甲胄镀上一层金边。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坐。
"季夏在一旁落座,将整理好的粮草问题如实禀报。
楚临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你觉得该如何解决?
""重新丈量粮草,登记造册。
"季夏取出草拟的改革方案,"设立专人管理,每十日核对一次,若有短缺,严惩不贷。
""你可知这会得罪多少人?
"楚临渊终于抬头,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军中旧部盘根错节,连本将都..."他突然住口,神色有些不自然。
季夏心中一动,想起昨夜看到的那枚带血的玉佩。
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他只是坚定道:"粮草乃军队命脉,若不整治,迟早酿成大祸。
"楚临渊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
那笑容如冰面裂开,让他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好,本将准了。
明日起,你全权负责此事。
"改革推行的第一天,便遭遇重重阻力。
负责粮草的官吏不是称病缺席,就是故意拖延。
季夏站在草料场中央,看着堆积如山的麻袋,眉头越皱越紧。
"季谋士这是在查账?
"陈副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可惜啊,这些账本可都是前任参军亲手记录的。
"季夏转身,目光扫过他身后几个神色紧张的士兵:"陈将军似乎很关心粮草之事?
"他突然掀开身旁的麻袋,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的粟米早己发霉结块。
周围一片哗然。
陈副将脸色骤变:"这...这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是吗?
"季夏又打开几个麻袋,皆是同样的情况,"下官记得,这批粮草正是陈将军亲自验收的。
""放肆!
"陈副将拔出弯刀,"你一个书生,竟敢...""够了!
"楚临渊的声音如雷霆般炸响。
众人回头,见他身着便服,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得可怕,"陈副将私吞军粮,贻误军机,即刻革职查办!
"陈副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临渊:"将军!
末将跟随您多年,您怎能听信一个书生的一面之词!
"楚临渊握紧腰间的佩剑,指节泛白:"本将早己派人暗中调查。
你勾结粮商,以次充好,从中牟利,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他转头看向季夏,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季谋士,继续查,一查到底。
"这场风波过后,季夏在军中的威望大增。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隐晦的敌意与猜忌。
深夜回帐时,他总能感觉到暗处有目光窥视;批阅文书时,常发现重要文件不翼而飞。
更令他困扰的,是军中流传的谣言。
有人说他是楚临渊的男宠,靠色相上位;有人说他是朝廷派来的细作,迟早会出卖将士们的性命。
这些传言像瘟疫般蔓延,甚至传到了楚临渊耳中。
"你在意吗?
"某天议事结束后,楚临渊突然问道。
季夏正在收拾竹简,闻言动作一顿:"在意什么?
""那些谣言。
"楚临渊走到他身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龙涎香萦绕在鼻间,"说你与本将...关系不一般。
"季夏的耳尖微微发红,却强作镇定:"清者自清,何须在意?
"楚临渊突然轻笑出声,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灰尘。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让季夏呼吸一滞。
"说得好,"楚临渊的声音低沉,"清者自清。
"当晚,季夏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声,两声,声声敲在心头。
他想起楚临渊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想起他身上的温度,突然意识到,某些情感,早己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滋生。
而此时,在军营的另一角,陈副将的亲信正围坐在一起,密谋着更大的阴谋。
摇曳的烛火中,有人低声道:"不能让那姓季的继续查下去了,否则...""怕什么?
"为首的人冷笑,"别忘了,我们背后可是有人撑腰的。
"他看向窗外,夜色深沉,"等时机成熟,楚临渊和那个书生,都得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