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孕中惊闻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阳台玻璃门,在客厅的木地板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一切都显得懒洋洋的。我靠在沙发上,
笨拙地调整着因为怀孕而愈发沉重的身体,试图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小腹已经明显地隆起,
像揣着一个日渐饱满的秘密。厨房里传来水壶轻微的嗡鸣,很快,
周明端着一杯温热的孕妇奶粉走出来,小心翼翼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小心烫。
”他叮嘱着,习惯性地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肚子,
脸上带着那种初为人父特有的、混合着新奇和傻气的笑。就在这时,
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
显示着“李晓雯”的名字——另一个大学室友。我有些意外地划开接听。“喂,晓雯?
”“晚晚!”李晓雯的声音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穿透电波直冲过来,“天哪!
你猜怎么着?苏晴今天大婚啊!婚礼现场简直美炸了!那婚纱,那布置,啧啧,
不愧是咱们当年的系花!照片群里都刷爆屏了,你没看吗?”“苏晴……结婚?
”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轻轻刮过温热的杯壁。
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地板那片阳光上,光线似乎晃了一下眼。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瞬间的停滞感后,才恢复跳动。
一股极其细微的凉意,无声无息地从脊背攀爬上来。“对啊!就今天!在‘云顶花园’!
哎哟,那场面……” 李晓雯还在那边滔滔不绝地描述着现场的奢华与热闹。
我端起那杯温热的奶粉,奶香氤氲,却似乎隔了一层无形的膜,飘不进心里。我抿了一小口,
舌尖尝到的只有一丝寡淡的甜腻。嘴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她最近大概太忙了,事情又多又杂,估计是……忘了吧。” 我的左手,几乎是出于本能,
轻轻搭在了隆起的腹部,那里正安稳地孕育着一个新生命。指尖隔着柔软的孕妇装衣料,
能感受到底下温暖的、充满生命力的弧度。电话那头,李晓雯似乎顿了一下,
声音里的兴奋明显冷却了一些,透出几分迟疑和困惑:“啊?忘了?这……这也能忘?
你们以前……”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份难以置信的尴尬,清晰地顺着信号传递了过来。
“真的没事啦,” 我打断她,声音里的笑意刻意加深了几分,甚至带上一点轻松调侃,
“你又不是不知道苏晴,一忙起来,自己都能走丢。替我恭喜她呀!” 又随意应付了几句,
才挂断电话。客厅里骤然安静下来。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茶几上的牛奶杯口,
袅袅的热气已经变得稀薄。周明坐到我身边,宽厚温暖的手掌覆上我放在肚子上的手背。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询问和无声的安慰。“苏晴今天结婚,
” 我靠在他肩上,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没叫我。”周明的手臂收紧了,将我环住。
“也许……” 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请柬寄丢了?
或者她那边安排出了什么岔子?”2 遗忘之痛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身体里那股细微的凉意,并没有因为他的体温而驱散,反而像藤蔓一样,
在沉默的土壤里悄然滋长、蔓延。被遗忘的感觉如此具体,像一枚无形的针,
扎在记忆最亲密无间的那一部分。
曾经一起挤在宿舍小床上分享秘密、一起为考试挑灯夜战、一起在深夜吐槽生活种种的苏晴,
在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把我遗忘了。三天后的傍晚,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这次闪烁的名字是“苏晴”。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深吸一口气,我接通了电话。“晚晚?
” 苏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过分明亮的轻快,却像绷紧的弦,
底下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苏晴!那个……你现在方便说话吗?”“嗯,方便,
你说。”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是这样,” 她语速加快,
像是在背诵一篇精心准备的讲稿,“前几天……哎呀,真是忙晕头了,好多事情都乱糟糟的。
我和陈磊……就是觉得特别不好意思,特别想单独请你们两口子吃个饭!你看你和周明,
明晚有空吗?地方我都定好了,‘静庐私房菜’,听说他们家菜很清淡,适合你现在的口味。
”单独请客?在婚礼之后?这个邀约本身,就像一剂催化剂,
瞬间让那三天来盘踞在心头的疑惑和那丝凉意,发酵成一种沉甸甸的预感。那预感并不清晰,
却带着棱角,硌得人心口发闷。3 真相浮现“好啊。”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
平静得近乎漠然,“明晚见。”‘静庐私房菜’隐在一条栽满梧桐树的幽静小街深处。
推开沉重的木门,仿佛瞬间从喧嚣都市跌入另一个时空。
柔和的暖黄灯光从精致的宫灯里流泻出来,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温润的香气和淡淡的檀木味道。
穿着素色旗袍的服务员引着我们穿过回廊,脚下是打磨光滑的旧青石板,
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吸去大半,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包间门被轻轻拉开。
苏晴已经坐在里面了。她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淡粉色连衣裙,妆容比平时要浓重些,
大概是为了掩盖连日的疲惫。看到我们进来,她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脸上堆起一个过分热情的笑容,那笑容用力得有些变形。“晚晚!周明!你们来啦!
