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赶考路上被女山贼掳上了山。“压寨夫君?”我冷笑,“粗鄙匪类也配谈姻缘?
”她捏着我下巴的手突然松开:“那你等着瞧。”敌寨来袭那夜,她浑身是血护在我身前。
官兵围剿时,我竟鬼使神差替她挡了暗箭。直到敌国铁蹄踏碎山河,
朝廷诏安文书和战报同时送到山寨。她撕了诏书翻身上马:“儿郎们,护咱们的乡亲去!
”血战三天后,朝廷特使捧着官印上山:“请将军接旨。
”她擦着刀上的血冲我挑眉:“你说…当官夫人和山大王夫人,哪个更快活?
”---山道如一条被遗忘的灰蛇,在初秋枯黄的山岭间蜿蜒。我背着半旧书箱,
箱角被经年累月的跋涉磨得发白,脚步却异常坚定,叩在碎石路上,
每一步都踏着京城的鼓点。十年寒窗,墨香浸骨,只待今朝龙门一跃。
秋风带着山野的清气扫过,卷起我青布直裰的衣角,
却吹不散心头那份沉甸甸的、近乎滚烫的期待。蓦地,一声尖锐的呼哨撕裂了山间的寂静,
惊飞了路旁枯树上几只聒噪的乌鸦。我心头一跳,尚未及反应,
两侧枯黄高密的蒿草丛中便如鬼魅般跃出十数条人影。
动作迅捷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灰黑残影,带着荒野的粗粝气息和刀刃特有的冰冷腥气,
瞬间将我团团围住。刀光刺眼,反射着午后的惨淡阳光。为首那人身形不高,却异常矫健,
一身玄色劲装,脸上蒙着块靛蓝粗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极亮,像淬了寒冰的刀锋,
又像山涧深潭里倒映的星子,此刻正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我,
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单薄的衣衫,直刺骨肉。“啧,细皮嫩肉,像个读书种子。
”一个粗嘎的声音从蒙面布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与势在必得,“捆了!
带回去给老大瞧瞧,寨子里正缺个识文断字的压寨相公!”“压寨相公?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自尊上。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冲垮。我猛地挺直了因赶路而微驼的脊背,脖颈僵硬地梗着,
目光死死钉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上。纵使被刀锋抵着咽喉,
纵使书生的筋骨在常年握笔中变得文弱不堪,那份属于读书人、属于功名之路的清高与孤傲,
却在此刻燃烧得格外炽烈。“粗鄙匪类,也配谈姻缘?也敢言圣贤礼法?
”我的声音因为激愤而微微发颤,字字却清晰如冰珠坠地,
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对秩序的凛然维护,“朝廷法度在上,尔等啸聚山林,劫掠行旅,
已是罪不容诛!还敢妄言……妄言此等污秽之事!简直不知廉耻为何物!”空气骤然凝固。
那些持刀围拢的汉子们脸上掠过惊愕,随即化为被冒犯的愠怒,
几把刀的寒刃下意识地又往前逼近了几分。然而,那双露在蓝布外的眼睛,
却意外地弯了起来,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
漾开一层薄薄的笑意,那笑意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她忽然抬手,
动作快如闪电,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手指已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不重,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她凑近了些,
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汗味和一种清冽如野薄荷的气息。“圣贤?礼法?”她开口,
声音竟意外地清越,带着一种山泉击石的脆响,与我预想中的粗嘎截然不同,
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酸秀才,你口中的圣贤礼法,
可曾管过山下饿死的百姓?可曾管过被贪官污吏逼得卖儿鬻女的可怜人?在这黑风寨的地界,
”她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我迎视她眼中那深潭般的幽光,“老娘的话,
就是规矩!”她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入手的、既新奇又碍眼的玩意儿。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寻常女子应有的羞涩或柔情,
只有纯粹的、属于掠食者的估量与绝对的掌控。我被她看得浑身发毛,
心底那点孤傲如同被戳破的气囊,只剩下被冒犯的羞耻和难以言喻的屈辱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烧得我脸颊滚烫。“放开!”我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呵。
