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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我收到亡妻寄来的包裹,邮戳日期是她去世当天。

>包裹里是她生前设计的解谜游戏:“找到真相,原谅我。”>随着谜题解开,

我发现她遇害前一直在调查养子的秘密。>最后一道谜题指向我的书房暗格,

里面藏着她遇害的真相。>当我拿起证据时,书房外响起了养子的脚步声。

---雨水疯了似的砸在屋顶上,像无数双冰冷的手在胡乱抓挠着陈旧的瓦片。

窗框被风推搡着,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湿木头、旧书页和老人身上挥之不去的樟脑丸混合起来的沉甸甸的味道,

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成了浑浊的琥珀。陈暮云陷在沙发深处,

那张宽大的单人沙发几乎将他枯瘦的身形吞没。电视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新闻女主播平板无波的声音念着些遥远地方发生的灾难,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他浑浊的眼睛半睁着,视线却早已穿透了屏幕,落在那张挂在壁炉上方的照片上。照片里,

他和苏明玥还很年轻,依偎着站在一棵开满粉白色花朵的树下,

她的笑容明亮得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明玥……”干涩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这个名字在胸腔里滚过,

带起一阵熟悉的、闷钝的痛楚,像一块永远无法消融的冰。一年了,整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

这屋子里的每一丝空气都浸满了她的缺席。

她留下的那些小玩意儿——窗台上那盆早已枯萎的月光花*她最爱的花,

排按照她独特方式排列的书脊、甚至厨房里那把缺了个小口的旧瓷勺——都成了无声的刑具,

日日夜夜,凌迟着他所剩无几的岁月。“轰隆!”一声炸雷撕开雨幕,

惨白的光瞬间将客厅照得如同鬼蜮,墙壁上那张年轻的笑脸在强光里一闪而逝。紧接着,

是沉重的、几乎要砸穿门板的撞击声。砰!砰!砰!不是雷声。是敲门声。或者更确切地说,

是砸门声。粗暴,急促,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蛮力。陈暮云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

他挣扎着从沙发里撑起僵硬的身体,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这个时间,这种天气?

谁会来?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墙上的老挂钟,时针颤巍巍地指向十一点。

外面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狂风暴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扶着沙发靠背,步履蹒跚地挪到门边。老旧的木门在风雨的撞击下瑟瑟发抖。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费力地拉开了门栓。一股裹挟着冰冷雨腥气的狂风猛地灌了进来,

吹得他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稳。门外,空无一人。只有疯狂泼洒的雨帘,

在昏黄廊灯的光晕里织成一片混沌。地上,靠近门槛内侧的干燥处,躺着一个包裹。

一个方方正正、裹着深褐色防雨牛皮纸的包裹。它就那么突兀地、安静地躺在那里,

仿佛是被那阵狂暴的敲门声直接丢进来的幽灵。雨水顺着屋檐淌下,

在包裹周围形成一小片水洼,但包***身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干燥。

陈暮云的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擂鼓般撞击着衰老的胸膛。他佝偻着腰,

吃力地把那个沉重的包裹拖进屋内,湿冷的空气仿佛也跟着挤了进来。门被重新关上,

将狂暴的世界隔绝在外,

屋子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包裹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陈旧纸张与油墨混合的陌生气息。

他把它放在客厅中央的旧木茶几上。牛皮纸包裹得很严实,边角都用结实的胶带仔细封好,

透着一股异常郑重的意味。在包裹正面的中央,贴着一张普通的邮政标签。

陈暮云颤抖着摸出老花镜戴上,凑近了去看。寄件人地址栏,

是打印出来的、毫无特色的街道名称和门牌号。但寄件人姓名那一栏……“苏明玥”。

三个手写的字,像三道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他的眼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猛地向后一缩,仿佛被那三个字灼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杂乱无章地搏动起来,撞击着耳膜,嗡嗡作响。

血液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地抓住茶几边缘,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指甲抠进了油漆剥落的木头里。明玥?

明玥一年前就……这包裹……这名字……他像是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着,

视线死死钉在那三个字上。那笔迹!圆润、清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俏皮,每一个转折,

每一处收笔……是她的!是明玥的笔迹!绝不会有错!他认得她写了几十年的字,

就像认得她的呼吸一样!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恐惧的激动席卷了他。

他几乎是扑在包裹上,手指哆嗦着,不顾一切地去撕扯那坚韧的牛皮纸。

胶带发出刺耳的撕裂声,纸屑纷飞。一层,又一层……包裹比他想象的更厚实。终于,

牛皮纸被粗暴地剥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不是预想中的文件或者衣物。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一个略显陈旧的硬壳笔记本,墨绿色的封皮,边角已经磨得起了毛边。封面上没有字。

笔记本下面,压着一叠厚厚的东西,用橡皮筋仔细地捆扎着。陈暮云拿起那个墨绿色笔记本。

触手是熟悉的、略显粗糙的封皮质感。他深吸一口气,

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和巨大的恐慌,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

依旧是苏明玥那清秀熟悉的笔迹。只是,字迹似乎比平时更用力一些,墨水渗透了纸背。

“暮云吾爱:”开头的称呼,瞬间让他的眼眶灼热起来。“当你看到这些时,

我大概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回来找你。我有很多话想说,

有很多事……来不及当面告诉你。”“我设计了一个小小的‘游戏’。

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谜题。线索都藏在我留给你的东西里,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别担心,你知道的,我最擅长这个。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也是在解谜社的招新会上。那时你笨拙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跟着这些线索走,好吗?

