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三岁女儿高烧抽搐。我抱着孩子冲进医院,护士皱眉:“孩子爸爸呢?
”急诊室玻璃倒映出我蓬头垢面的影子。这时丈夫电话接通了,背景音是酒杯碰撞的脆响。
“我在陪张总喝酒,这点小事你自己处理。
”我盯着屏幕上“客户张总正在呼叫”的来电显示。离婚冷静期结束那天,
丈夫抱着新女友逼我净身出户。“公司刚融到资,这钱得用来扩张。
”我笑着翻开协议:“哦?那你可要做好被扩张的准备。
”丈夫脸色骤变——我卡上的余额竟比融资资金还多。急诊室惨白的灯光,
泼了我一脸刺骨的冰冷,像是某种毫无温度的嘲笑。怀里的小身体滚烫得吓人,
棉布睡裙裹着她轻得几乎感觉不到的重量,每一次微弱急促的喘息都带着火星,
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刚才在来的路上,她的身体在我臂弯里突然绷紧,
小小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那张烧得通红的小脸,一瞬间扭曲得几乎陌生。
我的心脏差点在那个瞬间直接碎掉。“朵朵,朵朵!听见妈妈说话吗?乖宝,看着妈妈!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嘶吼,却又被喉咙深处的恐慌挤压得尖细破裂。
脚下那双起毛的旧拖鞋踩在光滑冰冷的地砖上,好几次差点滑倒,我死死箍着孩子,
跌跌撞撞扑向挂号窗口。值班护士扫了一眼我怀里意识模糊的朵朵,
又抬眼看向我身后空荡荡的走廊,眉头习惯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孩子的爸爸呢?这都烧抽了!大人呢?
”爸…爸?这个词像一颗骤然抛出的冰雹,砸进我瞬间有些空白的大脑。我猛地僵住,
下意识地抬起头。面前挂号窗口的玻璃,冰冷、光滑,
完美地投射出一个影像: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头发胡乱扎着,
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汗涔涔的额角和脸颊上,嘴唇干燥泛着死皮,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眼底是抹不开的浑浊和惊惧。身上那件皱巴巴、领口有些松垮的家居服,廉价、黯淡,
松松垮垮地挂在我肩头,映出肩膀削薄的线条和空荡荡的腰身——几个月前它还是合身的。
那影子陌生得让我窒息。是那个曾经雷厉风行,在会议室里指着投影侃侃而谈,
让一群精英男女认真倾听的林薇吗?是那个妆容精致、套装一丝不苟,
鞋跟踏在地板上笃定有力的林总?镜子里这个人是谁?
心口的位置猛地被一只无形的、沾满冰碴的大手狠狠攥紧,用力得让我瞬间喘不上气。
那份刚刚压下去的、被孩子抽搐激起的滔天恐惧,
此刻混合着一种比急诊室灯光更冷、更荒诞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皮。我打了个寒颤,
几乎是凭着本能,手忙脚乱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刺得我眼睛生疼。
凌晨两点十六分。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泛白,我机械地滑动屏幕,
找到那个备注着“陈哲”的号码,重重戳了下去。听筒里的嘟嘟声,每响一下,
都像是在我冻结的心脏上用力敲一下冰锥。一下,两下,
三下……时间变得粘稠、沉重、漫长而令人窒息。我紧紧抱着朵朵,
滚烫的小脸贴着我冰凉汗湿的脖颈,每一次呼吸都烫得我灵魂都在灼痛。终于,
在嘟嘟声即将耗尽最后一丝耐心时,接通了!“喂?”那边传来陈哲的声音,
带着一种熟悉的、被酒精浸泡过的松弛。背景音极其嘈杂,嗡嗡的人声里,
混杂着男人女人模糊不清的谈笑,还有几声尖锐的“陈总,来来来,我敬您一杯!
”“陈总海量!”,以及紧接着响起的一声清脆得刺耳的“叮——”,
那是高脚杯用力碰撞的声音。我的喉咙像被一整块烧红的炭死死堵住,连喘气都带着灼痛。
我张了张嘴,几次试图发声,却只能发出干涩的气流摩擦声。朵朵在我怀里突然动了一下,
发出一声小猫似的、痛苦的低泣。“陈哲……”我极力压榨着肺部残存的空气,
挤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
“朵朵……朵朵她……抽搐了……我们在中心医院急诊……”电话那头,
陈哲那因酒意而显得漫不经心的声线没有丝毫变化,
甚至在那刺耳的碰杯声中又提高了一点:“什么?抽筋?小孩发烧抽筋不是很正常吗?
