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里,萧令仪感觉自己在下坠。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鸩酒灼烧喉咙的剧痛,鼻尖萦绕着凤台上未散的血腥气。
她猛地睁开眼,却对上一张布满皱纹的老妇面孔。
"作死的小蹄子!
装什么晕?
还不快去浣衣局!
"一瓢冰水当头泼下,萧令仪剧烈咳嗽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蜷缩在潮湿的稻草堆上,粗麻衣料磨得肌肤生疼。
老妇人手里的藤条狠狠抽在她背上:"冷宫的贱婢也敢偷懒?
"疼痛真实得可怕。
她怔怔低头,看到的不再是染血的华服,而是一双布满冻疮的手——粗糙、皲裂,指甲缝里还嵌着污垢。
这是......谁的手?
"阿芜!
聋了吗?
"又是一鞭抽来。
阿芜?
记忆如潮水涌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重生了,成了北燕冷宫里最低贱的浣衣婢。
(2)冷宫的夜,寒风刺骨。
萧令仪——现在该叫阿芜了——抱膝坐在漏风的偏殿里,就着月光打量铜盆中晃荡的倒影。
水面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蜡黄消瘦,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毒的刀。
"南梁长公主,居然成了敌国冷宫的蝼蚁......"她低笑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听说了吗?
摄政王昨日又驳了陛下修建行宫的折子。
"两个守夜宫女提着灯笼经过,"这都第三回了......""嘘!
你不要命了?
"另一人紧张地张望,"谁不知道如今朝政都是谢......"声音渐远。
萧令仪贴在窗棂边,心跳如雷。
谢临渊。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铁烙进脑海。
前世亲手给她戴上镣铐的人,如今竟是北燕真正的掌权者?
(3)三更梆子响时,萧令仪摸出了偏殿。
前世为公主时学的轻功还在,她猫腰翻过颓圮的宫墙,落在冷宫最深处的废井旁。
这里堆着历年浣衣局丢弃的破帐,却也是绝佳的藏身处。
借着月光,她用碎瓷片在臂上划出血痕。
疼痛让她保持清醒,鲜血则用来在残布上绘制记忆中的北燕宫城布局。
"东六宫住着太后党,西六宫是贵妃地盘......"她咬着发丝喃喃自语,"皇帝沉迷丹药,朝政由谢临渊把持......"忽然,布帛上的血痕与前世某个画面重合——谢临渊曾指着沙盘说:"冷宫地下有前朝修的密道,首通太医院。
"当时她只当是闲谈,如今......萧令仪猛地攥紧残布。
或许这就是上苍给她的复仇之路!
(4)五更天,她被尖叫声惊醒。
"死人啦!
"循声跑到枯井边,只见几个宫女瘫坐在地。
井口悬着条麻绳,下端吊着个面色青紫的妇人——正是昨日鞭打她的老嬷嬷。
"是阿芜!
肯定是这贱婢怀恨在心!
"有人指着她尖叫。
萧令仪尚未辩解,人群突然分开。
身着绛紫官服的太监踱步而来,腰间金牌显示他来自——摄政王府。
"王爷有令。
"太监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冷宫命案交由大理寺彻查。
"顿了顿,突然盯住萧令仪,"这个宫女,带走问话。
"当铁链扣上手腕时,萧令仪险些冷笑出声。
多讽刺啊,重生后第一次离开冷宫,竟又是被谢临渊的人押送。
经过宫道时,一队玄甲侍卫簇拥着轿辇迎面而来。
风吹起轿帘的刹那,她看到半张冷玉般的侧脸——谢临渊正在读奏折,修长手指捻着页角,与她记忆里的分毫不差。
萧令仪迅速低头,却还是晚了一步。
轿中人的目光如影随形追过来,惊得押送太监都僵住了:"王爷?
""这婢女......"清冷的声音顿了顿,"眼生得很。
"(5)大理寺的刑房比想象中干净。
没有烙铁也没有鞭子,只有个文士模样的人温声细语:"姑娘别怕,只是例行问话。
"推来一盏热茶,"嬷嬷平日可与人结仇?
"萧令仪垂眸盯着茶面浮沫。
前世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笑面虎。
茶里或许掺了吐真剂,或许......"奴婢不知。
"她故意让声音发抖,"昨夜一首在偏殿补衣裳,同屋的春桃可以作证。
"文士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玉佩。
那玉佩雕着貔貅——谢临渊麾下谋士的标志。
突然,房门被推开。
先前的太监疾步进来,附耳低语几句。
文士脸色骤变,匆匆起身:"姑娘稍候。
"透过门缝,萧令仪看到廊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玄色大氅,玉带蟒袍,腰间悬着的正是前世她赠的螭纹匕首。
谢临渊怎么会亲自来?
心跳陡然加速时,窗外飘来只纸鸢,不偏不倚落在她膝上。
拆开一看,潦草写着:”井绳有龙涎香“她瞳孔骤缩。
龙涎香是御用之物,凶手分明在指向......皇帝?
(6)被放回冷宫时,天己擦黑。
萧令仪蹲在井边假装浆洗,实则用碎瓦挖掘井壁。
果然在青苔下触到块松动的砖——后面是黑黝黝的甬道。
正要探查,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阿芜姑娘好手段。
"白日那文士从树后转出,笑意不达眼底,"三言两语就洗脱嫌疑。
"突然压低声音,"或者该称呼您......南梁的明珠?
"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大人说笑了。
"她攥紧浸血的瓦片,"奴婢只是......""王爷有请。
"文士侧身露出条小径,尽头停着顶青布软轿,"关于今早的纸鸢。
"轿帘掀起时,萧令仪看到内衬绣着熟悉的双生莲纹——与前世皇陵里那盏长明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