就像我们年轻时一起破解那些地图、那些暗号一样。只是这次……可能会有点难,

也可能会……很痛。”“找到真相,暮云。然后……原谅我。

”“原谅我没有亲口告诉你这一切,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的……离开。”“永远爱你的,

明玥。”信纸的右下角,没有日期。但陈暮云的目光,

却死死地钉在了那张被撕下来的包裹邮寄标签上。标签角落,印着清晰无比的邮戳日期。

那串黑色的数字,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他的瞳孔——**2025年6月15日**。

苏明玥去世的日期。整整一年前。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重重地跌坐在身后的沙发里,沙发发出一声沉闷的***。

墨绿色的笔记本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窗外,雨势似乎更大了,

哗哗的雨声如同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想要闯进来。屋子里,死寂无声。

只有他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亡妻的信,亡妻的笔迹,

亡妻的包裹……却在亡妻的忌日送达?荒谬!恐惧!

、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荒谬绝伦的希冀……种种情绪在他衰朽的胸腔里疯狂冲撞、撕扯。

他像个溺水的人,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才像是重新找回了一点力气。

他弯下僵硬酸痛的腰,指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

捡起了那个掉在地上的墨绿色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他深吸一口气,

那冰冷的、带着尘埃的空气呛得他咳嗽起来。他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二页。不再是信件。

第二页的正中央,只有一行娟秀的、属于苏明玥的字迹:“**起点:你窗台上的月光,

曾照亮我生命中最美的夜晚。找到它。**”月光?窗台?

陈暮云浑浊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投向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厚重的墨绿色窗帘隔绝了外面狂暴的雨夜。他撑着沙发扶手,费力地站起身,

一步一顿地挪到窗边。哗啦——老旧的窗帘轨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用力拉开一边的窗帘。

窗外,黑沉沉的雨幕笼罩着一切,

只有远处邻居家模糊的灯火在雨水中晕染成一片混沌的光团。月光?这种鬼天气,

哪来的月光?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被雨水浸透的墨黑。

窗台上……他的目光向下移动。窗台内侧,靠近左边角落的地方,

静静地放着一个素雅的白色陶土花盆。盆里没有花,

只有早已干枯、蜷缩成灰褐色的泥土和几根早已失去生命力的、细细的枯枝。那是月光花。

苏明玥生前最爱的花。她说这种花只在最纯净的月光下才会悄然绽放,花瓣洁白剔透,

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微光,像凝固的月光碎片。她曾像个孩子一样,整夜整夜地守在窗边,

就为了等待那短暂而神秘的花开时刻。陈暮云的心像是被那枯萎的枝干刺了一下,

泛起细密的疼。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抚过那冰冷的陶盆边缘。

盆身很干净,没有灰尘。这屋子里的每一件与她有关的东西,

他都会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擦拭,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

“找到它……”明玥的信里说,“窗台上的月光”。

他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陶土花盆上摩挲着,指腹划过粗糙的颗粒感。起点?窗台上的月光?

难道是指这个花盆本身?可这花盆里,除了干枯的泥土和死去的根茎,还有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把花盆捧了起来,入手比想象中要沉一些。盆底是干燥的。他把它举到眼前,

借着客厅顶灯的光线,仔仔细细地检查。素白的陶土,没有任何花纹,没有任何刻痕,

里里外外都光洁如新。他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只听到泥土碎块和枯枝在盆底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不对。明玥不会留下一个无解的谜题。

她那么聪慧,那么细腻。窗台上的月光……月光花……陈暮云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雨水依旧疯狂地冲刷着玻璃,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没有月光。他皱紧了眉头,

眉心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他捧着花盆,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谜团,在窗前来回踱了两步,

每一步都沉重而迟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窗台上花盆原先放置的位置。

那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浅淡的痕迹。一个圆形的印记,

是花盆底部留下的。而在那圆形印记靠近窗框的边缘处,似乎……有一点不太一样的颜色?

他立刻放下花盆,弯下腰,凑近了去看。窗台是浅色的人造大理石。

在花盆底座常年覆盖的位置,灰尘相对较少,形成一个清晰的圆。就在这个圆的边缘,

紧贴着冰冷的窗框金属压条的地方,有一小片区域的灰尘被什么东西刮蹭掉了,

露出底下原本的浅色石面。那刮蹭的痕迹很新,非常新,绝不是花盆经年累月放置造成的。

心脏猛地一跳。他伸出食指,在那片刮蹭掉灰尘的区域轻轻按了按,又沿着痕迹的边缘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凸起!像是一粒极其微小的沙砾嵌在了石缝里,

又像是……他屏住呼吸,指甲小心地抠进那微小的缝隙。指尖传来一点阻力。

他稍稍用力一撬——嗒。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一小块薄薄的、指甲盖大小、颜色与窗台石面几乎完全一致的方形贴片,被他撬了下来!

露出了下面一个同样微小的、方形的凹槽!凹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袖珍的、由某种深色金属也许是黄铜制成的、精巧的星盘模型。

陈暮云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冰冷的金属星盘捏了起来,凑到灯光下。它只有一枚硬币大小,

却异常精致。圆形的底盘上,刻着细密而清晰的刻度,几个可以活动的同心圆环上,

标着星座的符号和复杂的天文标记。中央有一个小小的轴,

上面固定着一个可以旋转的、带有尖细指针的指示器。这绝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工艺品。

它过于精密,带着一种手工制作的独特质感。他立刻想起了那个墨绿色笔记本。

他捧着这枚小小的星盘,几乎是踉跄着回到沙发边,重新拿起笔记本,翻到第二页。

那行字——“起点:你窗台上的月光,曾照亮我生命中最美的夜晚。找到它。”——下面,

依旧空空如也。不对。明玥的谜题不会这么简单。他捻着那枚冰冷的星盘,

指腹感受着上面精细的刻痕。星盘……天文……方向?坐标?