家里退烧贴贴一贴,物理降温不就行了?大惊小怪什么?”他顿了顿,
背景里一个拔高嗓门的男声正喊着“陈总!张总电话找你!说新方案要跟你敲定!”。
“听见没?我这边真走不开!张总电话进来了!正事儿!
”陈哲的声音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不耐烦,迅速盖住了我还没能说出口的更多说明,
“这种小事你一个人还搞不定?抱着孩子折腾什么医院!你自己看着处理吧!”说完,
没等我再有任何反应,电话里只剩下了一连串冷漠而规律的忙音。
“嘟…嘟…嘟…嘟…”那忙音一声接一声,机械冰冷,空洞地回响在急诊大厅死寂的空气里。
它不像断掉,而像是一台冰冷的绞肉机,
正在疯狂地搅拌、绞碎着我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点热气。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隐隐的铁锈腥气,还有怀里孩子滚烫的体温,
构成一种诡异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体,从我鼻腔一路灼烧到胃袋深处。
我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站在那里,手机冰凉的屏幕还紧紧贴在耳边,
可那里传来的早已不是丈夫的声音,只有无尽的忙音。眼泪无声无息地汹涌而出,
滚烫地滑过脸颊,混合着额头和鬓角冰冷的汗珠,滴落在朵朵的额头上。
怀里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我的颤抖,
烧得迷糊的小嘴里发出一声含糊的梦呓:“妈妈…疼……”这一声“疼”,像淬了毒的针,
狠狠扎进我早已麻木的心脏,终于让我找回了身体的感知。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直冲喉头,
胃里翻江倒海。不行,不能倒。我死死咬住下唇,舌尖尝到了浓郁的铁锈味。
陈哲那句“这种小事你自己处理”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背景音里那个尖锐的“张总电话找你”更是刺耳。张总?刚才他挂断前,
手机里似乎……有一个新的来电提示?我猛地放下贴在耳边的手机,黯淡的屏幕上,
刺眼地显示着一条最新的系统提示:未接来电:客户张总正在呼叫时间显示:2:17。
正是陈哲刚才和我通话的时间点!
“呵……呵呵……”一声干涩、沙哑、几乎不像是人声的冷笑从我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他口中的“张总来电催命”、“新方案敲定”、“无法离开”……原来如此。
不是为了什么该死的百万生意,不过是为了接听另一个女人的来电!而他对我,
对我们此刻正在医院挣扎的女儿,连多一秒的敷衍都不肯施舍。他以为他在跟谁说话?
是对公司里那些对他毕恭毕敬的下属,还是对那些莺莺燕燕投怀送抱的女人?他是不是忘了,
眼前这个被他斥责为“不懂事”、“大惊小怪”、“处理不好小事”的女人,
也曾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掌控着公司的方向?巨大的愤怒和被彻底踩在脚下碾碎的屈辱感,
如同淬火的滚油,轰然炸裂,瞬间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
把之前的冰冷、绝望和恐惧焚烧殆尽!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道从我身体的每一根骨头缝里迸发出来。我猛地抬起头,
充血的眼睛直直射向那个刚刚开口催促我“爸爸呢”的年轻护士。
之前声音里的惊惶、无助、低三下四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狼才会有的凶狠。
我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
震得安静的急诊大厅都嗡嗡回响:“没爸爸!死了!医生在哪儿?!我的孩子在抽搐!
高烧四十度!立刻!马上!”护士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吼得愣在当场,
脸上职业性的疲惫瞬间被惊愕取代。她似乎没想到几分钟前还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女人,
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具有压迫感的凶悍。愣怔只在瞬间,
训练有素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反应过来。她没有再追问任何关于“爸爸”的问题,
立刻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急诊抢救室,这里是分诊台!儿科急诊,3岁女童高热抽搐,
意识模糊,体温接近40度,家属在!速来接人!速度!”挂了电话,
她语速飞快地对我说:“抢救室左转走廊尽头!门是开的!抱孩子过去!快点!
