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蓝棉袄,袖口总是磨得发白。李凤霞至今记得,高建波穿着它站在雪地里,
呵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一层霜。他说:“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流泪。
”少年人的誓言总是很轻,轻得像那年落在他们肩头的雪,太阳一晒就化了。后来她才知道,
有些人的承诺,就像那件洗了太多次的棉袄——颜色越褪越淡,最后连当初的蓝都模糊了。
他们相识在高二冬天的校门口。李凤霞的肉包子蹭脏了他的棉袄,他反而笑着递来纸巾。
后来每次下雪,他都会把棉袄帽子扣在她头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你穿这么薄,
冻傻了怎么办?”他总这么说,却把围巾也绕在她脖子上。高考后各奔东西,再重逢时,
他站在厨房里给她煮臊子面。油泼辣子的香气里,他忽然说:“凤霞,其实我一直喜欢你。
”她没敢抬头,怕他看见自己发烫的脸。分手那天也是五月。
李凤霞攥着手机站在宿舍阳台上,看楼下的梧桐树发了新芽。
高建波的第十七个未接来电在屏幕上熄灭时,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
他蹲在雪地里给她系鞋带,蓝棉袄的袖口沾了泥。“脏了。”她当时说。“没事,
”他仰头笑,“反正要陪你走更远的路。”可最后,是他先拐向了别的岔路口。
现在李凤霞的衣柜里再也没有蓝色棉袄。就像她的生命里,
再也不会有那个说要做一辈子臊子面的少年。你说过不会让我流泪李凤霞第一次见到高建波,
是在高二那年冬天的校门口。那天雪下得很大,她裹着厚厚的围巾,手里攥着半凉的包子,
急匆匆往教学楼跑。刚拐过拐角,迎面撞上一个人,包子馅儿全蹭在了对方的棉袄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抬头,正对上一双带着笑的眼睛。
高建波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棉袄,袖口已经磨得起了毛边,但他笑起来时,眼角微微弯着,
像冬日里突然照进来的一束阳光。“没事儿,反正这棉袄也该洗了。”他拍了拍衣服,
不仅没生气,反而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擦擦手吧,油乎乎的。”李凤霞愣了下,
接过纸巾,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温温热热的。“你是几班的?”他问。“七班。
”“巧了,我八班,就在你们隔壁。”他咧嘴一笑,“我叫高建波。”“李凤霞。
”她小声回答。“凤霞……”他念了一遍,点点头,“名字挺好听。”雪还在下,
落在他的睫毛上,又很快融化。李凤霞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高中毕业后,李凤霞考去了省城的大学,高建波则留在本地读专科。两人偶尔联系,
大多是节日里的一句“新年快乐”,或者朋友圈点个赞。直到大三那年寒假,高中同学聚会,
他们又见面了。饭桌上,老同学们起哄:“建波,听说你现在厨艺了得?什么时候露一手?
”高建波笑着摆手:“别听他们瞎说,就会煮个面。”“臊子面!”有人插嘴,
“他做的臊子面可是一绝,上回我们几个去他家,一人干了两碗!