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脑海。年轻时的苏明玥,对浩瀚星空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

她曾拉着他,在夏夜爬上城市边缘的小山丘,裹着毯子,用一台简陋的望远镜,

对着布满繁星的夜空指指点点,兴奋地说着那些遥远星座的名字和传说。

她的眼睛在星光下亮得惊人,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暮云,你看!那是织女星,

那是牛郎星!他们隔着银河相望呢!”她清脆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那两颗最亮的,

是‘帝星’和‘后星’,是紫微垣的中心哦!在古代星官体系里,

它们可是天帝和天后的象征!”她靠在他肩上,指着北方的天空,

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宝藏般的雀跃。

帝星……后星……紫微垣……陈暮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低下头,

手指有些笨拙地拨动着星盘上那些细小的活动圆环。

他努力回忆着明玥当年教给他的、那些早已生疏的知识。北极星……找到北极星的位置,

才能定位其他星辰……他拨弄着,试图将星盘中央的指示器调整到某个特定的角度。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星盘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笔记本的第二页,似乎……有了一点变化?

他猛地停住手,将笔记本举到灯下,仔细端详。果然!在原本空白纸页的右上角,

靠近装订线的地方,极其隐晦地浮现出几个淡淡的、仿佛被水洇湿过的字迹!

那字迹的颜色非常浅,近乎透明,只有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线下才能勉强辨认!他屏住呼吸,

调整着笔记本的角度,凑得更近。那几个浅淡的字迹渐渐清晰:“**北天极枢,紫微垣心。

**”北天极枢!紫微垣心!这不正是明玥当年指着夜空,

告诉他的“帝星”和“后星”所在的方位吗?!一股强烈的激动冲上陈暮云的头顶,

带着一种久违的解谜***,瞬间冲淡了之前的恐惧和悲伤。他明白了!这个星盘,就是钥匙!

而那句浮现的字,是指引!明玥把线索藏在了星空里!藏在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里!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再次专注地拨弄起那枚小小的星盘。

他小心翼翼地旋转底盘上的刻度环,将代表北天极的标志对准;又移动着代表天赤道的环,

回忆着那个季节紫微垣在天空中的大致高度角……他笨拙地尝试着,

调整着星盘中央那个可以转动的指示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雨声似乎成了背景音。

终于,当他将指示器的细长指针,

指向星盘上一个特定的、代表着“帝星”与“后星”连线中点的刻度时——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弹动声,从星盘内部传出!

陈暮云的心也跟着那声轻响猛地一跳。他定睛看去,只见星盘侧面,靠近底盘边缘的地方,

弹开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缝隙!他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沿着缝隙一撬。

一块薄如蝉翼的金属片被掀开了。里面是一个同样微小的空间。里面没有纸条,没有钥匙。

只有一粒……种子。一粒非常奇特的种子。它只有绿豆大小,呈不规则的卵圆形,

表皮是深沉的、近乎墨黑的紫色,上面布满了极其细密、如同星图般排列的银白色斑点。

种子坚硬,入手冰凉,带着一种玉石般的质感。陈暮云捏着这粒小小的种子,

对着灯光仔细端详。那银白色的斑点,在光线下似乎闪烁着极其微弱的、梦幻般的荧光。

“月光花……”他喃喃自语。苏明玥曾经无数次向他描述过这种神秘花朵的种子——据说,

只有在最纯净的月光下采集的种子,才会带有这种独特的星斑。她一直想尝试种植,

却苦于找不到真正的、带有星斑的月光花种子。眼前这粒,

无论大小、色泽、还是那奇异的星斑,都完美地契合了她的描述!起点找到了!

窗台上的月光——月光花盆——隐藏的星盘——指向星空的谜语——最终,

是这粒象征着起点、象征着他们共同记忆的种子!

他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这粒珍贵的种子,另一只手迅速拿起那个墨绿色的笔记本,

翻到第三页。果然!第三页不再是空白。

几行娟秀的字迹清晰地呈现在纸页上:“**第一站:生命之源。循着星光的指引,

回到最初的‘家’。那里,有我为你保留的第一片‘月光’。**”生命之源?

最初的‘家’?第一片‘月光’?陈暮云皱紧了眉头。最初的‘家’……是指他们的婚房吗?

他和明玥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就是这里。这栋承载了他们一生悲欢的老宅。

“循着星光的指引……”他低头看向手中那粒带着星斑的种子。

星光的指引……难道是指这种子?他捏着种子,目光在偌大的客厅里逡巡。

明玥所谓的“家”,应该是指这个房子。而“生命之源”……水?厨房的水龙头?浴室?

还是……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他猛地抬起头,视线穿过客厅,

投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在楼梯拐角处,那面被岁月熏染得有些发黄的墙壁上,

挂着一幅巨大的、装裱精美的水彩画。那是苏明玥的得意之作,

也是她留在这座房子里最显眼的印记之一。画的主题,就叫《生命之源》。

画面描绘的是森林深处,一片被巨大蕨类植物环绕的清澈湖泊。

湖水在画家的笔下呈现出梦幻般的蓝绿色,湖心深处,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闪烁,

如同沉入水底的星辰。湖边,几株姿态奇特的植物向着水面伸展,其中一株最为醒目,

它有着修长的、半透明的茎秆,

顶端垂挂着几朵尚未完全绽放的、形似铃兰的白色花苞——那形态,分明就是月光花!