”我没有道谢,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所有的力气、意志和仅存的一点点清醒,
都凝聚成了两个字:活下去!朵朵要活下去!我也要活下去!抱着怀里滚烫的小身体,
我像一颗被狠狠射出的子弹,朝着走廊尽头的绿色抢救通道灯光,拼尽全力奔跑。
鞋子因为湿滑几乎脱脚,可我冲得义无反顾。风带着消毒水的味道灌进喉咙,
呛得我几乎窒息。但我不能停,一步也不能停。抢救室大门洞开的瞬间,
刺眼的光线迎面扑来。几名医护训练有素地冲上来,像转移一件珍贵易碎的瓷器,
小心翼翼又无比迅捷地把朵朵从我怀里接了过去。我像被瞬间抽走了脊柱,双腿一软,
整个人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瘫软得如同一滩烂泥。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家居裤料刺骨地传来,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仿佛刚从深水之中被捞出,肺部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那是刚才牙齿太过用力咬破的内腮软肉。汗,冷汗,像失控的山涧溪流,
争先恐后地从额角、鬓边、后颈涌出来,蜿蜒滑落,钻进家居服的领口,
留下一道道冰冷湿滑的轨迹。脸上残留的热泪早已被风吹干,
绷紧的皮肤像是覆了一层粗糙的、冷硬的面具。耳朵里嗡嗡作响,
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浸了水的棉花。眼前忽明忽暗,
抢救室门口上方“抢救中”三个血红的灯字,
成了这混沌世界里唯一带着刻骨重量和温度的坐标。我知道我应该站起来,
应该守在离朵朵最近的门边,应该保持清醒随时听候医护的询问。
可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尖叫着拒绝,每一个细胞都累得如同散了架。三年,不,或许更久,
从怀着朵朵后期孕吐厉害不得不提前休假开始,到今天……那些被琐碎家务磨损的精力,
被日夜照料婴儿榨干的耐心,
被陈哲有意无意的贬低和对付出视若无睹所消磨掉的自尊……像无数条无形的、湿冷的锁链,
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地缠绕上来,勒得我筋骨寸断,几乎窒息。意识在悬崖边缘沉沉浮浮,
每一次下沉都伴随着更深的疲惫。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片沉重的混沌彻底吞噬时,一个声音,
不高,但异常清晰,像一道冰冷的闪电骤然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情况初步稳定了。
暂时脱离危险。”我猛地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地聚焦。
说话的是个戴着蓝色手术帽、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女医生,
只有那双疲惫却锐利的眼睛露在外面,正透过镜片直视着我。她语速很快,
专业而冷静:“高烧惊厥,来得非常及时,初步处理控制了抽搐。现在需要完善检查找病因,
病毒细菌都有可能。家属跟我去签几个字,然后去办住院手续。”“好!”我应道,
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坚定。双手撑地,指甲几乎掐进光滑坚硬的地砖缝隙里。
膝盖在颤抖,骨头仿佛生了锈。一下,两下,三下……我咬牙,借着墙壁的支撑,
终于重新站立起来。身体还在细微地摇晃,像一株被狂风蹂躏后勉强扎根的草,但毕竟,
我站起来了!医生示意我跟着。走过几步,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回头瞥了我一眼,
目光扫过我空荡荡的身侧,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最终还是没忍住,
压低了声音问:“……孩子爸爸,还是联系不上?”语气里的意味复杂,有公事的探究,
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无奈与了然的理解。这并非恶意,更像是某种职场女性之间的,
无声的,沉重的共鸣。联系不上?他当然“联系不上”。我扯了扯嘴角,一个破碎的笑,
比哭还难看:“不用联系他。” 声音里的决绝,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陌生,
“孩子是我的命。签字在哪里?我签。”医生看着我的眼睛,
那双经历过太多生死的眼睛似乎在我空洞却强撑着刚硬的表情里读懂了什么。
她没有再多问一个字,只是干脆地点点头:“跟我来。”签了厚厚一沓告知书和风险确认单,
我握着那张薄薄的入院通知单,走向住院收费窗口。
凌晨的住院大厅空旷得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响。冰凉的塑料椅被我坐得吱呀作响。
朵朵已经被推进了病房。隔着监护室的玻璃,我能看见那张小脸依旧通红,
但似乎安稳了许多,小小的胸膛在氧气面罩下规律地起伏。暂时脱离危险了。
这几个字带来的狂喜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迅速就被更沉重、更现实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所替代。我瘫坐在冰冷的候诊椅上,
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像一只被过度使用、磨损得看不出原色的破旧麻袋,
沉重地往下坠。急诊室里惊魂一夜,那一声决堤的嘶吼用尽了我储存多年的愤怒和力量。
此刻,连抬一下手指都觉得有千斤重。天光,灰蒙蒙、脏兮兮的天光,
终于从巨大的玻璃门外挤了进来。城市在灰蓝色的背景里勉强苏醒,像一个宿醉未醒的人,
打着哈欠,迟钝而冰冷。我该回去了。朵朵需要我清醒,也需要干净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家?