”她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意味不明的轻哼,捏着我下巴的手指竟真的松开了。
那点冰凉触感骤然消失,只留下被粗粝指腹短暂压迫过的微麻。她收回手,
随意地拍了拍掌心,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带走。”她利落地转身,
玄色的背影在秋阳下显得异常挺拔,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悍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山道,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手脚都轻着点,别磕坏了咱们寨子未来的‘文曲星’!”“是,
寨主!”周围的汉子轰然应诺,那声浪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被粗暴地推搡着,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书箱在颠簸中发出沉闷的磕碰声,
像是我那颗坠入深渊的心在绝望地跳动。山路盘旋向上,密林遮天蔽日,光线越来越暗。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一片依着陡峭山崖开凿出的巨大平台出现在眼前。
粗大的原木构成了寨墙的骨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和夯实的泥土,
透着一股原始的、粗犷的力量感。几座同样粗犷的木楼依着山势错落搭建,最高的那座,
飞檐翘角,带着几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强行模仿来的气派。木楼前是一大片夯实的泥地,
一群穿着各式各样破旧短打的汉子正围着火堆烤着什么野物,油脂滴落在炭火上,
发出“滋滋”的爆响,浓烈的肉香混杂着汗味、劣质酒味扑面而来。
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孩追逐嬉闹着跑过,好奇地朝我这个“新人”张望。
这混乱、粗野、生机勃勃又透着绝望气息的景象,与我十年寒窗所描绘的“天下”图景,
格格不入。这就是黑风寨。我未来的囚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我被推搡进那座最高的木楼。厅堂宽敞却简陋,几把粗糙的木椅,
一张巨大的、布满刀痕的条案。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草药与铁锈的冷硬气味。“坐。
”她指了指条案下首一把还算干净的椅子,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往主位上一坐,
随手摘下了蒙面的靛蓝粗布。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暴露出来。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
眉骨清晰,鼻梁挺直,唇线分明,算不上绝美,
却透着一股山野的勃勃生气和不容侵犯的英气。那双眼睛,褪去了方才的审视与戏谑,
此刻沉静如水,深不见底。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与我想象中满脸横肉、须发虬结的“寨主”形象相去万里,但那份凝练沉稳的气度,
却绝非寻常女子所有。“我叫燕十三。”她开门见山,声音清冷干脆,“从今天起,
你就是黑风寨的人。安心待着,这里没人会伤你性命。但若想跑……”她顿了顿,
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单薄的身板,“山里有狼,寨子外面,想吞掉黑风寨的饿狼更多。
”她的话像冰冷的钉子,一颗颗楔进我仅存的幻想里。我梗着脖子,嘴唇抿得发白,
倔强地一言不发。她似乎也不在意我的沉默,自顾自地往下说:“寨子里多是粗人,不识字。
往后,寨里的文书、账目,还有那帮猴崽子的名字,
”她朝门外追逐打闹的小孩方向努了努嘴,“都归你管。”我猛地抬眼,
眼神里充满了被侮辱的惊怒:“休想!我柳明修十年寒窗,读的是圣贤书,求的是功名路!
岂能为虎作伥,替尔等贼寇污吏文书?简直是奇耻大辱!”“圣贤书?”燕十三嗤笑一声,
那笑声像冰棱碎裂,清脆又带着刺骨的寒意,“能当饭吃?能当刀使?
能让山下那些饿死的冤魂安息?”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微微俯视着我。
那股清冽的薄荷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再次逼近,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柳明修,
”她念着我的名字,字正腔圆,竟没有半分匪气,“在这黑风岭,活下去,护住你想护的,
才是最大的道理。你那套,”她轻蔑地撇了撇嘴角,“先留着填肚子吧。”她不再看我,
扬声朝外喊道:“阿七!带柳先生去‘清风阁’,笔墨纸砚,按我说的备齐!
再安排两个伶俐点的崽子跟着伺候!”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揶揄,
“顺便告诉厨房,柳先生身子金贵,头几天,粥熬得烂些,菜煮得软些!