而背景的密林深处,透过枝叶的缝隙,隐约可见一片深邃的、点缀着星光的夜空。

整幅画充满了静谧、神秘和蓬勃的生命力。每次看到它,

陈暮云都会想起苏明玥作画时专注而温柔的神情。

“生命之源……最初的‘家’……”他喃喃着,捏着那粒坚硬的种子,一步一步,

缓慢而坚定地走向楼梯,走向那幅画。他站在画前,仰望着。

画中的“月光花”在幽暗的光线下仿佛散发着微光。湖心那些闪烁的光点,如同沉落的星辰。

星光的指引……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种子靠近画面,靠近画中湖心那片闪烁的“星辰”。

奇迹发生了。当他手中的种子靠近画面大约几厘米时,画中湖心那片深蓝区域里,

几颗原本只是用颜料点出的、毫不起眼的“星辰”,

竟真的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淡蓝白色荧光!那光芒非常非常弱,

若非此刻客厅里光线昏暗,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根本不可能发现!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

随着他手中种子的轻微移动,画面上被点亮的那几颗“星辰”的位置,

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同步的变化!仿佛他手中的种子,是一块磁石,

在吸引着画布下隐藏的某种物质!陈暮云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膛。他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手臂的高度和角度,尝试着将手中的种子,

慢慢地移向画中那株月光花所在的位置。近了,更近了。

当他将种子移动到画中那株月光花根部附近的湖岸位置时——咔嗒。

一声轻微的、如同锁扣打开的脆响,清晰地从那幅厚重画框的背后传来!陈暮云浑身一震,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强压住激动,放下捏着种子的手,绕到画框侧面。

这幅水彩画尺寸很大,画框是实木的,非常沉重。他试探着,双手抓住画框边缘,

用力向外一拉——画框连同画布,竟然像一扇小小的门一样,被他从墙壁上拉开了!

画框后面,并非墙壁,而是一个嵌入墙体的、扁平的暗格!

暗格的大小刚好能容纳那幅画框的厚度。此刻,暗格敞开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同样由透明亚克力精心压制而成的标本。标本的中心,

是一片脉络清晰、保存完好的叶子。那叶子形状奇特,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

叶脉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而叶肉部分,在暗格内部微弱的光线下,

竟然隐隐流转着一种极其淡雅的、如同月晕般的银白色光泽!正是月光花的叶子!

在叶子标本的右下角,用极细的笔写着两行小字:“**第二站:遗忘之角。书海沉沙,

时间掩埋了足迹。寻找那只指向过去的‘眼睛’。

**”陈暮云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抚过那冰冷光滑的亚克力表面,

指尖停留在那片流转着月晕的叶子上。遗忘之角?书海沉沙?指向过去的‘眼睛’?

书海……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书房的方向。那扇虚掩的橡木门后,

是他和明玥共享了几十年的知识殿堂。那里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柜,

塞满了他们毕生收集的书籍、资料、各种稀奇古怪的收藏品,堪称一座真正的“书海”。

遗忘之角?是指某个被遗忘的角落?还是……一本书的名字?明玥留下的线索,

总是带着双关和隐喻。他捧着那片珍贵的月光花叶标本,步履蹒跚地穿过客厅,

推开了书房厚重的橡木门。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旧纸张、皮革装订和淡淡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落地窗外,

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书房里只开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阅读灯,

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高耸书架的轮廓,将大部分空间都浸没在深沉的阴影里。他站在门口,

目光扫过这片由知识和记忆构筑的丛林。

遗忘之角……指向过去的眼睛……眼睛……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缓缓走向靠墙的一个老式玻璃展示柜。柜子里摆放的不是书,

行带回来的各种小玩意儿:奇形怪状的石头、异域风情的木雕、还有……一些旧相机和镜头。

其中一格,单独放着一台保养得极好的、老式的禄来双反相机。旁边,

是几个配套的、擦拭得锃亮的镜头。苏明玥热爱摄影,

尤其喜欢用这台老相机拍些静物和风景。她曾说,镜头就是摄影师的“眼睛”。

指向过去的“眼睛”……会是这个吗?陈暮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他放下标本,

打开玻璃柜门,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台沉甸甸的禄来双反相机。冰凉的金属机身握在手里,

带着岁月的厚重感。他仔细检查着相机的外壳,镜头接口,皮腔……没有任何异常。

他又拿起旁边那个常用的标准镜头,对着灯光仔细观察镜片内部,

看是否有隐藏的纸条或标记。镜片通透无暇,只有他自己的倒影在玻璃深处晃动。不是镜头?

他有些失望地放下相机。也许方向错了?

遗忘之角……书海……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三面巨大的、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

书脊五颜六色,新旧不一,像一片沉默的森林。

遗忘之角……某个特定的、被遗忘的书架角落?还是某本特定的、记载着“过去”的书?

他走到最大的那面书架前,视线一排排扫过。

历史、地理、文学、艺术、自然科学……苏明玥涉猎极广,藏书也极其庞杂。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书架最底层、最靠墙角的一个角落。那里光线最暗,

是一些很少翻阅的大部头工具书、旧年鉴、以及一些早年购买的、内容已经过时的科普读物。

灰尘比其他地方明显厚一些。遗忘之角?这里倒是有几分相像。他费力地弯下腰,

半跪在地毯上,凑近那个角落。灰尘的气息钻入鼻腔。他伸出手,

指尖拂过那些厚厚书脊上的烫金书名。

1947版、《地质矿物图谱》、《二十世纪科学年鉴》……都是些蒙尘已久的老家伙。

他的手指在书脊上缓缓移动,一本本地触碰过去。

当指尖滑过一本硬壳精装的《全球鸟类图谱》修订版时,动作顿住了。

这本书……他有些印象。是很早以前买的,后来明玥迷上了植物学和考古,

这类生物图谱就被冷落了。但他记得这本书的封面……深蓝色的硬壳封面上,

印着一只展开翅膀、栩栩如生的雄鹰。而鹰的眼睛,

是用一种特殊的、带有金属光泽的黑色油墨印刷的,在灯光下会显得异常锐利有神。眼睛!