那个所谓的“家”,此刻更像一个需要我鼓起全部勇气才能踏入的战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每一步都虚浮得踩在棉花上。推开那扇沉重的、带着消毒水味的大门,
初春黎明前刺骨的风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子,毫无遮挡地割在脸上、脖颈上。
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家居服外套,但寒冷无孔不入,直直穿透衣料,
瞬间冻结了毛孔。家……那个地方还能称之为“家”吗?在抱着孩子冲出门的那一刻,
在急诊室玻璃倒映出那个陌生女人的瞬间,我心里那个名为“家”的坚固堡垒,轰然崩塌,
只剩下冰冷荒芜的废墟。一辆车身上印着夸张广告的出租车亮着“空车”灯,缓慢滑过。
司机探究的目光扫过我狼狈的样子,脚似乎放在了刹车上。“师傅!
”我猛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强行压下喉咙的干涩和撕裂感,用尽力气提高音量,
“紫荆花园一期!”声音散在寒风里,干涩破裂,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凛冽。
车轮碾过寂静的街道,晨光熹微,勾勒出城市轮廓模糊而冷硬的边。司机打开了电台,
女主播甜美但空洞的嗓音开始播报早间快讯:“……今日凌晨,
我市成功引进国际知名张氏资本战略投资,
领投企业为本地人工智能新锐‘智哲科技有限公司’,融资额达五千万人民币。
‘智哲科技’ CEO 陈哲表示,
融资将用于核心技术研发及市场扩张……陈哲先生此前……”女主播的声音被司机调大了些,
车厢里回荡着“陈哲”、“融资五千万”、“市场扩张”这些冰冷的词汇。“陈哲?
这名字听着耳熟啊。”司机随口嘟囔了一句,从后视镜里瞟了我一眼,
显然也注意到我对这个名字的剧烈反应。我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灰白色的马路牙子,紧闭的商铺卷帘门,
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软肉,疼痛尖锐地传来,
却抵不过心底深处翻涌而上的、混杂着极端讽刺和剧烈撕裂的剧痛。张氏资本?张总?!
昨天晚上,是谁在电话里喊着“张总电话找你”?又是谁,为了应付一个“催命”的电话,
毫不犹豫挂断了正在医院生死边缘挣扎的妻子和孩子的求救?!五千万!市场扩张!
他的“扩张”里,可曾有过一丁点空间,是用来容纳我们这对毫无“商业价值”的母女?
用来容纳一个因为他事业“需要扩张”而牺牲了自己所有前途和时间的伴侣?
用来容下那个差点因为他所谓的“应酬”而丢掉性命的孩子?冰冷的恨意,如同黑色的沥青,
一点一滴,沉重地灌进我空荡荡的心房,缓慢地、严密地凝固、封死。
车子停在熟悉的小区门口。扫码付款,手机屏幕亮起,刺目的通知栏里,
一个沉寂了许久的公司项目微信群,赫然跳出了红点。下意识地点开,
一条消息就是一张截图——本地财经媒体的头版头条:智哲科技完成5000万A轮融资,
AI赛道再添新锐!下面紧跟着一排快速刷新的信息:“恭喜陈总!事业蒸蒸日上!
”“嫂子这下该放心啦!妥妥的豪门阔太!”“是啊,林薇真是好福气,陈总这么能拼,
老婆孩子躺赢就行!”……一条又一条,那些曾经熟悉的同事名字,
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放心”?“好福气”?“躺赢”?
他们可知道就在他们兴高采烈祝贺公司前景无量的几个小时之前,
他们所祝贺的这位陈总的“福气”和“放心”,
正独自抱着抽搐的孩子在急诊室里面对医生的质疑?他们可知道“躺赢”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像垃圾一样被随时丢弃在“扩张”的垃圾桶里吗?胃里翻涌,我猛地捂住嘴,
一阵剧烈的干呕袭来。喉头滚烫腥甜。小区里已经有人开始遛狗,
几个穿着整齐准备去上学的孩子被家长领着匆匆路过。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草坪。
清晨的露水濡湿了我起毛的拖鞋边缘。越靠近那个我称之为“家”的单元楼门洞,
脚步就越像灌了铅。那扇门后面,是什么在等着我?一夜未归妻子兴师问罪的质问?
