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拖着褪色的帆布行李箱，鞋底碾过巷口碎掉的玻璃瓶，发出刺耳的声响。
青砖墙上爬满的爬山虎被正午的日头晒得蔫蔫的，叶片上的白霜像是被汗水晕开的盐粒。
“到了。”
妈妈苏慧推开斑驳的木门，门轴发出老锯子般的***。
陈思抬头看见门楣上挂着褪色的红灯笼，穗子被风啃得只剩半截。
姥姥家的西合院挤着三户人家，舅舅程建国一家住在东厢房，表哥程飒正蹲在石榴树下，用弹弓瞄准墙头上的麻雀。
“这是你陈思表弟。”
苏慧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局促。
程飒突然站起来，弹弓的皮筋 “啪” 地弹在掌心，他咧嘴笑时露出颗小虎牙：“听说过你，妈说你弹珠打得特好？”
陈思攥紧行李箱的拉杆，金属硌得指节发白。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盯着青砖缝里钻出的狗尾巴草。
程飒却自来熟地搭上他的肩膀，少年的手掌带着晒过太阳的温度：“走，带你看我攒的宝贝。”
西厢房的窗棂突然 “哐当” 响了一声。
陈思抬头，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姑娘正趴在窗台上啃冰棍，淡绿色的冰棒水顺着下巴滴在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上。
她看见陈思望过来，突然把冰棍举到眼前，舌尖飞快地舔掉滴下来的糖水。
“那是对门的许愿，” 程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她哥跟我同班，这丫头天天跟屁虫似的。”
话音未落，那扇木门就 “吱呀” 开了。
许愿抱着个搪瓷缸子跑过来，缸沿还沾着没擦净的米粒。
她在陈思面前站定，凉鞋后跟蹭着地面划出半道弧线：“你就是从城里来的？”
陈思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肥皂味，像姥姥晾在绳上的白衬衫。
他刚要开口，程飒突然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别理她，咱们去看我的铁皮青蛙。”
日子很快过去。
开学第一天，陈思在初二（3）班的花名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时，鼻尖突然钻进股粉笔灰的味道。
许愿正踮着脚往黑板高处写 “欢迎新同学”，白色粉笔沫簌簌落在她的羊角辫上。
“让让。”
程飒把书包往桌上一甩，震得粉笔盒掉在地上。
陈思弯腰去捡，手指不小心碰到许愿的凉鞋，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脚，粉笔在黑板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
“程飒你赔我黑板！”
许愿转身时辫子扫过陈思的脸颊，带着阳光晒过的麦香。
程飒己经拉着陈思坐到最后一排，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看见没，我们班的霸王花。”
第一节课的预备铃还没响，教室后门突然传来骚动。
陈思抬头，看见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站在门口，发卡上的水钻在晨光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班主任老李推了推眼镜：“这是转来的新同学，林乐乐。”
林乐乐的目光扫过教室，在落到许愿身上时停顿了半秒。
那时谁也没料到，这两个女生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把彼此的作业本画满鬼脸，又在暴雨天共撑一把碎花伞。
放学路上，程飒用自行车载着陈思穿过菜市场。
卖西瓜的老汉把井水泼在青石板上，溅湿了陈思的白球鞋。
许愿突然从巷口窜出来，手里攥着根刚摘的狗尾巴草：“程飒，明天早自习帮我占座。”
“凭啥？”
程飒捏着车闸，车轮在地上划出半圈黑印。
“就凭我知道你昨天抄了王浩的数学作业。”
许愿晃了晃手里的草，草籽落在陈思的肩膀上。
他低头去弹，却听见程飒突然笑起来：“行吧，不过你得把你哥的变形金刚借我玩。”
陈思看着许愿蹦蹦跳跳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突然觉得青砖巷的风好像没那么燥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