指向过去的“眼睛”!陈暮云的心猛地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本沉重的图谱从书堆里抽了出来。书很沉,

封面上的鹰眼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幽光。他抱着书站起身,走到书桌旁,

在明亮的台灯下仔细翻看。他先是快速翻阅了一遍内容,里面是各种鸟类的彩色插图和介绍,

纸张已经有些发黄变脆,散发出陈旧的气息。没有任何夹带纸条的痕迹。

他又仔细检查了封面和封底的内衬,同样一无所获。难道猜错了?他皱紧眉头,

目光再次落回封面上那只雄鹰锐利的眼睛上。

那黑色的、带有金属质感的油墨……他下意识地伸出食指,轻轻按在那只鹰眼上。

指尖传来一点极其轻微的凸起感!非常细微,不仔细感受几乎无法察觉!

他立刻拿起书桌抽屉里的放大镜,对准那只鹰眼。在放大镜的视野里,

那原本平滑的油墨表面,在鹰眼瞳孔的正中心位置,

赫然有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尖大小的凸点!像是一粒极其微小的金属颗粒被镶嵌在了油墨里!

陈暮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从抽屉里找出一枚最细的缝衣针。

他一手拿着放大镜,另一只手用针尖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刺向那个微小的凸点。

针尖触碰到凸点,传来一点坚硬的阻力感。

他稍稍用力一按——嗤……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静电释放的声音响起。紧接着,

在陈暮云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那只印刷在封面上的鹰眼瞳孔中心,那针尖刺入的位置,

竟然极其缓慢地“溶解”开了一个更小的、几乎不可见的孔洞!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特殊苦杏仁味道的气息从孔洞中逸散出来。他立刻将书举到眼前,

对着灯光,眯起眼朝那个微小的孔洞里看去。孔洞内部并非纸张,而是某种中空的夹层!

在夹层的深处,借着灯光,他隐约看到里面似乎卷着一小卷……非常非常细的纸卷!成功了!

指向过去的“眼睛”!陈暮云的手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起来。他放下放大镜,

小心翼翼地将书平放在桌面上,再次拿起那枚细针,

极其谨慎地沿着那个被“溶解”开的小孔边缘轻轻挑动、扩大洞口。动作必须极其轻柔,

否则稍有不慎就会毁掉里面那脆弱的纸卷。时间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雨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针尖刮擦纸张的细微沙沙声,构成了此刻世界的全部。

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浑然不觉。终于,那个小孔被扩大到勉强能容纳一根牙签伸入。

他屏住呼吸,用针尖极其轻柔地探入孔洞,小心翼翼地钩住那卷细纸的边缘,一点一点,

像进行一场最精密的考古发掘,将它慢慢地、完整地钩了出来。

那是一卷只有火柴梗粗细、长度不过两厘米的微缩纸卷。纸的材质异常柔韧轻薄,

近乎半透明。他颤抖着手指,用镊子夹住纸卷一端,

将它极其缓慢地、轻柔地展开在书桌的白色吸墨垫上。纸卷展开后,大小也不过指甲盖大小。

上面没有密密麻麻的字迹,

只有……几行用极其微小的字体印刷上去的、如同密码般的数字和符号!

看起来像是一组……地理坐标?

格式非常标准:纬度、经度、甚至还有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的海拔高度!

陈暮云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这坐标指向哪里?遗忘之角?这坐标所代表的位置,

就是所谓的“遗忘之角”?明玥想让他去这个地方?他立刻打开书桌上的旧电脑。

机器发出嗡嗡的低鸣,启动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他登录一个常用的地图网站,

双手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在键盘上敲打着那串复杂的坐标数字。屏幕上,

地图加载的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终于,一个清晰的地点标识出现在世界地图上,

并且被迅速放大、定位。当那个熟悉的地名和地形图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时,

陈暮云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整个人僵在椅子上,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坐标指向的地点,赫然是——**青岚山国家森林公园**!那个地方!

那个埋葬了他所有幸福的地方!一年前,

苏明玥就是在那片风景秀美、以原始森林和珍稀植物闻名的青岚山深处,失足跌落悬崖,

最终不治身亡!官方调查的结论是意外事故。现场没有任何挣扎或他杀的痕迹,

只有她跌落时压倒的一片灌木和散落在崖底乱石中的几件物品。那是他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是他刻意想要尘封、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渗血的记忆!明玥的谜题……为什么指向这里?!

她遇害的地方,怎么会是她口中的“遗忘之角”?她保留了什么在那里?

“第一片月光”又是什么?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强烈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将他淹没。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清晰的地图定位点,

青翠的山峦在屏幕上显得如此刺眼,仿佛一张无声狞笑的巨口。就在这时,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笃,笃,笃。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惯常的温和与礼貌。“爸?

您还没休息吧?”门外传来养子林远温和而带着一丝关切的声音,“我看您书房的灯还亮着。

这么晚了,您要注意身体。我给您热了杯牛奶。”陈暮云猛地从巨大的震惊中惊醒,

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

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发出一声不算太轻的闷响。同时,

他手忙脚乱地将桌上那片月光花叶标本、那卷刚取出的微缩坐标纸卷,

连同那本《全球鸟类图谱》,一股脑地扫进了书桌敞开的抽屉里!动作仓促而慌乱,

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遮掩。“爸?您没事吧?