冷漠的嘲讽指责?还是……彻底的虚空?站在门外,我掏出钥匙。
冰凉的金属贴在同样冰凉的手指上。***去,拧动。“咔嚓。”门开了。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浓重浑浊的味道——浓烈的、隔夜的酒气混杂着劣质香水的甜腻,
还有一种食物在室内闷了一宿之后的***气息。眼前的情景让我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陈哲歪在客厅那张昂贵的真皮沙发上,昂贵的西服外套胡乱地扔在地毯上,领带扯开,
衬衫皱巴巴地敞着领口。他双眼紧闭,眉头微蹙,似乎宿醉让他头痛。而他怀里,
斜靠着一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女人。女人头发凌乱,
身上穿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属于我的真丝睡裙,领口开得很低,裙摆也堪堪遮住大腿。
她画着浓妆的脸靠在陈哲肩膀上,睡得正沉。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杯盘狼藉。
喝剩的红酒瓶斜倒着,深红的液体已经干涸凝固在桌面,
几个装过外卖、沾满油渍的快餐盒堆叠在一起,吃剩的骨头和龙虾壳显得格外刺眼。
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一颗炸弹在颅内引爆!
、电话里清脆的碰杯声、广播里那五千万融资的字眼……无数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瞬间爆开,
狠狠刺穿了摇摇欲坠的神经!“陈哲!!!”一声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出来的凄厉尖叫,
不受控制地冲出我的喉咙,尖利得划破了公寓死寂的空气。
沙发上的两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惊醒。陈哲像被开水烫到一样,
瞬间睁开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神从茫然的宿醉瞬间切换到惊愕和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怀里的年轻女人也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体,
惺忪的睡眼在看到门口披头散发、眼眶眦裂、宛如地狱恶鬼的我时,惊恐地尖叫一声,
身体猛地向后瑟缩,蜷到沙发角落里,慌乱地拉扯着身上那条真丝睡裙的上沿,
试图遮掩更多的肌肤。“林…林薇?”陈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宿醉后的迟缓。
他反应慢了半拍,下意识地想推开怀里的女人,但动作因迟钝显得笨拙。
他看到了我眼中那几乎要喷涌而出的狂暴怒火,这才猛地想起自己昨夜的“壮举”,
想起那个凌晨两点的电话。
一股混杂着被冒犯领土本能的怒气迅速涌上他的脸:“你吼什么吼?这么早发什么疯?
吃错药了?”他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晃了一下,扶住沙发靠背稳住身体,居高临下地瞪着我。
昨夜那个在电话里冷漠至极的男人回来了,身上还残留着刺鼻的劣质香水味。“发疯?
吃错药?”我的声音因为极度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身体却在微微发着抖,分不清是冻的,
还是那股几乎要撕裂我的恨意。我一步一步逼近,
视线死死锁在他那张因宿醉而浮肿泛青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刨出来的碎冰渣,
寒气四溢,“陈哲!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林薇!你正牌老婆!昨晚凌晨两点,
你的女儿朵朵在急诊室高烧抽搐!医生护士都在问我‘孩子爸爸在哪’!你告诉我!
你这个年薪百万、融资五千万的‘陈总’!昨晚你在哪里?!你怀里抱着的是谁?!
你昨天晚上告诉我你在陪‘张总’喝关系到公司命运的‘新方案’!
就是陪这个女人‘喝’到通宵?!喝到我女儿差点命都没了?!”我吼到后面,
已经完全破了音,声嘶力竭。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冰凉,模糊了视线。
我指着他怀里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女人,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让她!
把我那条香奈儿***版的睡裙!给我脱下来!现在!立刻!!
”最后的音节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尖啸。“林薇!你够了!”陈哲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像是被我戳中了最隐秘也最不堪的秘密,羞恼交加,音量陡然拔高,“不就是一件破衣服吗?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沙发上那个女人,此刻已经完全醒透了,小脸吓得煞白,
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死死攥着陈哲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
谈工作太晚了…外面下雨打不到车…陈总好心…才让我暂时住一晚的…”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但那份柔弱无辜和欲言又止,恰到好处地撩拨着男人的保护欲。“‘谈工作’?
