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躺在床上。汗水浸湿了额发。身下的床单黏腻得难受。窗外是六月的毒太阳。
屋里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她刚生完孩子第七天。肚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婆婆王桂香端着一个大碗进来了。碗里是黄澄澄的南瓜泥。“小晚，
快，趁热吃。”王桂香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放，语气不容置疑。林晚胃里一阵翻腾。又是南瓜。
从她生完孩子那天起。顿顿都是南瓜。蒸南瓜，煮南瓜，南瓜粥，南瓜泥。换着花样，
却逃不开南瓜两个字。“妈，我不想吃……”林晚的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不想吃也得吃！
”王桂香眼睛一瞪，“南瓜好啊，下奶，还养胃，对身体恢复好。我当年生张强的时候，
顿顿都是南瓜，你看他现在多壮实！”张强是林晚的丈夫。此刻，他大概又在客厅里打游戏。
自从孩子出生，他仿佛只是多了个看客身份。喂奶换尿布是林晚的事。
做饭洗衣是王桂香的事。他只负责偶尔逗逗孩子，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晚看着那碗南瓜泥。黄色的糊糊在碗里微微晃动。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压抑，恶心，
还有一丝绝望。“妈，家里就没有别的菜了吗？”林晚鼓起勇气问。“有啊，
冰箱里还有好多南瓜呢！”王桂香理所当然地说，“我特意托人从乡下弄来的，纯天然，
无污染，比外面买的那些菜好多了！”林晚闭上眼。她记得清清楚楚。生产前，
她跟王桂香说过自己不爱吃南瓜。张强也在旁边帮腔，说林晚对南瓜有点生理性厌恶。
可王桂香当时只是撇撇嘴，说“月子里哪能挑三拣四”。现在看来，
她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林晚的感受。
“我真的吃不下了……”林晚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
不是不饿。是一闻到南瓜味就反胃。身体本来就虚，再这么折腾下去，她真怕自己撑不住。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王桂香的声音拔高了几度，“我辛辛苦苦给你做吃的，
你还挑三拣四？要不是看在你刚生完孩子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她一边说，
一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南瓜泥就往林晚嘴边送。“张嘴！”林晚偏过头躲开。
勺子里的南瓜泥滴落在床单上，留下一小片黄色的污渍。王桂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还敢躲？”她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林晚我告诉你，
这月子里的饭，我说了算！让你吃你就得吃！”林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生了孩子，却要受这种委屈。她想起自己的妈妈。妈妈来照顾了她两天，
被王桂香各种挤兑，说她照顾得不专业，最后气呼呼地走了。临走时，妈妈拉着她的手，
红着眼睛说：“委屈你了，孩子。”当时她还安慰妈妈，说自己能应付。现在看来，
她太高估自己了。“妈，我不是故意的……”林晚哽咽着说，“我真的吃不下南瓜，
你能不能给我做点别的？哪怕是清粥小菜也行啊……”“清粥小菜有什么营养？
”王桂香翻了个白眼，“就南瓜最好！我已经给你备好了一百个南瓜，够你吃整个月子了！
”一百个？林晚愣住了。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百个南瓜？整个月子也就三十天左右。
一百个南瓜，平均一天要吃三个多？这怎么可能吃得下？“妈，
一百个太多了……”“多什么多？”王桂香打断她，“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大孙子好！
你要是不吃，就是不把我孙子当回事！”这话像一把尖刀，刺进了林晚的心里。
她看着王桂香那张理直气壮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个女人，是她丈夫的妈妈。
是她孩子的奶奶。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我……”林晚想反驳，
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这时，张强推门进来了。
他显然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妈，怎么了这是？”张强打着哈欠，眼神有些不耐烦。
“你问问你媳妇！”王桂香立刻把矛头指向林晚，“我好心给她做南瓜泥补身体，
她不吃就算了，还跟我顶嘴！你说她是不是不识好歹？”张强看向林晚，
眉头皱了起来：“小晚，妈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吃点吧。”又是这句话。
林晚的心一点点冷下去。从她怀孕到生产，张强总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
他永远都是一句“妈也是为了你好”。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她到底需要什么。
“我吃不下南瓜，”林晚看着张强，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吃点别的。”“吃什么别的？
南瓜就挺好的。”张强不以为然地说，“妈都说了，南瓜有营养，对你对孩子都好。
你就别任性了。”任性？林晚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为这个男人生孩子，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她只是不想吃自己厌恶的食物，就成了任性？“张强，
”林晚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想吃南瓜？”张强被她问得一愣，
随即有些烦躁：“不就是不爱吃吗？哪那么多为什么？月子里哪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我不是不爱吃，”林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我是吃了会反胃，
会吐。我怀孕的时候，吃南瓜就吐得厉害，你忘了吗？”张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被王桂香抢先了。“怀孕跟坐月子能一样吗？”王桂香哼了一声，“怀孕吐是正常的，
坐月子吃南瓜就是好！我看你就是故意找事！”“我没有！”林晚的情绪激动起来，
“我真的吃不下！”“够了！”张强突然吼了一声，“林晚，你闹够了没有？妈年纪大了，
辛辛苦苦给你做饭，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赶紧把南瓜吃了！”他的声音很大，
震得林晚耳朵嗡嗡作响。也震碎了她心里最后一点希望。她看着眼前这对母子。
一个强势霸道，一个懦弱无能。她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嫁给张强。
不该指望这个男人能给她遮风挡雨。林晚没有再说话。她默默地拿起桌上的勺子。
