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表小姐（2）
接着是妇人刻意放轻的嗓音：“烟烟醒了吗？
姨母进来了。”
“姨母，我醒了。”
棠璃撑起身子，锦被滑落时带起一阵淡淡的香气。
她低头看见自己纤细的手腕上还留着原主划的伤痕，忙将袖口往下拉了拉。
珠帘轻响，二夫人周氏端着描金漆盘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对襟衫子，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瞧这小脸白的。”
周氏将漆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揭开青瓷盖碗，香甜的燕窝热气氤氲。
她伸手爱怜的抚过棠璃苍白的脸颊，眼里满是小心翼翼，"姨母给你炖了燕窝，多少吃点吧。
"棠璃接过瓷碗，指尖相触时感受到周氏掌心的薄茧。
她小口啜饮着燕窝，余光瞥见周氏不停绞着帕子，嘴唇开合几次都没能出声。
“姨母有什么话便首说吧。”
棠璃放下瓷碗，碗底与漆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烟烟自己知道自己有错，便是什么都能接受的。”
周氏突然红了眼眶，一把将棠璃搂进怀里：“烟烟懂事了...都怪姨母不争气，让我的烟烟受尽了委屈。”
棠璃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颈间。
她轻轻回抱住这个颤抖的妇人，鼻尖萦绕着周氏身上淡淡的沉水香，让人格外安心。
“你表弟才七岁...”周氏哽咽道，“若是再大些，你的终身大事也不用愁了。
烟烟就一辈子待在姨母身边，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棠璃心头微颤。
作为花妖，一路忙着修炼飞升，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纯粹的人间亲情。
她将头轻轻靠在周氏肩上，嗅着她衣襟上沾染的厨房烟火气——这位姨母定是天不亮就亲自去炖的燕窝。
“我知道姨母疼我，是我给姨母添了许多麻烦。”
棠璃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上绣的缠枝纹，“大夫人...不许我再住在府中了对吗？
是要我搬出去还是...”棠璃在心里盘算，若是搬出去倒是少了好多接触陆昀的机会。
“大夫人要我在半年内将你许配出去。”
周氏叹息一声，像是怕她承受不住，“你放心，姨母定会为你寻一个好人家的。”
“半年？”
棠璃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笑意，“己经很好了，多谢姨母为我周旋。”
她挽住周氏的手臂，娇声道：“您侄女长得花容月貌，怎么可能寻不到夫婿呢？
"说着还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己经放下世子了，姨母您就放心吧。”
周氏有些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的侄女，明明还是那张脸，眼角眉梢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灵动。
窗外的光晕染在她唇角，那笑容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是...是的。”
周氏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眼角细纹舒展开来，“姨母定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哪怕不如世子，也一定会待你如珠如宝。”
不如世子吗？
那倒也是。
国公府世子陆昀，十八岁便高中探花，圣上曾亲口赞他"玉质金相"，探花骑马游街，不知多少姑娘的香囊手帕往他身上扔。
他不仅出身显贵，更是文武双全。
去年北疆战事吃紧，他主动请缨，仅带三千精兵就破了胡虏五万大军。
回朝后圣上要封侯爵，他却推辞不受，只说为国尽忠是本分。
"引得一片赞赏。
可以说他是全京城所有女子心中最佳夫婿人选，而她一个无父无母寄居在国公府的表小姐确实是不配了。
棠璃将最后一口燕窝咽下，甜香在唇齿间蔓延。
“嗯嗯，多谢姨母为***心。”
她歪着头笑，“一切都听姨母的。”
周氏得了棠璃的首肯，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她捧着空了的燕窝碗。
“烟烟且好生休养，姨母这就去张罗。”
她起身时，袖口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香气摇曳，“我儿放心，定不叫你受半分委屈。”
待周氏离去，棠璃倚在窗边，看着那道藕荷色身影匆匆穿过回廊。
“倒是真心疼你。”
棠璃对着铜镜中的谢怜烟轻声道。
镜中人眼波流转，哪有半分病态？
她执起梳篦，慢慢梳理着如瀑青丝，思绪却己飘远。
这些日子她虽闭门不出，小绒球却将府中动向探得一清二楚。
周氏为了她，几乎踏破了京城半数世家的门槛。
她虽然出身不高，但是为人宽厚，出手大方，京城世家多少也给国公府几分薄面，所以她的人缘还算不错。
前日冒雨去李尚书府送绣屏，昨日又顶着烈日到赵将军府递拜帖。
连日来操劳不己，却还强撑着笑脸，只为多给她谋一份前程。
“阿璃，周夫人求来了长公主赏花宴的帖子！”
小绒球在识海中闪烁着，显出一张烫金请柬，“三日后在长公主府里的沁芳园！”
棠璃看着请帖上面精致的缠枝纹，长公主举办的宴会，来的可都是真正的清贵。
看来周氏这次是下了血本——以她的身份，能拿到这张帖子，不知暗地里打点了多少人情。
“她今日去了城南的锦绣坊。”
小绒球蹦到她肩头，“订了一套新衣裳，说是要让你在赏花宴上艳压群芳。”
棠璃心头微动。
“傻子...”棠璃轻声呢喃，不知是在说周氏，还是在说原来的谢怜烟。
三日后，天还未亮，西厢房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棠璃推开窗，看见周氏亲自捧着个锦盒往她院里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热水的丫鬟。
“烟烟快梳洗！”
周氏一进门就忙不迭地打开锦盒，里面是套湖蓝色织金襦裙，“锦绣坊连夜赶制的，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阳光渐渐爬上窗棂时，棠璃己梳妆完毕。
周氏围着她转了三圈，突然红了眼眶：“我的烟烟...当真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铜镜中的少女明艳不可方物。
湖蓝衣裙衬得肌肤如雪，腰间蹀躞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腰。
周氏又给她梳了个时兴的飞仙髻，斜插一支点翠步摇，行动间如碧波荡漾。
“姨母...”棠璃转身握住周氏的手，“烟烟今日定不会让您失望。”
棠璃挽着周氏的手走出国公府侧门时，远远地，她看见一道月白身影立在听雪轩的廊下——陆昀今日竟破天荒地没有去当值。
他手中书卷半展，目光却落在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眉头微蹙。
“阿璃！
他看到你了！”
小绒球兴奋地在她识海里打滚。
棠璃唇角微勾，欲擒故纵的把戏，这才刚刚开始呢。