‘谈’到穿我的睡袍?!‘谈’到躺在我的沙发上抱在一起?!
”我几乎要被这荒谬的辩解气笑了,笑声却比哭声更凄厉,“好一个‘谈’工作!”“林薇!
你说话别那么难听行不行?!”陈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打断我。
或许是女人的眼泪***了他,也或许是宿醉带来的头痛和冲动,他猛地甩开女人的手,
上前一步,指着我的鼻子,脸上浮起一层惯常的、带着施压性质的不耐烦和冷漠,
“你怎么回事?越来越像个不可理喻的泼妇!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头发像个鸡窝,
穿着这什么破烂衣服?难怪昨天连个高烧都处理不好,还得大半夜抱着孩子跑出去丢人现眼!
我昨天没去怎么了?我现在不是在吗?孩子既然没事,你还在这里闹什么闹?!
”他连珠炮般的话语,字字诛心。他颠倒着黑白,
将一切的过错轻飘飘地推到我的“无能”、“无理取闹”和“不懂事”上。
仿佛错的不是那个缺席的父亲,而是我这个没能“妥善”处理孩子深夜高烧抽搐的母亲!
仿佛错的不是他深夜搂着别的女人在妻子的沙发上宿醉,
而是我这个被打扰了“休息”的人不识抬举!身体里那股被彻底点燃、焚烧着的怒火,
反而在一瞬间冷却沉淀了下来,凝结成了某种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东西。
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似乎也被这种冰冷的东西填满,冻结了。我停止了颤抖。眼泪还在流,
但表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一种死寂的、可怕的平静。我抬起头,隔着模糊的泪光,
用尽所有力气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张曾经俊朗的面孔,
此刻写满了不耐、虚伪和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三年来,不,甚至更久之前的隐忍,
被他轻慢的付出、被刻意忽略的辛劳、被视作理所当然的牺牲……所有的不甘、委屈、失望,
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的、冰封般的死寂取代。原来心真的能死透。就像烧尽的灰。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我鼻腔里哼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没有任何温度。我抬手,
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动作粗鲁又决绝。“行。陈哲。”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像结了冰的湖面,冷硬无波,“你说得对。是我丢人现眼。是我不懂事,
我不该打扰你和别人‘谈工作’。”我的话让他脸上掠过一丝极短暂的诧异,
随即又化为“本该如此”的傲慢和隐隐的不耐。没等他开口,我的目光越过他,
落在那个女人身上,声音依旧平稳,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冰锥:“还有你,
这位……搞不清姓名的‘工作人员’。”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请你立刻,
把我那条香奈儿***版的睡裙脱下来。别跟我说什么‘不知道’、‘误会’。
用不着跟我演戏,我不关心你跟这位陈总是谈正经生意还是谈床上合作。但我的东西,
脏了就是脏了,碰一下,我都嫌恶心。”我指着主卧门口那个巨大的磨砂玻璃装饰垃圾桶,
一字一顿:“脱。下来。扔进去。立刻。”女人的脸瞬间惨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
巨大的屈辱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求救的目光无助地望向陈哲。“林薇!你别太过分!
”陈哲猛地握紧拳头,脖子上青筋都暴了起来。“过分?”我猛地转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火的刀锋,狠狠刺向他!
那眼神里的疯狂和冰冷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是我过分,还是你们这对狗男女过分?!
你跟她在我家客厅玩情调的时候!你把她按在我卧室床上的时候!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点‘过分’?!现在我让你小情人还一条裙子!你就心疼了?!行啊陈哲!
我成全你!”我豁然转身,径直冲向客厅那个巨大的组合装饰架!那上面放着的,
的篮球、还有那个他花了十几万弄回来的、栩栩如生的机甲手办……我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手臂横扫!噼里啪啦——哐当——!刺耳的碎裂声瞬间炸响!
昂贵的白州威士忌酒瓶从高高的架子上坠落,琥珀色的液体和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签名的***版篮球“砰”地砸在地上滚向墙角!那个精致的机甲模型摔在大理石地面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手臂零件瞬间崩飞!昂贵的碎片如同喷发的火山岩浆,
带着凛冽的风声和毁灭性的脆响,铺天盖地地炸裂开来!
陈哲和沙发上的女人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彻底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