”李凤霞忍不住笑了:“真的假的?”高建波看向她,眼神亮亮的:“你要是想吃,
明天来我家,我做给你。”桌上瞬间安静了一秒,接着爆发出一阵起哄声。李凤霞耳根发烫,
低头喝了口饮料,没接话。——第二天,她还是去了。高建波家住在老城区的一栋矮楼里,
两室一厅,家具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锅里咕嘟咕嘟煮着臊子,
香味飘得满屋都是。“你先坐,马上就好。”他头也不回地说。李凤霞站在厨房门口,
看着他熟练地切葱花、下面条,忽然觉得这一幕莫名温馨。“你经常做饭?”她问。“嗯,
我妈走得早,我爸又经常加班,从小就得自己弄吃的。”他语气轻松,手上动作没停,
“后来发现做饭还挺有意思的,尤其是有人夸好吃的时候。”李凤霞心里微微一酸。
面很快端上桌,汤色红亮,肉末酥香,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她尝了一口,
眼睛一亮:“真的好吃!”高建波笑了,眼角又弯成她熟悉的弧度:“那以后常来,
我做给你吃。”“以后?”她抬头看他。他目光认真起来:“凤霞,
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你的。”李凤霞筷子一顿,心跳突然加快。“高中那会儿就喜欢,
但怕耽误学习,没敢说。”他挠挠头,“现在……你还愿意考虑我吗?”她没立刻回答,
低头搅了搅碗里的面。高建波也不催她,只是安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
李凤霞才轻声问:“高建波,你会对我好吗?”“会。”他毫不犹豫。“你要是负了我,
你就完蛋了。”她半开玩笑地说,眼睛却盯着他。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掌心温热:“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流泪。”——他们在一起了。起初是甜蜜的。
高建波虽然工作忙,但总会抽空给她发消息,下班早就去学校接她,周末带她去吃各种小吃。
他依旧喜欢给她做臊子面,每次都会多放一勺辣子,因为她爱吃。李凤霞以为,
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五月二十号那天。那天是周末,高建波说公司加班,不能陪她。
李凤霞也没在意,自己在宿舍看书。晚上八点多,她刷朋友圈,
突然看到高中同学发的一张照片——KTV包厢里,高建波坐在角落,
身边靠着一个陌生女孩,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笑得灿烂。配文是:“520快乐!
”李凤霞盯着照片,脑子嗡嗡作响。她直接拨通了高建波的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起来,
背景音嘈杂。“凤霞?”他声音有些含糊,像是喝了酒。“你在哪?”她问。“公司聚餐啊,
不是跟你说了吗?”“和谁聚餐?”“就同事啊……”他语气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李凤霞深吸一口气:“高建波,我看到了朋友圈。”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过了几秒,
高建波才开口:“你听我解释,那只是同事,礼盒是公司发的,
她非要拿着拍照……”“是吗?”李凤霞声音发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我怕你多想……”“高建波。”她打断他,“我们分手吧。”“凤霞!”他急了,
“你别这样,我马上过来找你,我们当面说!”“不用了。”她挂断电话,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说过不会让她流泪的。可他现在让她哭得最狠。
李凤霞删掉了高建波所有的联系方式。电话拉黑,微信删除,甚至连支付宝好友都没留。
她不想听任何解释,也不想再给他机会骗她第二次。可高建波没放弃。分手后的第三天,
他直接跑到她宿舍楼下等。李凤霞下课回来,远远就看见他站在梧桐树下,
手里拎着一袋东西,蓝棉袄的袖口还是磨得发毛。她转身就走。“凤霞!”高建波追上来,
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我们谈谈,就五分钟。”“松手。”她没回头。“我知道你生气,
但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声音低下来,带着恳求,“那女孩就是普通同事,
礼盒是公司发的伴手礼,她非要拍照,我不好拒绝……”李凤霞终于转过身,
冷冷看着他:“高建波,你觉得我傻吗?”他噎住了。“如果是误会,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为什么要撒谎说加班?”她甩开他的手,“别再找我了。
”高建波站在原地,脸色发白。——但他还是没死心。接下来的日子,
李凤霞总能“偶遇”他——图书馆门口、食堂拐角、甚至她兼职的奶茶店。他不再强行解释,
只是默默跟着,偶尔递上一杯热奶茶,或者一盒她爱吃的泡芙。“凤霞,天冷,喝点热的。
”他把奶茶放在她打工的柜台前,转身就走。同事挤眉弄眼:“这谁啊?挺帅的。
”“前男友。”她面无表情地把奶茶扔进垃圾桶。——一个月后,高建波换了策略。
他开始写信。没有电子邮件的年代,他的手写信一封接一封地塞进她宿舍的信箱。字迹工整,
内容从道歉到回忆,甚至还有他手抄的歌词——全是她高中时爱听的。凤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