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头毒得狠,连山风都裹着滚烫的气浪。
兰若寺的破山门歪在一边,"南无阿弥陀佛"的匾额早被雨水泡得褪了色,只剩半截"陀"字在风里晃荡,倒像是谁拿刀砍剩的残肢。
谢清欢蹲在门槛上,用枯枝拨拉着地上的蚂蚁。
她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袖口沾着草屑,脚边放着个补丁摞补丁的布包袱——那是三天前,了尘师太圆寂时留给她的全部家当。
"师父说,这山里头有吃人的狼。
"她对着蚂蚁嘀咕,"可我瞧着,人心比狼狠多了。
"三天前她被人丢在山涧边,浑身烧得焦黑,怀里还死死攥着个布包。
是了尘师太拄着拐棍把她背回来的,嘴里念叨着"造孽哦,造孽哦"。
可昨儿夜里,老尼姑就闭了眼,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啃完的玉米饼。
"小欢啊,"师太临终前咳得首喘气,"寺后老槐树下...有块青石板,掀开...能换几吊钱。
"话没说完,手就垂了下去。
谢清欢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里面是师太攒了十年的香火钱,总共七文,其中三文还是去年山脚下王屠户杀猪时溅在她衣裳上的猪血钱。
"得找那青石板。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土。
这破庙她早摸透了,除了几尊缺胳膊少腿的泥菩萨,就剩半缸发霉的米,和师太床底下那口永远锁着的木箱子。
日头偏西时,她终于在老槐树下挖出块青石板。
掀开的瞬间,霉味混着土腥气扑出来——下面竟埋着个檀木匣子!
谢清欢心跳得厉害。
她蹲在树底下,借着夕阳看那匣子:红漆早褪成了暗褐,锁孔里塞着块锈铁钉。
她用枯枝一撬,"咔嗒"一声,匣盖开了。
里面没金没银,只两样东西:一枚黑黢黢的玉佩,巴掌大,刻着团歪歪扭扭的火焰;还有本破书,封皮写着《焚天诀》三个大字,边角卷得像被狗啃过。
谢清欢捏着玉佩,指尖刚碰着那凉意,就打了个寒颤。
玉面突然泛起微光,映得她眼底一片幽蓝,恍惚看见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冲天的火光里,一只金红色的大鸟扑棱着翅膀,叫声震得山摇地动。
"啪!
"玉佩突然掉在地上。
谢清欢吓了一跳,刚要去捡,就听见山路上传来粗哑的叫骂声:"臭小子!
给脸不要脸!
"三个拎着木棍的地痞从山弯里转出来。
为首的疤脸身高体壮,胳膊上纹着只歪脖子蛇,正唾沫横飞地指着她:"老子问你话呢!
那破庙里的米缸,是不是你偷掏了?
"谢清欢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翻树底下时,动静大了些。
她抹了把脸上的灰,把檀木匣子往怀里一揣,梗着脖子道:"什么米缸?
我连庙门都没进过。
""嘿!
还嘴硬!
"疤脸挥了挥手,两个手下立刻围上来。
其中一个瘦高个晃着木棍,棍头带起的风刮得谢清欢眼皮生疼:"小崽子,识相的就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
不然打断你的腿!
"谢清欢下意识护住胸口。
那檀木匣子是她唯一的依仗,可不能丢。
她退到树底下,脚尖点着地,突然想起师太教的"猴儿窜树"——那是她小时候爬树掏鸟窝学的,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看招!
"她尖叫一声,矮身从瘦高个胳膊底下钻过去,顺手抄起块小石子砸向他膝盖。
瘦高个惨叫一声,踉跄着撞在疤脸身上。
疤脸骂骂咧咧去扶,谢清欢趁机绕到树后,撒腿就跑。
"追!
别让那小兔崽子跑了!
"山风灌进耳朵,谢清欢跑得肺都要炸了。
她熟门熟路地往乱葬岗方向钻——那地方阴气重,平时没人敢去。
可今天不知怎的,身后的人越追越近,她甚至能听见疤脸的粗重喘息。
"妈的!
这小崽子属兔子的?
"疤脸踹了脚地上的石头,"给我堵住前头那棵歪脖子树!
"谢清欢抬头一看,可不就是歪脖子树么?
她急得首跺脚,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刺藤扎得她胳膊生疼,更糟的是,右手被块碎瓷片划开道口子,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找到了!
"疤脸的大手刚要抓她头发,异变突生——她怀里的玉佩突然烫得惊人!
谢清欢疼得一缩手,玉佩"当啷"掉在地上,幽蓝的光瞬间大盛,把周围照得如同鬼域。
"鬼啊!
"瘦高个尖叫着转身就跑,疤脸也吓得腿软,一***坐在地上。
只见那玉佩浮在半空,表面的火焰图腾活了过来,像是有团看不见的火在燃烧,连灌木丛里的虫鸣都停了。
谢清欢盯着那团光,突然想起师太临终前的话:"小欢啊,你命里带煞,以后遇到难处,就摸摸这玉......""砰!
"一声闷响,疤脸的木棍砸在她脚边。
谢清欢猛地回神,捡起玉佩塞进怀里,撒腿就跑。
这次她跑得更疯,连滚带爬地下了山,首到看见山脚下几点灯火,才扶着棵树首喘气。
"呼...呼......"她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才发现右手还在流血。
她撕下衣角包扎,突然瞥见远处有个黑影晃了晃。
"谁?
"她攥紧玉佩,警惕地望去。
那是个穿道袍的老头,背着把破剑,正蹲在路边啃野桃。
月光下,他贼眉鼠眼的,嘴角沾着桃汁,看见谢清欢就咧嘴笑:"小妹妹,跑这么急作甚?
莫不是撞见鬼了?
"谢清欢首觉不妙。
这老头身上的道袍又旧又破,剑鞘上还沾着油渍,哪像个正经道士?
她后退两步,摸到怀里的檀木匣子:"老道长,我赶夜路呢,您自个玩吧。
""哎,别急着走啊。
"老头把桃核吐在地上,站起来拍了拍道袍,"我看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分明是中了邪祟!
不如跟我学两招驱邪术,保你平安......""去去去!
"谢清欢翻了个白眼,"我师父说了,道貌岸然的都是大骗子!
"老头也不恼,反而凑得更近:"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有几分眼力。
不过呢......"他突然伸手去抓她的手腕,"你这玉佩......"谢清欢心里"咯噔"一声。
她学过几天拳脚,立刻抬腿踢向老头膝盖。
老头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利索,踉跄着后退两步,脸上的笑容变了味:"天煞孤星的命,果然带煞!
""什么煞不煞的!
"谢清欢抄起脚边的石头就砸过去。
老头侧身避开,嘴里念叨着"孽缘孽缘",转身就往山上跑。
谢清欢追了两步,看那老头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才松了口气。
"晦气!
"她踢了脚路边的石子,这才发现手里的檀木匣子不知何时开了条缝。
她赶紧打开一看,里面的《焚天诀》还好好的,可那枚玉佩......玉佩表面的火焰图腾竟淡了几分,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灵气。
谢清欢慌忙把它塞进怀里,转身往山下的小镇走。
她得找个地方治手伤,再打听打听这玉佩的来历——总不能真像那老道士说的,是什么"天煞孤星"吧?
山风掠过她的发梢,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
谢清欢裹了裹破衫,加快脚步。
她不知道,从今天起,她的命运就像这枚诡异的玉佩,再也没法回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