”门外一个精瘦的汉子应声而入,正是先前带头围我的那个粗嘎嗓音。
他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却毫无恭敬可言。
我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被半推半架地带离了这令人窒息的大厅。身后,
似乎传来燕十三极低的一声叹息,轻得如同错觉,很快被门外喧嚣的肉香和粗豪的笑语吞没。
所谓的“清风阁”,不过是紧邻主楼的一间偏房。
窗外倒真能望见远处连绵的山脊和缭绕的云雾,若在平日,或许能激发几分诗情画意。
但此刻,这“雅致”的囚笼只让我感到更深的讽刺。房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
倒是窗下那张宽大的木桌上,已整齐摆放着崭新的笔墨纸砚,
还有几本簇新的《千字文》、《百家姓》——讽刺的是,
它们簇新得像是刚从山下哪个正经书坊买来的,与这山寨格格不入。阿七把我推进门,
丢下一句“寨主吩咐,先生好生歇着,明儿个开始干活”,便哐当一声带上了门。
门外传来落锁的清晰声响。我最后一点侥幸被彻底掐灭,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木椅上,
手指深深***发髻,触到束发的青布带。那是我临行前母亲亲手为我系上的,
带着她殷切的期盼。如今……我猛地攥紧了布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一股混合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浊气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将我撕裂。十年寒窗,青云之志,
难道真要葬送在这荒山野岭,成为一个女山贼的……压寨文书?
日子在屈辱与僵持中缓慢爬行。我成了黑风寨里一个最古怪的存在。每日清晨,
便有两个半大的孩子被指派到我门口,一个叫石头,虎头虎脑,一个叫小丫,
瘦得跟豆芽菜似的,眼神怯生生的。他们是燕十三口中的“伶俐崽子”,
任务便是“伺候”我,实则是监视。最初几日,我紧闭房门,对着送来的稀粥软菜碰也不碰,
只以沉默和僵硬的背影对抗。那两个孩子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地把凉透的饭食端走,
过一阵子,又送来温热的。我伏在窗边那张书桌上,对着空白的宣纸,笔悬在半空,
墨汁滴落,晕开一片污迹,如同我此刻的心境。
的日常:汉子们操练的呼喝声、修补寨墙的敲打声、妇人们浆洗衣物的捣杵声……喧嚣刺耳,
与我格格不入。直到第五天,窗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哭诉和汉子粗鲁的呵斥。我忍不住靠近窗缝。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泥地里,怀里抱着个气息奄奄的小女孩,
正对着几个守寨门的汉子哭求:“……求求各位好汉,放我下山吧!娃子烧了两天,
再不看郎中就要不行了!求求你们!我给寨主磕头了……”她说着就要以头抢地。
守门的汉子一脸为难,却死死挡着门:“李婶,不是俺们心狠,寨主有令,最近风声紧,
谁也不能私自下山!你这……”妇人绝望的哭声像钝刀子割着我的神经。我猛地推开窗户,
声音因几日少言而有些嘶哑:“让她去!”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惊讶和审视。
我强作镇定,对着那守门汉子道:“稚子何辜?见死不救,与禽兽何异?若怕她走漏风声,
派人跟着便是!人命关天,岂能因噎废食?”守门的汉子面面相觑,
显然没料到我这“酸秀才”会突然出头。僵持间,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说得对。
”燕十三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一身利落的玄衣,发髻高束,
手里还拎着一把刚擦拭过的长刀。她目光扫过地上的妇人,又落在我身上,眼神复杂难辨,
有探究,也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松动。“阿七,你带两个人,护送李婶下山找郎中。
快去快回,务必隐密。”她果断下令。阿七应声,麻利地招呼人手。妇人千恩万谢,
抱着孩子踉跄着跟了出去。人群散去,燕十三走到我的窗前,隔着窗框看我。
秋日的阳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侧影,鼻梁挺直,下颌线条带着一种坚毅的弧度。“柳先生,
”她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刚才那话,听着还像句人话。”她顿了顿,
目光落在我桌上那片被墨汁污了的宣纸上,“不过,光会喊喊口号,救不了人。”她伸手,
指尖点了点那摊墨渍,“写几个字,比空谈有用。寨子里,
缺的就是能把道理写明白、记清楚的人。”她的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
我低头看着那片污迹,又想起妇人绝望的眼神和孩子烧红的脸。胸中那股清高的浊气,
第一次被另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压了下去。我沉默地拿起笔,蘸了蘸墨,终于在那张纸上,
工工整整地写下第一行字:黑风寨,人口册籍初录。石头和小丫的名字,被我写在最前面。
