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味、泡面味和少年人汗湿的T恤味在暖气里发酵，键盘的噼啪声与公放的游戏音效绞成一锅沸腾的杂烩。
叶天穿过这片声浪组成的丛林，每一步都精确计算着落脚点，避让突然伸出的腿、滚动的可乐罐、甚至某个玩家因激动后仰的椅背。
他眼底残余的数据微光跳动了一下——环境无序指数78.9%，远超冰霜森林的11.3%。
前台后，风暴核心区却诡异的安静。
唐柔的背影像一柄绷首的银色标枪，陷在宽大的电竞椅里。
屏幕上的寒烟柔拄着战矛立在竞技场废墟地图中央，而对面的剑客绕着圈子挑衅。
几缕湿发粘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旁边放着一杯没动过的奶茶，凝结的水珠蜿蜒流下，漫过杯底压着的巴赫《十二平均律曲集》乐谱一角。
“再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利得能割开空气。
第十次按下准备键。
“妹……柔姐，今天算了吧？”
瘦小的网管小楚快哭出来，“叶哥的卡余额……扫我付款码。”
手机被她啪地拍在桌上，屏幕赫然是钢琴键位的练习APP结算页面——S级评分，准确率100%。
那冷硬的完美数据，和她屏幕里又一次被剑客挑飞的寒烟柔形成刺眼的嘲讽。
叶天停在三步外。
空气里残留着她指尖高速敲击后散发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微焦气味。
他注视着屏幕上寒烟柔的尸体分析界面——致死伤害来源：连突刺×1，命中位置判定：右肩护甲磨损区（系统随机生成，概率5%）。
误差。
“叶哥！”
小楚像看到救星，指着叶修角落的机位，“那位大神都看不下去了……”角落里的叶修正慢悠悠给泡面加水。
烟雾朦胧里，他那双过分冷静的眼睛扫过唐柔倔强的背影，又在叶天身上停顿半秒，嘴角似有若无地翘了下。
看戏的意思明晃晃。
此时，屏幕上跳出新对局申请。
对方ID：流木。
亮晃晃的竞技场积分昭示着实力。
唐柔指尖悬在确认键上。
叶天突然开口：“他用三段斩起手后，70%概率接升龙斩诱骗。
你的‘圆舞棍’提前0.5秒侧身释放，可中断其攻击姿态。”
空气一滞。
唐柔没回头。
寒烟柔起身踏入战场。
流木果然三段斩开路！
剑气呼啸而至的刹那，寒烟柔侧闪、滑步、战矛划出一道违反操作手册的微小半弧——“嗤啦！”
破甲音效伴随圆舞棍完美的抓取判定！
流木瞬间被按进废墟墙体，碎石飞溅！
“漂亮！”
小楚忍不住喊。
“还没结束。”
叶天眼底数据流疾走。
视网投影上，流木挣脱僵首的动作被分割成十七道延迟影像——全部指向左翼强攻！
“反身落花掌，坐标（X-1.7，Y+0.3）。”
唐柔身体先于思维动作。
鼠标甩出惊险的漂移弧度，寒烟柔借墙体反弹力量，旋身一掌拍向绝对空处！
“轰！”
落花掌精准扇在刚刚解除僵首挥剑强袭的流木脸上！
暴击红光爆起！
流木撞碎三根承重柱才停下，血条骤降三分之一！
整个网吧这一片角落忽然安静了。
连叶修都放下了泡面叉子。
流木停滞了足足三秒。
公共频道跳出一行震怒的刷屏：“坐标报点狗滚出JJC！！！
”白光一闪，强退。
唐柔终于回头。
汗湿的几缕头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她目光锐利如矛，扎在叶天脸上：“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她的呼吸微促，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一杯滚烫的咖啡被她随手放在叶天桌上的演算纸旁，水汽瞬间氤氲了未干的墨迹。
叶天垂眼看着纸上晕开的墨团。
清晰的积分函数被扭曲成一团肮脏的污渍。
不可修复。
“本能预测。”
他声音没什么温度，抽出一张新纸，“靠的是概率模型，不是‘本能’。”
唐柔嗤笑一声。
“行啊，”她手指点了点屏幕里拄矛而立的寒烟柔，“那你算算，下次碰到这种嘴碎的，我几秒能捅穿他喉咙？”
“荣耀角色没有喉咙要害设定。”
叶天指尖敲击桌沿，一组数据己浮现于意识层流：对战平均时长、剑客位移习惯、地图废墟掩护点坐标……他的瞳孔微微亮起蓝色光点，视野角落开始生成微缩的虚拟战场，无数光点组成的流木模型正在其中做出各种可能的攻击选择——“靠！
叶哥救命！”
小楚的惊呼陡然撕裂数据流。
叶天猛地抬头。
只见唐柔那杯放置不当的咖啡沿着桌面陡坡滑落，深褐色的液体裹着滚烫热气，首扑叶天键盘上正在建模的显示器接口！
叶天手臂瞬间化作一道残影！
手指卡入键盘与杯沿不到一厘米的死角！
灼热液体飞溅，几滴热咖啡“滋啦”一声烫过他手背，他身体纹丝未动，另一只手精准抽出一沓备用演算纸，在液体汹涌而至前覆盖了笔记本屏幕与键盘。
混乱只持续了三秒。
键盘完好。
演算纸吸饱咖啡化为泥泞废纸。
唯一的损失是纸上新推演了一半的公式，以及……叶天手背上两点迅速浮起的狰狞红痕。
“抱歉。”
唐柔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语气干净利落，并无扭捏，但那双盯着他红痕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战矛瞄准前的聚焦。
“你的模型，算到我会碰到杯子了吗？”
角落传来泡面吸溜声。
叶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倚在隔断边看戏，嘴里含糊点评：“啧，计算量挺大啊？
又是技能预判又是物理轨迹拦截……”他拍了拍叶天肩膀，目光扫过键盘前那堆咖啡渍废纸，“怎么样？
荣耀是个变量特别多的游戏，有意思吧？”
滚烫的痛感顺着神经刺入太阳穴。
手背是灼痛。
纸上是数据毁损的烦恼。
耳边是唐柔毫不掩饰的挑衅。
角落是搅局者的笑。
叶天轻轻甩开叶修的手，从背包里摸出一管药膏，均匀涂抹在手背伤口上。
冰凉的薄荷味压住了灼烧感。
他抬眼。
“能算。”
他将药膏盖子扣紧，声音如淬火冷却的钢。
“包括你杯子的重心、桌面的倾角、咖啡液体的流体力学特性……甚至你手指的位置。”
他擦去桌角的咖啡残液，重新铺开雪白的纸。
“只是那些意外导致的额外算力占用——”他看向唐柔，眼底无波无澜，“很没有效率。”
窗外华灯初上，映在叶天的侧脸，一半是机械般的冷感，一半是咖啡馆霓虹斑斓的幻影。
冰霜在他身后凝结，炽热的战意己在屏幕前重新点燃。
荣耀的战场从不封闭于屏幕内，它正伴着喧嚣、热液，以及无法预测的人心，悄然席卷整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