快坐快坐!” 她快步绕过圆桌迎上来,亲昵地伸手想挽我的胳膊,
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我衣袖的瞬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了回去。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随即掩饰般地指向座位,“这边坐,这边靠窗位置好,安静。”她的丈夫陈磊也站起来,
笑容有些拘谨,带着明显的歉意,连忙帮周明拉开椅子:“周哥,这边请。”落座,寒暄。
苏晴的声音像开闸的洪水,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菜色,询问我的孕期反应,语气热烈却空洞,
眼神飘忽不定,始终不敢与我对视。她纤细的手指神经质地摆弄着面前的骨瓷杯碟,
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磕碰声。精致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摆盘讲究,色香诱人。
陈磊和周明努力地找着话题,谈论着工作、车市行情、最近的球赛,
试图填补空气中那越来越明显的沉默缝隙。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苏晴的话很多,
却如同漂浮在冰面上的落叶,始终无法沉入真正需要触及的水底。
那刻意回避的、沉重的真相,像一层厚厚的油膜,隔在我们之间。我偶尔回应几句,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苏晴身边那只精致的手袋——一个预感越来越强烈,
仿佛答案就藏在里面。终于,我放下筷子,拿起湿热的毛巾擦了擦手,
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苏晴几乎是立刻跟着站起来:“我陪你去!
”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用,” 我按住她的肩膀,力道不大,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自己可以。” 她的肩膀在我的掌心下显得异常僵硬。
“那……那好吧,” 她讪讪地坐了回去,眼神里的慌乱一闪而过,“你小心点,地上滑。
”包间自带的洗手间很宽敞,弥漫着淡淡的柠檬草精油香气。我打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指尖。抬起头,镜子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模样——脸庞因怀孕圆润了些,
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眼神却异常沉静。就在这沉静的目光里,我瞥见了。
镜子的倒影中,清晰地映照出苏晴放在包间沙发上的那只手袋。深酒红色的皮面,
精致的金属扣。而此刻,手袋敞开着,拉链没有完全合拢,
一个刺眼的红色尖角从里面露了出来。那颜色,那质地,太熟悉了。是请柬。心脏猛地一沉。
我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寂静的洗手间里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我转身,
一步步走向那个沙发。脚步很轻,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我在沙发旁停下,微微俯身。
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那个露出的红色尖角。我伸出手指,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耐心,
将那红色的硬质卡片从手袋的缝隙里抽了出来。展开。鲜红的底色,
烫金的喜字和双喜纹样张扬地占据着视觉中心。正中,是新郎陈磊和新娘苏晴的名字,
用漂亮的楷体印着,墨迹清晰得刺眼。下面,是婚礼的时间、地点——“云顶花园”,日期,
清清楚楚,正是三天前。而受邀宾客一栏,密密麻麻印着许多陌生的名字,
唯独没有“林晚”,也没有“周明”。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只有血液在耳膜里鼓噪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镜子里映出我的脸,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我死死地盯着请柬上那两个名字,苏晴和陈磊。那些烫金的喜字,
那些繁复的花纹,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嘲讽,密密麻麻地扎在眼底。原来不是遗忘。
是精准的、彻底的排除。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从胸腔深处顶了上来,带着辛辣的酸楚,
直冲眼眶。我用力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味,硬生生把那阵翻涌的泪意逼退。
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捏着那张光滑的请柬,只觉得它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腹中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激烈的情绪,
不安地轻轻踢动了一下。没有任何犹豫。双手抓住请柬的两端,猛地用力向两边撕扯!
“嗤啦——”4 撕心裂肺刺耳的声音在静谧的洗手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鲜艳的红纸应声裂开,从正中被粗暴地一分为二。烫金的喜字被残忍地割裂,
那些象征吉祥的纹样支离破碎。我面无表情,动作近乎机械,将那两半再次叠在一起,
又一次狠狠撕开。嗤啦!嗤啦!薄脆的红纸在指间发出绝望的哀鸣,被撕成四片,
八片……直到它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皱巴巴的红色碎屑,像一摊凝固的血,
静静躺在光洁的白色洗手池底部。做完这一切,我打开水龙头。强劲的水流哗哗冲下,
瞬间卷走了那些刺眼的红色碎片,打着旋,消失在深不见底的下水道口。看着它们消失,
胸口那股几乎要爆炸的窒闷感才稍微松动了一丝缝隙,留下的是更深、更冷的空旷。
我对着镜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抬手整理了一下鬓边散落的发丝,指尖冰凉。
镜中的女人,眼神已重归平静,甚至比进来时更加幽深,像结了冰的湖面。推开门,
走回包间。苏晴正端着茶杯,目光却死死地黏在洗手间的门上,眼神里的紧张几乎要溢出来。
看到我出来,她像受惊的兔子,手一抖,茶杯磕在碟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立刻站起身,
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更大的噪音。“晚晚!你……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