”门外的林远似乎听到了动静,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疑惑,同时门把手被轻轻转动了一下。

“没……没事!”陈暮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明显的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自然些,“我……我这就睡。牛奶……放门口吧,

谢谢小远。”门外的动作停住了。短暂的沉默。隔着门板,

陈暮云似乎能感受到林远那道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好的,爸。”林远的声音依旧温和,

听不出什么异样,“牛奶我放门口了,您记得喝。早点休息,别熬太晚。”脚步声响起,

渐渐远去。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陈暮云才像是虚脱般,重重地靠回椅背上,

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他剧烈地喘息着,

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抠着书桌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抽屉里那本《全球鸟类图谱》冰冷的硬壳封面,透过木板,传递着一种不祥的寒意。

…明玥遇害的地方……遗忘之角……指向过去的眼睛……还有林远那温和得恰到好处的关切。

无数纷乱的念头、被刻意压抑的怀疑、长久以来的悲伤与此刻的震惊交织在一起,

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他猛地拉开抽屉,

再次拿出那片月光花叶标本和那卷微缩坐标纸卷,死死地攥在手心。

冰冷的触感似乎也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为什么?明玥,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第二章 遗忘之角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

书房里只剩下陈暮云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还有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敲打着玻璃,

也敲打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冷汗浸透了衬衫的后背,冰凉的布料紧贴着皮肤,

带来一阵阵战栗。抽屉里,那片冰冷的月光花叶标本和那卷微缩的坐标纸卷,

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手心。青岚山!那个名字,那个地点,像一把生锈的钝刀,

在他早已结痂的心口上来回切割,每一次摩擦都带起新鲜的血肉模糊的痛楚。一年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筑起了足够高的堤坝,将那些汹涌的痛苦记忆死死封堵。

可明玥留下的这个“游戏”,这个包裹,却像一道精准的定向爆破,

瞬间将他苦心经营的堡垒炸得粉碎。遗忘之角?指向过去的眼睛?竟指向她的葬身之地?!

荒谬!恐惧!还有一股无法抑制的、被愚弄般的愤怒在他衰老的胸腔里翻腾。

他猛地拉开抽屉,一把将那片标本和纸卷攥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为什么?明玥!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想告诉我什么?那个地方……那个地方除了死亡和绝望,

还能有什么?!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紧闭的书房门。林远……刚才门外的林远,那温和的声音,

那恰到好处的关切……此刻回想起来,却像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油污,

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粘腻感。他听到了自己关抽屉的声音吗?他那片刻的停顿,

是因为疑惑,还是……别的什么?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不能待在这里!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静!他需要……去看看那杯牛奶。

这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陈暮云支撑着书桌边缘,费力地站起身。

膝盖的酸痛让他趔趄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轻脚步,

像一头在丛林里嗅到危险气息的老兽,无声地挪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屏息凝神。

外面一片寂静。只有楼下客厅挂钟规律的滴答声,穿透雨幕隐隐传来。

他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拧动门把手,拉开一条缝隙。走廊里空无一人。

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门口的地毯上,放着一个白色的骨瓷杯,杯口氤氲着淡淡的热气。

温热的牛奶气息混合着一点蜂蜜的甜香,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他蹲下身,

没有立刻去拿杯子,而是警惕地扫视着走廊两端。楼梯口黑洞洞的,像一张沉默的嘴。

林远的房门紧闭着,门缝下透不出一丝光亮。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

牛奶看起来很平静,奶白色的表面微微晃动。他端起杯子,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

除了牛奶的醇香和蜂蜜的甜腻,似乎没有其他异常的气味。他犹豫了一下,将杯子凑到唇边,

只是用舌尖极其轻微地沾了一点。温热的液体,带着熟悉的奶香和蜂蜜味。

似乎……只是牛奶。陈暮云端着杯子,退回书房,轻轻关上门,落下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他才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他低头看着杯中平静的奶液,

又看了看手中紧握的标本和纸卷。

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端着牛奶走到书桌旁,却没有喝。只是将它放在一边。

目光重新落在那片流转着月晕的叶子上,落在那卷写着死亡坐标的纸卷上。

遗忘之角……青岚山……坐标……一个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带着刺骨的冰冷:明玥的死,真的是意外吗?她最后那些日子,神神秘秘地频繁出门,

说是去郊外写生,寻找新的植物标本……难道,她去的都是青岚山?她在调查什么?

和她留下的这个谜题有关?和……林远有关吗?

林远……那个他们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沉默寡言却异常聪慧的少年。他们视如己出,

倾尽所有。明玥对他,更是倾注了全部的母爱和心血。林远成年后,事业也算有成,

对他们也一直孝顺有加。直到明玥出事……陈暮云猛地甩了甩头,

试图将这可怕的联想驱逐出去。不,不可能!小远他……他怎么会?动机呢?没有理由!

但心底那个冰冷的声音却在质问:那明玥为什么要在“游戏”里留下指向死亡之地的线索?