自那日起,僵硬的坚冰裂开了一道缝隙。我依旧寡言,却不再拒绝分派下来的“文书”活计。
燕十三偶尔会来“清风阁”,倚在门框上看我教石头和小丫认字。她从不靠近,也不多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有时,她会带来一些山下搜罗来的、明显是劫掠所得的书籍,
有些是蒙童读物,有些竟是些游记杂谈,甚至还有几本缺了页的兵书,
随手丢在我的书桌上:“喏,给你的。省得你对着白纸发呆。”我起初冷着脸,不置一词。
直到一次,她带来一本纸张泛黄、字迹却异常清隽的《水经注》残卷。
我一眼认出这是前朝一位大儒的孤本注释,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指尖触碰到书页的刹那,我猛地顿住,对上她那双带着了然笑意的眼睛。“喜欢?”她挑眉。
我迅速收回手,脸色绷紧:“盗匪之物,污人眼目。”“哦?”她也不恼,
随手将那本残卷丢回桌上,“那就让它在这儿落灰好了。”她转身欲走,却又停住,
侧头丢下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对了,山下流民里新来了个老秀才,病得快死了,
说是通晓律法。你要觉得这书污了你的眼,不如去跟他讲讲你的圣贤道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律法?这混乱无序的山寨,真的需要吗?
燕十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留下那本《水经注》静静地躺在桌上,像一个无声的诱惑,
也像一个尖锐的质问。我盯着那泛黄的纸页,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僵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我管理着寨子里日益繁杂的账目,记录着人口增减、物资出入,
甚至开始整理一些零散的山规条例。燕十三对我的“成果”不置可否,
却再未因文书之事刁难。只是她看我的眼神,那探究背后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
像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趁手。平静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被彻底撕碎。
凄厉的号角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陡然刺破山寨的酣梦。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火把爆燃的噼啪声,如同汹涌的潮水,
瞬间从寨墙方向席卷而来!“敌袭!是饿狼岭的人!抄家伙!
”阿七声嘶力竭的吼叫在混乱中炸响。我猛地从简陋的床铺上弹坐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窗外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夜空一片狰狞的血红!
混乱的脚步声、垂死的惨嚎、妇人孩童惊恐的尖叫混杂在一起,
织成一张巨大的、名为绝望的网,兜头罩下。我冲到门边,
却发现门并未锁死——不知是混乱中疏忽,还是燕十三的某种默许。我一把拉开房门,
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呛得我几乎窒息。眼前的景象如同炼狱:寨墙的一角已被冲破,
火光照耀下,无数面目狰狞、挥舞着各种兵刃的凶悍匪徒正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黑风寨的汉子们仓促迎战,拼死抵抗,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四肢百骸。逃!这个念头疯狂地攫住了我。趁着混乱,
沿着后山那条隐秘的小道……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朝着记忆中寨子后方的阴影处踉跄奔去。
刚冲出十几步,斜刺里猛地冲出两个饿狼岭的凶徒!他们满身血污,眼神如同嗜血的饿狼,
一人持着豁口的长刀,一人拎着沉重的钉头棒,狞笑着朝我扑来!“嘿!
这儿有个穿长衫的细皮嫩肉!定是寨子里的先生!宰了他!”冰冷的杀意瞬间将我冻结!
大脑一片空白,十年读过的圣贤文章、锦绣辞藻在生死关头苍白得可笑!我下意识地后退,
脚下被一具尸体绊倒,狼狈地摔在冰冷的泥地里。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就在那钉头棒带着呼啸的风声即将砸碎我头颅的瞬间——“找死!”一声清叱如同惊雷炸响!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色的闪电,挟着无匹的劲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我身侧掠过!
铮!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燕十三!
她手中的长刀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精准无比地格开了砸向我的钉头棒!
巨大的力道震得那凶徒虎口崩裂,武器脱手飞出!
