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章林远睁开眼睛时,鼻腔里充满了陈旧的纸墨气味。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
头顶是纸糊的房梁,薄得能透出外面灯笼的微光。那些灯笼悬在檐下,里面燃烧的不是火焰,
而是不断翻卷的碎纸片。"这是哪儿?"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纸镇客栈。"一个女声回答了他。林远猛地转头,看见床边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年轻女子,
正低头检查手腕上的智能手表,"系统显示我们被随机分配到了同一个初始点。我叫周雨桐,
游戏ID'雨中梧桐'。"林远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作为"幻界"游戏公司的资深副本设计师,
他收到了一个神秘邀请——测试一个名为《纸镇永夜》的未公开副本。
邀请函上只有一句话:"当记忆可以被折叠,你还能确定自己是谁吗?""林远,
ID'远行者'。"他简短地自我介绍,从床上坐起来时,发现枕边放着一张泛黄的纸片,
上面用毛笔写着四行诗:"远山含黛色,行人归未归,记取相逢处,忆此忽沾衣。
""藏头诗。"周雨桐凑过来看,"每行首字连起来是'远行记忆',
这应该就是你的身份线索。"林远点点头,看见周雨桐手中也捏着一张纸片:"你的呢?
""雨打梨花深闭门。"她轻声念道,眉头微蹙,"只有一句,首字是'雨'。
"窗外传来更漏滴水的声音,悠长而空洞。林远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潮湿的夜风扑面而来。
一条青石板路向远处延伸,两旁是纸折的房屋,在微光中泛着奇异的质感。
镇上的行人面容模糊,像被水晕开的墨迹,随时会滴落一般。"凌晨三点零七分。
"周雨桐看着手表说,"副本介绍里说,这里的时间永远停在凌晨三点。
"楼下突然传来敲门声,节奏缓慢而规律。林远和周雨桐对视一眼,
一起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客栈大堂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纸灯笼在柜台前摇晃。
门外的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林远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一个穿素白嫁衣的女子,胸前别着一朵血红色的纸花。她的脸像蒙了一层薄纱,
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清晰——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有碎纸片在飘动。"夜游时间到了。
"女子开口,声音如同风吹过纸页,"我是绾青,纸镇的新娘。你们是新来的客人吧?
"周雨桐下意识后退半步,林远则注意到绾青的手腕上缠着几道细线,像是被缝合的伤口。
"我们想了解一下这个镇子。"林远谨慎地说。绾青笑了,
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剪刀剪出来的:"记忆可以交易,你们有什么想忘记的?
或者——"她向前一步,纸做的嫁衣发出簌簌声响,"想知道什么,就用记忆来换。
"林远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突然闪过几个画面: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在哭,
手术室刺眼的灯光,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你刚才想起了什么?"绾青敏锐地问,
"悲伤的记忆最值钱。""没什么。"林远摇头,那些画面已经消失了,
只留下胸口一阵钝痛。周雨桐突然开口:"我想知道怎么离开这里。"绾青转向她,
纸花突然绽放得更艳:"一段记忆换一条线索。你最近一次真心笑是什么时候?
"周雨桐愣住了。林远看见她的眼神变得恍惚,嘴唇微微颤抖。几秒钟后,
绾青满意地点头:"成交。"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递给周雨桐,
"当更漏漏尽四次,折镜会裂开,那是你们唯一的机会。"林远注意到周雨桐接过纸片时,
手腕内侧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折痕,像是皮肤被纸片划伤。"该你了。"绾青转向林远,
"你想知道什么?""这个镇子到底是什么?"林远问。绾青歪着头,
这个动作让她的脖子发出纸张弯曲的脆响:"一段你最珍视的记忆。"林远犹豫了。
他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脑海深处浮上来,却又像抓不住的烟雾。最终他点了点头。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像是有人从他太阳穴插入一根冰锥,然后用力搅动。林远跪倒在地,
看见无数碎片从眼前飞过:一个女孩在沙滩上奔跑,
她转身喊他"哥哥";同一张脸躺在病床上,皮肤白得透明;他签下一份文件,
上面写着"记忆存储协议"..."林远!林远!"周雨桐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绾青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张纸片,上面画着镇子的简图,中央标着一面铜镜的图案。
"你还好吗?"周雨桐扶他站起来,林远发现自己的手背上也出现了一道折痕。"我没事。
"他勉强站直,"但我觉得这不是普通的游戏...那些记忆太真实了。
"他们决定按照地图去找那面铜镜。街道上的纸人居民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有当他们经过时,
那些模糊的面孔会突然转向,像是在"下载"他们的影像。林远注意到,
有几个纸人开始模仿周雨桐走路的姿势。"他们在复制我们。"周雨桐声音发抖,
"副本说明里提到过,镇民会'下载'玩家的记忆。"转过一个街角,
他们突然听见剪刀开合的清脆声响。一个蒙着黑纱的男人坐在路边,
面前摆着各种纸艺品:飞鸟、游鱼、盛开的花。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纸偶,
轮廓与周雨桐有七分相似。"折纸师沈墨。"男人头也不抬地说,"要剪一段记忆吗?