为什么在她死后一年,才寄出这个包裹?为什么包裹的邮戳是她去世当天?这一切,

难道仅仅是巧合?仅仅是……一个怀念亡妻的游戏?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

指缝间传来皮肤粗糙冰冷的触感。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嗡嗡作响。

悲伤、疑惑、恐惧、以及对自身无能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许久,

他才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

不管明玥想做什么,不管这背后隐藏着什么,他必须走下去。这是他欠她的。

也是解开所有疑团的唯一途径。青岚山。他必须去一趟那个坐标点。

那个被标记为“遗忘之角”的地方。他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憔悴而紧绷的脸。他重新输入那串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的坐标,

地图清晰地定位在青岚山国家森林公园深处,一个名为“落星溪谷”的区域。

那是公园未完全开发的区域,地形复杂,溪流纵横,植被极其茂密。一年前,

明玥的遗体就是在溪谷下游、靠近一处名为“望夫崖”的险峻断崖下被发现的。坐标点,

就在望夫崖上方不远,溪谷中段一个相对平缓的河湾附近。他调出卫星地图,放大,再放大。

茂密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地面细节,只能看到蜿蜒如银色丝带的溪流,

以及大片大片深浅不一的绿色。那个坐标点附近,似乎有一小片林中空地,旁边紧挨着溪流。

他仔细回忆着一年前搜救时的情景。当时搜救队重点搜寻了崖底和附近区域,

中段的河湾因为地势相对平缓,水流不急,也被仔细排查过,

并未发现任何与明玥有关的额外物品。官方报告里也完全没有提及那里有什么异常。

明玥的“第一片月光”,会藏在那里?在那个已经被无数人搜寻过的地方?

陈暮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坐标点标记。无论多么不可思议,

这是明玥留下的指引。他别无选择。去青岚山。必须去。而且要快。在……在林远察觉之前。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凛。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和桌上那杯渐渐冷却的牛奶。

***接下来的几天,陈暮云觉得自己像个活在透明玻璃罩里的囚徒。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刻意减少了去书房的次数,

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或者对着壁炉上苏明玥的照片发呆。

他不敢再看那个墨绿色的笔记本,不敢再触碰抽屉里的标本和坐标。

那些东西像一个个滚烫的秘密,灼烧着他的神经。林远的表现一如既往。

他依旧每天准时下班回家,会带些陈暮云爱吃的点心,陪他看会儿新闻,聊聊工作上的琐事,

语气温和,眼神平静。他甚至主动提起了即将到来的苏明玥周年忌日。“爸,

下周就是妈的忌日了。您看……我们怎么安排?还是去陵园吗?”林远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削着一个苹果,动作流畅而稳定,长长的苹果皮垂落下来,像一条柔软的缎带。

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哀伤和关切。陈暮云的心脏像是被那垂落的苹果皮轻轻勒了一下。

他努力控制着面部的肌肉,视线依旧停留在电视屏幕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嗯……去。

老地方。”他顿了顿,像是随口补充,“我……我想提前一天去青岚山看看。

就……就在附近转转。”他感觉到林远削苹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几秒。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青岚山?”林远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担忧,“爸,

那里……您去那里做什么?触景伤情,我怕您身体受不了。而且,山路不好走,

您一个人太危险了。”“没事。”陈暮云干咳了一声,掩饰着声音里细微的颤抖,

“就是……就是想去她最后待过的地方……看看。不走远,就在山下的服务区附近转转,

透透气。老闷在家里……也不好。”他编造的理由苍白而无力。短暂的沉默。

只有苹果皮被削断的轻微“啪嗒”声。“也好。”林远的声音重新响起,

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体贴,“您散散心也好。不过,千万别往深处走。要不……我陪您去?

”“不用!”陈暮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利。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缓了语气,“你工作忙……不用管我。我就……随便走走。

真的。”他端起茶几上早已凉透的茶,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却浇不灭心头的焦躁。他能感觉到林远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无形的探针。

“那……您一定要注意安全。”林远最终没有再坚持,只是把那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

放在果盘里推到陈暮云面前,“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嗯。

”陈暮云含糊地应了一声,拿起一小块苹果塞进嘴里。清甜多汁的果肉,此刻却味同嚼蜡。

***忌日的前一天,天色阴沉,细雨如丝。空气湿冷得能拧出水来。

陈暮云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背包,

里面装着简单的食物、水、一个强光手电筒、一把折叠小刀,

还有最重要的——那片月光花叶标本和坐标纸卷。他拒绝了林远开车送他的提议,

坚持自己乘坐早班的长途汽车前往青岚山。“爸,真的不用我送?”林远站在门口,

看着陈暮云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眉头微蹙,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忧虑。“不用。

车很方便。”陈暮云低着头,仔细地系着鞋带,避开他的视线,“你忙你的。

”“那您千万小心。手机带好,随时联系。”林远走上前,似乎想帮他整理一下衣领,

陈暮云却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林远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随即自然地收了回去,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雨不大,但山路滑,

您走路一定当心脚下。”“知道了。”陈暮云含糊地应着,拿起靠在门边的老式木柄长伞,

推门走进了细密的雨帘中。他不敢回头,只觉得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

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脊梁上。长途汽车在湿漉漉的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窗外,

连绵的青色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陈暮云靠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

闭着眼,但苏明玥最后那段日子的片段,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她变得异常忙碌,

眼神里时常闪烁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混合着兴奋和忧虑的光芒。

她频繁地独自开车去“郊外写生”,一去就是一整天,有时甚至周末也在外。回来时,

背包里总是塞满了各种植物样本、素描本,身上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他问起,

她总是笑着说:“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植物特别丰富,像个小天堂。”有一次,他半夜醒来,

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他走过去,轻轻推开门。苏明玥正伏在书桌上,

对着摊开的地图和笔记本,眉头紧锁。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有些苍白和疲惫。听到动静,

她猛地抬起头,像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用手臂压住了桌上的东西。“明玥?

这么晚了还不睡?”他关切地问。“哦……就快睡了。”她迅速合上笔记本,

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在研究一种新发现的植物分布,有点着迷了。

”“什么植物?这么神秘?”他走过去,想看看她压着的地图。“哎呀,还没确定呢,

等我弄清楚了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她笑着站起来,推着他往卧室走,“快回去睡吧,

我这就收拾收拾也睡了。”她的笑容依旧明媚,动作依旧亲昵,但那一刻,

陈暮云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慌乱。那是他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情绪。

当时他只以为她是熬夜太累,或者真的想给他个惊喜。现在回想起来,那慌乱,分明是掩饰!

