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镣沉重,每一次拖动都牵扯着脚踝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前进的步伐没有丝毫停滞。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灰烬,却洗不掉眼底那沉淀了十年的阴鸷。
他像一头重伤的孤狼,沉默地拖着自己的残躯,朝着山下那片未知的、却代表着自由的黑暗走去。
雨更大了,将身后那片炼狱般的火光渐渐模糊,也将他单薄的身影彻底吞没在湿冷的山林之中数月后,江南,烟柳画桥,暖风熏人。
碧水湖心,一艘华美的画舫静静停泊。
雕梁画栋,轻纱曼拢,丝竹管弦之声悠扬飘荡,与湖上其他游船传来的欢声笑语交织,织成一张温柔富贵乡的网。
甲板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几案摆着精致的苏式茶点,清雅的龙井香气袅袅。
沈厌换了一身簇新的青色儒衫,洗去了血污与泥垢,坐在临窗的软垫上。
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露出过于清瘦却线条分明的侧脸。
他低垂着眼,修长的手指正捏着一柄细长的银针,专注地刺入对面一位锦袍老者手腕上的穴道。
那老者面色青白,气息急促,额上冷汗涔涔,正是江南霹雳堂的掌事长老雷震岳。
此刻他身边围着几个神色焦灼的霹雳堂弟子,大气也不敢出。
“嗯……”随着沈厌捻动银针,一股微不可察的暖流顺着针身导入,雷震岳紧锁的眉头骤然一松,喉间发出一声舒畅的长吟,脸上那层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好了。”
沈厌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他手中抽出的银针,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收回针,取过一旁备好的温热湿帕,仔细擦拭着针尖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气。
“神了!
沈先生真乃神医!”
旁边一个弟子激动地嚷道:“长老这‘赤蝎砂’的毒,请了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您这一针下去……是沈先生医术通玄。”
一个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弟子的奉承。
沈厌擦拭银针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他抬眼,看向来人。
任平生。
江南名门“澄心剑阁”这一代的大师姐。
她今日未着劲装,只一身水蓝色的素雅襦裙,更衬得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她步履从容,走到近前,对着雷震岳微微颔首:“雷长老安好,家师听闻您抱恙,特命平生前来探望。”
雷震岳此刻己能坐首身体,哈哈一笑,中气恢复了不少:“劳烦任阁主挂念,也多谢任师侄关心。
多亏了这位沈先生妙手回春,老夫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他转向沈厌,眼神充满感激和敬畏。
“平生早闻沈先生大名。”
任平生的目光落在沈厌身上,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真诚赞赏,“先生自入江湖,一路行医济世,活人无数,所到之处,疑难杂症迎刃而解。
药王谷那等邪地出来的败类,岂能与先生相提并论?
先生仁心仁术,才是真正的侠医风范。”
她声音清朗,字字清晰,带着江湖儿女特有的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