舀起一勺南瓜泥。黄色的糊糊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她闭紧眼睛，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胃里立刻传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她强忍着，没有吐出来。王桂香见状，
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就对了嘛，听话就好。”张强也松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过。林晚一勺一勺地吃着南瓜泥。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进碗里，
和南瓜泥混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那碗南瓜泥的。只知道吃完后，她躺回床上，
浑身都在发抖。胃里翻江倒海，却被她死死地压住了。她不能吐。她要是吐了，
王桂香又要说她故意浪费粮食，故意跟她作对了。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
林晚每天都被逼着吃南瓜。蒸南瓜，煮南瓜，南瓜粥，南瓜泥。变来变去，还是南瓜。
她的脸色越来越差，人也迅速消瘦下去。奶水也因为营养不均衡，变得越来越少。
孩子吃不饱，经常哭闹。每当这时，王桂香就会指责林晚：“你看看你，连个孩子都喂不饱！
要不是你不肯好好吃南瓜，奶水能这么少吗？”林晚懒得跟她争辩。她的心已经麻木了。
她开始偷偷藏东西吃。那是她妈妈偷偷塞给她的一些饼干和巧克力。
她趁王桂香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吃一点，补充点能量。这天，她正躲在被子里吃饼干。
王桂香突然推门进来了。“你在吃什么？”王桂香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林晚心里一惊，
赶紧把饼干往被子里塞。但已经晚了。王桂香一把掀开她的被子，看到了那半包饼干。
“好啊你！林晚！”王桂香气得浑身发抖，“我好心好意给你做南瓜吃，
你却背地里藏这些垃圾食品！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大孙子啊？”她一把抢过饼干，
狠狠扔在地上，还用脚使劲踩了踩。“这些东西有什么营养？吃了能下奶吗？
你就是这么当妈的？”林晚看着被踩碎的饼干，那是妈妈对她的一片心意。
她的怒火终于忍不住了。“我吃什么关你什么事？”林晚猛地坐起来，
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你凭什么管我？你天天逼我吃南瓜，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我是为了你好！为了我大孙子好！”王桂香也吼了起来，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为了我好？”林晚冷笑，“为了我好，
就应该天天给我吃我厌恶的东西吗？为了我好，就应该看着我日渐消瘦，奶水减少吗？
王桂香，你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是想控制我！”“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桂香被戳中了痛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辛辛苦苦照顾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看你就是生了孩子，翅膀硬了！”“我翅膀硬了怎么了？”林晚毫不示弱地看着她，
“我告诉你，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吃南瓜了！你要是再逼我，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
”“你敢！”王桂香气急败坏，“这是我张家的孙子，你想带哪去？”“他也是我的儿子！
”林晚瞪着她，“我有权利决定带他去哪里！”就在这时，张强又进来了。
看到屋里剑拔弩张的样子，他皱起了眉头：“又怎么了？能不能安生点？”“张强，
你来得正好！”王桂香立刻扑过去，拉着张强的胳膊哭诉，“你媳妇要反天了！
她不仅藏着垃圾食品吃，还说要带着我大孙子回娘家！你快管管她！”张强看向林晚，
眼神里充满了指责：“林晚，你又闹什么？妈说的是真的吗？你要带孩子回娘家？”“是！
”林晚毫不犹豫地说，“这个家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必须走！”“你简直不可理喻！
”张强怒道，“就因为妈不让你吃那些垃圾食品？林晚，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成熟？
”林晚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张强，在你眼里，什么是成熟？
是任由你妈天天逼我吃南瓜，把我当猪一样喂吗？是看着我难受，却无动于衷吗？对不起，
这样的成熟，我学不会！”“我妈也是为了你好！”张强又搬出了这句话。“够了！
”林晚打断他，“你别再跟我说这句话了！我听够了！张强，你根本就不爱我，
你爱的只是你妈！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你简直是胡搅蛮缠！
”张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我胡搅蛮缠？”林晚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好，
我胡搅蛮缠。那我们离婚吧。”“你说什么？”张强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桂香也愣住了，随即尖叫起来：“离婚？林晚，你想得美！你生是我们张家的人，
死是我们张家的鬼！想离婚，门都没有！”“离不离不是你说了算的。
”林晚冷冷地看着王桂香，然后转向张强，“张强，我问你，你同意离婚吗？
”张强看着林晚决绝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些慌了。他从来没想过林晚会提出离婚。在他眼里，
林晚一直是个温顺听话的女人。“小晚，你别冲动，”张强的语气软了下来，
“我们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说离婚。”“我没有冲动。”林晚平静地说，
“我已经想清楚了。跟你这样的人，跟你妈这样的家庭，我过不下去。”“林晚！
”王桂香又跳了起来，“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想离婚，除非我死了！
”“你死不死跟我没关系。”林晚淡淡地说，“这婚，我离定了。”她的态度无比坚决。
张强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王桂香见张强不说话，更加生气了：“张强！你看看她！你就任由她这么欺负我吗？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张强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好了！
你们都别吵了！小晚，你先好好坐月子，离婚的事，等出了月子再说。”“不行！
”林晚立刻反对，“我一天也等不了！”“你……”张强气结。王桂香见状，眼珠一转，
突然捂着胸口，
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我的心好痛啊……哎哟……不行了……”张强顿时慌了神：“妈！
你怎么了？”他赶紧冲过去，扶住王桂香。王桂香靠在张强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