她在掩饰什么?她研究的……真的是植物吗?汽车猛地一个刹车,

将陈暮云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终点站到了——青岚山森林公园东门服务区。雨还在下,

不大,却足够将一切都浸润得湿漉漉、冷冰冰。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腐叶和雨水混合的浓重气息。因为是工作日又逢阴雨,游客寥寥无几,

服务区显得空旷而冷清。几间售卖旅游纪念品和简易食品的小店半开着门,

店主百无聊赖地打着盹。陈暮云撑开伞,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没有进入景区主路,

而是拐上了一条不起眼的、通往落星溪谷方向的碎石土路。这条路显然少有人走,

路面坑洼不平,布满湿滑的苔藓。两侧是高大茂密的原始次生林,

遮天蔽日的树冠将本就阴沉的天光遮蔽得更加昏暗,如同提前进入了黄昏。

雨水从树叶上滴落,敲打着伞面,发出单调的嗒嗒声。越往里走,人迹越是罕至。

只有脚下的碎石在湿滑中发出嘎吱的声响,还有林间不知名鸟类的几声孤寂啼鸣,

更衬得这雨林深处一片死寂。手机信号时断时续,最终彻底消失。陈暮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紧紧攥着背包的肩带,指节发白。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

湿滑的陡坡、横亘的腐木、缠绕的藤蔓……每一步都需异常小心。冰冷的雨水顺着伞沿流下,

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子,寒意刺骨。他大口喘着气,肺部像破旧的风箱,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衰老的身体在湿冷和紧张的双重折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不知走了多久,腿脚已经麻木,视线也开始模糊。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时,

前方隐约传来了潺潺的水声!精神猛地一振!他加快脚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攀过一道陡坎,

拨开一片浓密的蕨类植物——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清澈湍急的山涧出现在眼前!溪水撞击着布满青苔的岩石,

溅起白色的水花,发出哗哗的声响,打破了林间的死寂。溪流在此处拐了一个平缓的弯,

形成了一小片布满鹅卵石的浅滩。溪流对面,是更为陡峭、植被也更加浓密的山坡。

陈暮云喘着粗气,靠在溪边一棵湿漉漉的树干上,心脏狂跳。他顾不得浑身湿冷酸痛,

立刻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打开离线地图,紧张地对比着坐标定位。就是这里!坐标点,

就在这片河湾浅滩附近!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沿着溪流边缘,深一脚浅一脚地仔细搜寻。

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块岩石,每一处灌木丛的根部,每一片可能藏匿东西的角落。

浅滩上的鹅卵石被溪水冲刷得圆润光滑,在阴雨天里泛着湿冷的微光。水边的泥土松软潮湿,

留下一些野生动物的足迹,但绝无人类的脚印。溪流对岸的陡坡上,

藤蔓和蕨类植物交织成一片浓密的绿墙。没有!什么都没有!

除了石头、泥土、流水、和茂密的植被,这里空无一物!没有任何人工物品的痕迹!一年前,

搜救队肯定也仔细搜索过这片相对容易到达的区域。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困惑如同冰冷的溪水,瞬间淹没了陈暮云。他茫然地站在溪边,

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汗水。难道他理解错了?坐标点不是这里?

还是……明玥留下的东西,早已被雨水冲走,或者被动物破坏?他失魂落魄地环顾四周,

视线最终落在溪流对面那片陡峭的、被浓密藤蔓覆盖的山坡上。坐标点……似乎更靠近对岸?

可是,溪水虽然不深,水流却很急,水底布满滑腻的青苔和棱角尖锐的石头。

以他现在的体力和状态,涉水过去极其危险。而且,对岸的陡坡,几乎无处下脚。

难道……明玥的“第一片月光”,藏在对面?就在陈暮云内心剧烈挣扎,

望着湍急的溪水和对岸陡坡一筹莫展时,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溪流对岸靠近水线的一块巨大的、半浸在水中的岩石。

那岩石表面长满了深绿色的苔藓,黑黢黢的。在岩石靠近水面的部分,

苔藓似乎被水流冲刷掉了一小块,露出了底下灰褐色的岩壁。就在那片***的岩壁上,

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刻痕?陈暮云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从背包里翻出强光手电筒,拧亮。

一道雪白的光柱刺破雨幕,直直射向对岸那块岩石!在手电筒强光的照射下,

那个刻痕清晰地显现出来!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

像是用尖锐的石器或金属匆匆刻下的。一个圆圈,里面套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小的十字。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极其简化的……星盘标记!或者说,

像一个抽象的、代表着“中心点”的坐标符号!这个符号,

与他在家中窗台暗格里找到的那个微型星盘,在形态上有着惊人的神似!它指向的位置,

正是坐标点的核心!更重要的是,陈暮云认得这个符号!或者说,认得这种画法!

那是苏明玥的习惯!她画星图时,

总喜欢用这种简洁的圆圈加十字来标记重要的定位点或目标!她的速写本上,

充满了这种独特的标记!是她!明玥来过这里!这个符号,是她留下的路标!她指向的地方,

就在这块岩石附近!巨大的激动瞬间冲垮了疲惫和寒冷!陈暮云的心脏狂跳着,

手电筒的光柱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不再犹豫!他必须过去!他迅速观察了一下溪流。

在靠近那块刻痕岩石的上游不远处,有几块较大的、露出水面的石头,像一串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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