可以帮你忘记痛苦。"林远警惕地将周雨桐拉到身后:"不用了。"沈墨轻笑一声,
举起金剪刀对着空气剪了一下。林远顿时感到一阵刺痛,
像是有什么被硬生生从他脑海里剪掉了。"你看,"沈墨说,"有些记忆本就不该存在。
"周雨桐突然尖叫一声。林远转头,看见她的左脸正在变得模糊,像是墨迹遇水晕开。
"他们认出了我的名字!"周雨桐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刚才有个小孩叫我'雨姐姐'!
"沈墨叹了口气:"名字在这里是危险的。被叫对了真名,就会失去一部分自己。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推着木车的佝偻身影,"去找守夜人阿更吧,在第一次翻面之前,
你们还有时间。"守夜人阿更的车里放着一个巨大的铜壶,正在缓慢滴水。
他的脸上布满皱纹,每一条都像是纸张反复折叠留下的痕迹。"更漏漏尽一次,
镇民就会翻面。"阿更的声音沙哑,"性格、身份、记忆,全部重组。
你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自己的全部真名。""怎么找?"林远问。
阿更指了指镇子中央的一座高台:"折镜会照出你们被夺走的记忆。但小心,
午夜3:33时,镜中的倒影会试图取代你们。"回客栈的路上,周雨桐变得异常安静。
林远发现她手腕上的折痕已经增加到三道。"你交易了多少记忆?"他忍不住问。
周雨桐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她的眼神空洞,"只记得必须离开这里。"那晚,
林远做了个梦。梦里他在一个白色房间里签署文件,对面坐着穿白大褂的绾青。
"记忆存储很安全,"梦中的绾青说,"等小雨的病好了,你们就能取回来。"第二天清晨,
林远被更漏声惊醒。周雨桐的床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对折的纸片。他颤抖着打开,
上面是周雨桐的笔迹:"他们给了我全部的诗句——'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
误了青春'。我想起来了,林远,这不是游戏..."客栈的墙上,多了一张空白纸人,
轮廓与周雨桐一模一样。林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那里的折痕不知何时已经增加到四道。
2 中篇林远站在客栈墙前,手指颤抖地触碰那张空白纸人。纸面冰凉,边缘有细微的折痕,
就像周雨桐手腕上曾经出现过的痕迹。
手腕内侧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黑点——和周雨桐玩游戏时被笔尖戳伤的疤痕位置一模一样。
"这不是游戏..."林远喃喃重复着周雨桐留下的最后讯息,感到一阵眩晕。
片开始在他脑海中翻腾:白色病房、消毒水气味、心电图刺耳的警报声...客栈门被推开,
守夜人阿更佝偻着背走进来,木质更漏车发出吱呀声响。"第一次翻面要开始了,
"他的声音像是纸张摩擦,"你最好别待在外面。""周雨桐变成了纸人。"林远声音嘶哑,
"怎么救她?"阿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被完全折叠的人,
记忆已经分散在纸镇各处。"他指了指窗外,"听。"更漏滴水声突然变得急促,
街道上的纸人居民开始集体颤抖。林远惊恐地看到,他们的脸像书页一样翻转,
露出完全不同的另一副面容。
一个原本慈祥的老妇人翻面后变成了满脸戾气的壮汉;玩耍的孩童翻面后成了佝偻老人。
"每翻一次面,他们就会忘记更多。"阿更说,"直到最后,连自己曾经是人都不记得。
"林远突然抓住阿更的手臂:"你不一样!你没有翻面,你还记得一切!
"阿更的皮肤在林远指下发出纸张弯曲的脆响。老人苦笑一声,
慢慢卷起袖子——他的手臂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折痕,远超过七道,却奇迹般地保持着人形。
"因为我守着更漏,"阿更低声说,"记得越多,折痕越深。但我必须记住,
否则谁来告诉他们真相?""什么真相?"阿更没有直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