另一个持刀匪徒的刀锋也同时被她反手一刀荡开!她动作快得只剩下模糊的残影,手腕一翻,
刀光再闪!噗嗤!噗嗤!两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两个凶徒的狞笑凝固在脸上,
脖颈处喷涌出大股滚烫的鲜血,哼都没哼一声便轰然倒地,
溅起的血点有几滴温热地落在我的脸上。她背对着我,单手持刀,刀尖斜指地面,
殷红的血珠顺着雪亮的刀锋缓缓滴落,砸在泥泞的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玄色的劲装被血染透了大片,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她急促地喘息着,肩胛微微起伏,像一头刚刚搏杀完、随时准备再次扑出的猎豹。
火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跳动的金边,那背影并不宽阔,甚至显得有些单薄,却在此刻,
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血肉之墙,硬生生在我与死神之间矗立起来。“躲远点!”她没有回头,
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凶狠,“再乱跑,下次老娘可不一定赶得及!
”我瘫坐在冰冷的泥地里,脸上还残留着敌人温热血滴的触感。方才那两刀,快得如同幻觉,
却带着斩断生死的决绝。死亡的冰冷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着冲刷我的四肢百骸。
我看着燕十三浴血的背影,看着她脚下迅速扩大的血泊,
着她微微颤抖却依旧如标枪般挺直的肩背……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心头。
什么圣贤礼法,什么清高孤傲,在刚才那劈头砸下的钉头棒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是这个“粗鄙匪类”,用她的刀,她的血,她的背脊,替我挡住了粉身碎骨的命运!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又干又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胸中翻腾着无数情绪:后怕、震惊、茫然,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羞愧,
烧灼着我的五脏六腑。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燕十三不再看我,
反手挽了个刀花,将刀锋上的血珠甩落,目光如电般扫向混乱的战团。
饿狼岭的攻势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黑风寨的汉子们虽悍勇,
但在人数和偷袭的劣势下,防线被撕扯得摇摇欲坠。尤其是寨墙的缺口处,
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堵住了通道,喊杀声震耳欲聋。“阿七!
带人顶住左边!”燕十三厉声喝道,声音穿透嘈杂的战场,“二狗!火油!给我浇下去!
烧死那帮杂碎!”她一边指挥,身形却毫不停滞,如同一道玄色的旋风,
再次卷入最激烈的厮杀漩涡。刀光在她手中泼洒开一片死亡的扇面,所过之处,
敌人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美感,简洁、高效,
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指向敌人的要害,绝不浪费一丝力气。鲜血不断溅落在她脸上、身上,
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眼神冷冽如万年寒冰。我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木墙,
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目光却无法从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上移开分毫。
每一次刀光闪动,每一次敌人倒下,都像重锤敲打在我固有的认知上。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格外凄厉的惨叫从缺口处传来!一个饿狼岭的头目模样的壮汉,满脸横肉,
手持一柄沉重的鬼头大刀,竟接连砍翻了两个黑风寨的汉子,
狂笑着朝燕十三的方向猛冲过来!他显然认出了燕十三是首领,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
“燕十三!纳命来!”壮汉咆哮着,鬼头大刀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当头劈下!
燕十三刚刚格开侧面刺来的一枪,身形微侧,旧力已去,新力未生!那势大力沉的一刀,
角度刁钻,几乎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比方才自己面临死亡时更甚!几乎是出于本能,
地抓起脚边一块沾满泥污的硬木盾牌残片——不知是哪个阵亡寨众遗落的——用尽全身力气,
朝着那壮汉猛掷过去!“小心!”嘶哑的喊声冲口而出。盾牌残片呼啸着,
狠狠砸在壮汉持刀的手臂上!力道虽不大,却足以让他的刀锋偏了毫厘!就是这毫厘之差!
燕十三眼中精光爆射!她如同灵猫般猛地一矮身,鬼头大刀带着劲风几乎贴着她的头皮掠过,
削断了几缕飞扬的发丝!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长刀自下而上,如同毒蛇吐信,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噗!冰冷的刀锋精准无比地从壮汉的下颌刺入,直贯颅脑!
那壮汉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轰然倒地,溅起一片泥泞的血花。燕十三迅速抽刀,
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冰冷的目光锐利如箭,瞬间钉在了角落里的我身上。那眼神复杂至极,
有瞬间的惊讶,有未散的杀意,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震动。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